第39章 親王府一行 (1)

弘歷看得稀奇, 又看看站在一邊看起來很有些可憐的廣靈廣祿,默默将他們二人記下。保泰展示了一番自己的兒子,心滿意足,叫他們退下之後, 反而留了兩個侄子在身邊, 又小心問道:“不知道四皇子今日前來, 可是奉了陛下旨意?陛下……咳咳!”

這中年男子看起來還很有些緊張, 說兩句話就咳嗽起來,弘歷也無意吓人, 連忙解釋道:“不是,是我自己先前聽皇爺爺提過一句,就想着要來看看二爺爺家裏是什麽樣子的。”

“是我自己好奇, 父皇并沒有要找你們,”弘歷湊近了一點兒,低聲笑了起來,“別擔心。”

這中年男子保泰原本就是擔心,自己這一家有哪裏做得不好惹皇帝不快,這會兒聽了弘歷這麽一說,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好好好, 原來是殿下想看,那就請殿下盡管跟我來。”

有保泰帶着游覽了一遍裕親王府,弘歷才算過了瘾, 很快, 他就待在錦鯉池子旁邊不走了。

保泰會意, 對身邊的管家使了個眼神,沒過一會兒,管家便拿了魚食過來, 保泰便問道:“殿下可是要喂魚?”

弘歷臉上露出笑容,卻還是很有些矜持地接了過來,答道:“多謝,我看父皇的養心殿外面也有一池錦鯉,只是父皇平日裏看得緊,不許我喂,今兒算是在二爺爺家裏過一回瘾了。”

弘歷随口一提,保泰卻是要把皇帝的喜好記在心裏,他對弘歷笑道:“殿下若是不嫌棄,以後想要喂魚,盡管到臣這裏來,臣這裏的魚啊,殿下盡可以随意……”

“憑什麽随意?”一個小孩子沖過來,充滿敵意地看着弘歷,被保泰拉到旁邊還不肯閉嘴,氣鼓鼓地繼續沖弘歷喊,“這是我們家養的魚!你不能随便喂,要是把它們撐死了怎麽辦?你賠嗎?”

保泰對着弘歷賠笑道:“這孩子被臣慣壞了,不懂事,殿下可千萬不要怪罪他,他還小呢……”

弘歷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這孩子被他爸爸看得眼珠子一樣,頓時心裏面有一點兒泛酸,又有點兒豔羨,他別開眼神:“我當然不會跟個孩子一般計較了。”

哪知道那小孩還不依不饒,揮舞着自己細瘦的手臂叫嚣:“我才不是小孩子,我都十歲了,十歲了!”

這下弘歷倒真有點吃驚,面前這孩子看起來分明至多只有六七歲的模樣,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他說的十歲啊。

仿佛察覺到弘歷的驚訝,保泰很有些不好意思地拉過去自己的兒子,對着福全道:“殿下見笑了,這是臣的小兒子廣雲,今年過了六歲生辰,按照虛數來算,也勉強能說一句八歲。這孩子麽,都想着自己能夠大一點,所以才說這樣的話。”

弘歷點點頭,了解緣由之後對這小不點更加親近,他難得碰到一個比他還小的小孩!

少年面上露出結交到玩伴的欣喜笑容,對着這小孩就伸出手來:“好啊,你最多才算八歲,怎麽就說自己十歲了?撒謊的小孩,要被大灰狼叼走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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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歷本來是有意吓唬吓唬小孩,豈料廣雲這小鬼頭沖着他翻了個朝天去的大白眼,哼哼唧唧說道:“我又不是小孩,你不用吓唬我,我才不吃這一套呢!”

廣雲面對弘歷都這般頑皮,把保泰吓得夠嗆,他連忙按住廣雲的腦袋,對弘歷賠笑道:“殿下莫怪,這孩子被我慣壞了,回頭我就好好管教他!”

弘歷哈哈大笑,他這麽久以來,看到的人不是過分謹慎就是過分狂妄,但真像這小孩兒一樣的,還真沒有。

見面前這小哥哥不僅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廣雲的臉上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從父親身後探出腦袋來打量弘歷,後者忽然伸手戳了廣雲臉蛋一下,笑眯眯說道:“你倒乖覺!”

弘歷在這邊錦鯉池子耽誤了一會兒,提出還要拜訪恭親王府,保泰也知道看眼色,沒有阻攔,跟着送了出來,一路上還要嘆氣機會。

弘歷又不傻,聞言便好笑地問道:“保泰伯伯有什麽為難之處,盡管說出來,興許我能幫點兒忙呢?”

保泰這一番作态,為的就是弘歷這句話,當即就眼睛一亮,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家人口興盛,看起來熱鬧,可這麽一大家子人,要養起來,确實也讓臣為難啊!臣這兩個侄子更是可憐,他們父親去得早,家裏連一點置業都沒給他們兄弟二人留下,現在還能靠着臣這個做伯父的,那将來呢?”

保泰把兩個侄子推出來,年輕人面上全是窘迫神色,看起來只要地上有條地縫,他們現在就能鑽進去,連弘歷都看得于心不忍。

保泰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當下再接再厲道:“殿下您還小,不知道這世人都是勢利眼,他們兄弟二人如今連個一官半職都沒有,将來成親都為難!我這做伯父的,是受五弟之托好生照料他兄弟二人,若是不能給他們找到一門好親事,将來……将來豈非我五弟要絕後了!這樣,我就是死了,九泉之下,也無顏見父親大人啊!”

保泰說得激動,臉上病色更深,咳嗽不止,弘歷忙擡手按住保泰:“好了,我知道了,回頭我就告訴父皇,請父皇做主。”

馬車上。

芍藥一直擔憂地打量着弘歷,但見少年坐在車廂裏面,秀氣的眉毛緊緊鎖在一起,他平日裏總是笑嘻嘻的,似乎沒有任何煩心事,可這回,卻将心事重重寫在了臉上,竟然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

芍藥作為弘歷的貼身宮女,雖然沒有與弘歷說多少貼心話,但也是将弘歷的心事牢牢記在心底,預備着回頭就報給鈕祜祿氏知道。

馬車緩緩停在了恭親王府。

外面庫巴的聲音響起來:“殿下,可以下車了,恭親王府到了。”

這一聲打斷了弘歷的沉思,他整了整衣冠,從馬車上下來。

一踏進恭親王府,這裏面的陳設和裕親王府截然不同,花鳥蟲魚、各色奇石都擺在其中,小小一座王府裏面,竟然好似一座莊園一般!

弘歷一路走來,忍不住發出感嘆:“這裏布置得,比起禦花園都不差些什麽了。”

帶着弘歷進來的也是恭親王府的小輩,恭親王常寧第四子的次子,素馬蘭,他是個身形瘦弱的青年,皮膚是罕見的白,在冬天更是白得耀眼,這會兒聽了弘歷的話,還回過頭來沖着弘歷笑道:“殿下真是好眼力,我們家這個花園啊,那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才收集起來的這些東西,喏,就這一塊太湖石,那都是千裏迢迢運過來的!”

弘歷點點頭:“是很漂亮。”

素馬蘭臉上的得意笑容還沒維持多久,就聽得身邊少年說了一句:“不過,我父皇不太喜歡這些東西,他還把我那裏的東西都撤了呢。”

陛下不喜歡?

素馬蘭立即改口:“我也不贊成這樣抛費,可是家裏既然都已經弄成了這樣,我這做小輩的,總不能把家裏拆了吧?”

素馬蘭說得風趣,同時還擠眉弄眼的,笑起來時更像是一張雪白的面餅被人揉開,看得弘歷也忍俊不禁,點頭應和:“對,你說的沒錯,真要是這樣拆家,還不知道要怎麽訓你呢!”

素馬蘭見哄笑了這位尊貴的小主子,忍不住也有些得意,正要多說兩句俏皮話,會客室卻已經到了,門口站着個中年人,一見到素馬蘭就擺手讓他下去,同時跟弘歷打招呼。

“是弘歷侄子來了啊。”

弘歷一聽這稱呼就是一頓,而後笑吟吟問他:“我是弘歷,不知……怎麽稱呼?”

這中年人一看就是養尊處優,人還沒站出來呢,肚子已經搶先一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奪了過去 ,他胖乎乎的手上套滿了各色扳指,端的是珠光寶氣,聽聞弘歷開口,越發笑得滿臉肉往外一溢:“既然弘歷叫我父王一聲五爺爺,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你叫我一聲二叔便可。”

弘歷笑了一笑,搖頭道:“這可不成,我若叫你二叔,那弘皙表哥可就有話要說了。”

此話一出,這中年人頓時笑容一僵,想起來什麽一樣,連連擺手:“是我冒犯了,冒犯了,你叫我名字滿都護既可。”

這中年人滿都護跟弘歷往來說了幾句,話裏話外都是在打探雍正的态度,甚至還迫不及待想要通過弘歷來為家裏的小輩謀取前程,弘歷打了幾回哈哈都沒避過去不說,滿都護的态度也越來越急切。

到最後,甚至想要伸出手來抓住弘歷的手臂!

弘歷不動聲色地往回側了一下身子,整個人靠在了椅背上。

這麽一動作,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開,也足夠讓滿都護反應過來自己的迫切是不妥當的,他顯然也有些尴尬,借着喝茶的動作掩飾住臉上表情的失态。

弘歷瞥了他一眼,見到素馬蘭依舊站在門外,眼巴巴束手等着,忽而覺得有些可憐他,便放緩了語調:“我來滿叔這裏之前,先去過了裕親王府。”

聽到裕親王府四個字,滿都護喝茶的手頓了一頓。

“我已經知道大家的困局,但是,我人微言輕,并不能夠向你們保證什麽,”弘歷神情嚴肅地看着滿都護,有些難受地揉了揉眉心,認真道,“但是我會替你們轉達你們的想法,至于父皇打算怎麽做,我就不知道了。”

“萬萬不可!”這下子輪到滿都護大驚失色了,他慌忙開口,臉上的橫肉抽動一下,迎着弘歷不解的目光,艱難擠出笑容,“是我糊塗了,我們自己家裏的事情,應該我們自己解決,怎麽倒來麻煩侄子了呢?弘歷,四殿下,你回去之後,千萬什麽都別告訴陛下,若是陛下知道……知道我們自己不思進取,就想着這些歪門邪道,恐怕要對我們降罪的。”

弘歷更加不解:“這算什麽歪門邪道?你們家裏人口這麽多,我已經很替五爺爺高興了,難道還能看着你們家因為人多被口糧拖死?這怎麽能行!”

少年人身上最多的就是一股子沖勁兒,他騰地一下站起來:“我這就回宮去!”

恭貝勒攔了一攔,卻怎麽也沒能攔住,只得長籲短嘆一陣回到府中,可在弘歷看不到的時候,滿都護轉過臉就跟自己的管家笑了起來:“你瞧瞧,到底是個毛孩子,這才跟他哭了多大一回功夫呢,他就要去給咱們說好話了!快叫孩子們這段時間都打起精神來,該背書的背書,該練武的練武,陛下要是召見,他們可不許掉鏈子!”

養心殿。

弘歷一回宮,就直奔乾清宮而來,在外面又是小于陪着的,是以一路上暢通無阻過來,但小于猶豫半天,終于在等待皇帝宣召的間隙提醒弘歷:“殿下,要不您還是再考慮一會兒?這親王們的事情,本來就不該是殿下您能摻和的呀!”

然而少年只是抿着嘴唇一言不發,黑黝黝的眼眸裏全是固執,看起來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模樣。

沒多久,皇帝的宣召就傳了過來,小于不敢再勸,只得憂心忡忡看着弘歷離開的背影。

片刻之後,雍正看着面前依舊滿臉急切的弘歷,慢悠悠問道:“弘歷,你是怎麽想的?”

弘歷早就在來的路上想了無數遍,此刻一張口就能滔滔不絕:“父皇,您不知道,二爺爺家裏的五房現如今就只剩下兩個人,而且他們今年都快二十了,連媳婦都沒有!還有五爺爺家裏面人可多了!王位卻只有一個,他們家裏那麽多人,将來能找到前程的卻少,這些人全靠着王爺的俸祿養活,實在是不容易。”

雍正淡淡看了一眼弘歷,知道這孩子心地善良,出去一趟定然是看到了別人的為難之處,這才跑回來找他幫忙,可是……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自古以來都是這麽過的,難道就憑着他們家人多,就要比別人得到更多的優待?”雍正停頓一下,方正嚴肅的臉上露出不贊許的神色,“這是不可能的。”

弘歷沒有被雍正的拒絕打擊到,他反而笑了:“我就知道父皇會這麽鐵面無私。”

這下雍正才算有點兒興趣,看向弘歷:“哦,那照你這麽說,是還有別的想法了?”

弘歷胸有成竹地往前走了一步,大大方方說道:“那當然,我來之前,就跟十六叔也打聽過,知道愛新覺羅的子孫不少,但很多人都沒有正經營生,只靠着家裏面留下來的那一畝三分地過日子,這樣下去,怎麽行呢!只出不進,遲早是要坐吃山空的。”

雍正挑眉,這确實也是他一直以來擔憂的問題,只是他自己才初初登基,尚且諸事繁雜,無暇他顧,想不到這時候就被弘歷提了出來。

弘歷時刻關注着雍正的反應,雍正一挑眉,就知道他已經聽進去了。當即,弘歷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道:“父皇,我跟你說,咱們也不能不照顧自家人是不是?”

雍正哼道:“還要怎麽照顧?八旗子弟,每年放下去多少銀錢?可他們卻還一個個都跟朕哭窮!”

弘歷歪了歪腦袋:“父皇,我打聽過,八旗子弟都不種田不放牧,唯一的工作,就是想盡辦法到宮裏面來,給您效力。可是您身邊的工作崗位畢竟有限,不需要那麽多侍衛和禁軍,那這些人呢?他們找不到活計,就一天天都待在家裏面玩鬥雞、鬥狗、遛鳥……比我的日子潇灑多啦!”

眼瞅着這孩子說着說着就露出一點兒羨慕的神色來,雍正冷笑一聲:“說他們就說他們,你可別想着借他們的名頭,給自己找借口!”

弘歷扁扁嘴:“我這不就是随口一說嘛,看您緊張的!”

抱怨了這麽一句,弘歷又把話題重新說回來:“我是想啊,反正全國各地都是需要工作人員的,大家不都是通過考試來當官麽?怎麽八旗子弟只想着當兵?不想當官呢?”

“你當他們不想?他們是不能!”雍正聽到弘歷的疑問,忍不住就冷笑連連,“他們這幫子勳貴子弟也就罷了,好歹家裏面還有底蘊,讓他們識文斷字、強身健體,就是進宮來做侍衛也都說的過去。可是八旗子弟呢?家世不如人就罷了,連刻苦都不如人!一個個不願意讀書,嫌讀書辛苦,好容易進了考場,又怎麽比得過其他人?自然是沒有當官的途徑。”

弘歷難得聽雍正有這麽多怨言,聽完之後,就越發好奇:“那要是這樣的話,他們這麽懶,又怎麽還能進宮來當侍衛,或者去當兵?”

被兒子這個“懶”字堵得一時間沒有言語的雍正默然片刻,喝了口茶方才緩緩道:“那還得從中原人和咱們滿人之間的體格差距說起。我們祖先不同,生在草原上,生來就有強健的體魄,從小又鍛煉出了馬背上的本事,這一點,是我們滿人占優勢,因此當兵也算是條路子。”

弘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既然這樣,草原上的工作總能做了吧?為什麽八旗子弟不回草原上呢?”

這算是什麽問題?

雍正蹙眉看着弘歷,但見兒子眼裏面全是一派純真的疑問,不由得心下一軟,耐心解釋:“京城繁華,草原上風餐露宿,你說,換了你,你願意待在草原上麽?”

直到弘歷離開之後,雍正都有一段時間沒有動作,好一會兒,蘇培盛甚至都要以為雍正睡着了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嘆息。

“弘歷啊,就是太單純了些。”

四皇子弘歷的一舉一動都被有心人盯着,他在休息的時間先見了皇帝,而後出宮去了裕親王府和恭親王府的事情自然也廣為人知,之後又在皇帝那裏留了一段時間,這就引發了很多猜測。

“……弘歷,我問你,是父皇叫你去找恭貝勒的麽?”弘時一早上都在偷偷看弘歷,終于在午膳的時候沒能忍住,兇巴巴地開口問,“父皇都跟你說什麽了?”

弘歷只是專心致志吃飯,頭也不擡地回答:“不是父皇叫我去的,是我自己想起來以前皇爺爺提過一次,所以想去看看。”

弘時才不信:“我不信,你好端端去他們那裏幹嘛?還把皇爺爺又拿出來說。編借口都不編得像樣一點兒!”

弘歷道:“我沒編瞎話,你要是不信,就算了。”

弘時看着低頭吃飯的弘歷,有心想說兩句狠話,卻又想起來李氏的話,硬是擠出笑容:“好,是我錯了,弟弟不要跟哥哥我計較。”

這下就連弘晝都不敢再吃了,驚愕地看着弘時,活像是他臉上有什麽東西一樣,而弘時也覺得很不自在,偏偏弘歷跟沒事人一樣,只點點頭:“三哥不必解釋,我沒放在心上。”

弘時知道弘歷跟他不對付,但李氏跟他念叨了好多回,他也就咬着牙繼續套近乎:“那,弘歷,你能不能跟我說說,父皇究竟跟你說什麽了?”

弘歷吃得差不多,聞言擡起頭來,看着弘時道:“父皇告訴我,八旗子弟玩物喪志,不思進取。”

這少年的表情十分認真,看得弘時都愣了一下,他自己就是精通玩樂之人,聽聞此話,先心虛了一半,幹笑道:“确實如此,八旗子弟已經丢了我們草原男兒的志氣,也該好好管教管教了!”

弘時自己心裏有鬼,也不敢多問,弘歷跟弘時說了這麽一句之後,就等着弘晝吃完,三個人一起去到校場上,照舊練習了射箭。

現在,弘歷雖然依舊是用的四力弓,但已經能在一刻鐘的時間內完成兩輪連射,并且保持着幾乎全中的戰績。

劉奎看着弘歷的成績,黑黢黢的面上露出滿意的神色:“很好,殿下如今準頭已經快趕上我了,只要加強力氣的練習,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用五力弓了。”

弘時的警惕心立即就被激發了,他之前看弘歷力氣不夠,準頭也不行,因此很不把弘歷放在眼裏,再加上心有旁骛,總是練到一半就提前離開。直到今天才知道,弘歷竟然已經有了這樣巨大的進步!按照這樣的速度下去,豈不是要不了多久,弘歷就能趕上他了?

在這樣的危機感之下,弘時也加大了訓練量——

“痛痛痛!”随着藥童揉捏的動作落下來,弘時的慘叫聲也接連響起,他臉上肌肉扭成一團,每一個五官都在發出疼痛的叫喊,小藥童頓時滿頭是汗,也不敢再動了。

然而手上的酸痛卻并沒有因此消減多少,反而隐隐約約從骨頭縫裏面散出來,弘時咬着牙看着小藥童,再看看站在不遠處不肯上前的弘歷,頓時眼睛一瞪:“你,你是不是沒有盡心!”

小藥童哪裏當得起這樣的指責,當下就跪下來辯解:“我給四殿下都是這麽揉的啊……”

“那你給本殿下用的是什麽藥?”弘時疼得龇牙咧嘴,火氣更甚,下意識擡腳想踢人,卻硬生生忍住,只得惡狠狠瞪了一眼自己身邊的太監,“叫你們去找禦醫來,怎麽這麽久還沒回來?都是死人麽!”

“三哥不用着急,你突然加大訓練量,是會讓肌肉酸痛的,”這時候,站在一邊的弘歷突然開口,他看着弘時,慢慢道,“我之前也是這樣,但,我有一個小密招。”

“有話就說,別藏着掖着!”弘時已經酸痛得不行,吼了弘歷一嗓子之後,又有些勉強地放低聲音,“四弟,你就告訴我吧。”

弘歷看了德勝一眼,德勝會意,走過來對弘時的太監耳語一陣,後者連連點頭,面露感激之色。

弘時見狀,越發着急,等到德勝走回弘歷身邊之後,便問了自己的人,聽明白之後,轉身就走,也不顧劉奎還在場,揚長而去。

看着呼啦啦一群人離開的背影,弘歷眼神略過他們,重新回到劉奎身上:“劉谙達放心,若是父皇問起來,我會如實回報,不會讓劉谙達被遷怒的,那麽現在,我打算練一下在馬背上射箭了。”

劉奎擔心的正是這個,既然有了弘歷的保證,他也就放心不少,看着弘歷上馬之後,英姿飒爽地從箭囊裏面抽出箭支,坐在馬背上彎弓搭箭——

少年的身形挺拔,側影看起來兼具力量和美感,即便是劉奎這麽個糙漢子看了,也覺得賞心悅目,他臉上露出一點笑意,然而下一瞬,弘歷身下的馬往前跳躍了一下,馬背上的少年劇烈搖晃,瞬間失去平衡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劉奎大驚失色,急匆匆沖過去,只是他人再快,卻也來不及阻攔馬兒的動作,一時間,劉奎目眦欲裂,大喊出聲:“殿下小心!”

馬背上的弘歷也被這馬兒的反應打了個措手不及,當第一次搖晃傳來,弘歷晃晃身子,試圖重新找回平衡,但是馬匹畢竟不是人,它根本就沒有顧及弘歷的反應,跳躍着繼續往前跑。弘歷兩手還握着弓箭,這麽一晃之下,直接被帶着身子往後一倒,整個人摔了下去!

只是少年并沒有多麽驚慌,只見他兩手一抛,将大弓丢開一邊,手上的箭支也被遠遠抛開,周邊頓時沒有了銳器刺傷的風險,這時候弘歷已經快要跌在地上,他雙手抱頭,就地一滾!

“殿下,殿下!”

德勝庫巴連滾帶爬奔過來,将弘歷小心翼翼翻過來,看見少年裸露在外的手背上全是血痕,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德勝瞬間哭出了聲:“殿下!”

弘歷沒好氣地睜開眼睛:“我就是摔了一跤,你哭什麽?”

德勝包着兩包眼淚,淚眼汪汪看着弘歷,想哭卻還要硬生生憋着,弘歷搖搖頭,試圖撐着地站起來,劉奎這時候已經到了他身邊,黑着臉制止了弘歷的動作:“小心一點。”

劉奎扶着弘歷起身,打量着弘歷身上,見他衣服雖然弄髒了,卻沒有摔破,只有手背上有明顯的擦傷,頓時一顆心放下去了一半 ,又問道:“弘歷,你自己看看手臂能使上勁兒嗎?”

弘歷聞言,擡了擡手臂,甚至還輪了兩下,而後龇牙一笑:“沒事兒,都說了就是摔跤嘛,這麽緊張做什麽?”

劉奎見弘歷果真沒什麽大礙,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校場這邊時時候着的小藥童也趕緊背着藥箱跑過來,幫着弘歷解開護臂之類,查看是否有傷口。

弘晝跟在邊上,膽戰心驚地看着,袖子解開之後,底下發紅的大片擦傷才露出來,弘晝吸氣連連,有些後怕地看着弘歷問:“四哥,難道,難道你不覺得疼嗎?”

弘歷哈哈一笑:“這有什麽?以前我從牆上掉下來的時候,摔得更厲害的時候多了去了,不用大驚小怪。”

弘晝捂着嘴驚道:“四哥,你什麽時候從牆上掉下來過啊?”

弘歷撓撓頭:“秘密,秘密。”

經過這麽一出,劉奎算是不敢再留弘歷了,正當他不知道該怎麽說得的時候,允祿來了。

允祿以來一過來就見到小藥童圍着弘歷,他也不覺得稀奇,而是笑眯眯騎着馬過來,問道:“喲,又在按手呢?今天要是力氣不夠,那你不就不能連這練習這槍了?”

弘歷被人圍住,面不改色地回答道:“今天恐怕是不能了,接下來幾天估計都有點兒夠嗆。”

他這一說話的功夫,也夠允祿過來,等到允祿看一眼,看清楚了,也跟着面色大變:“這是怎麽回事兒?”

他再看一眼邊上散落着的弓箭,還有被人牽到旁邊兒的馬匹,頓時心裏面了然,一下子就臉色發沉:“劉谙達,陛下把弘歷他們交給你,是為了讓你好好教導他們騎射之術,不是讓你令他們受傷的!”

允祿平日裏總是笑容滿面,看起來跟個孩子王一樣,今兒罕見地發了火,別說弘晝,就是弘歷都看得一愣。黑面的劉奎立即跪下認罪,弘歷見此,忙開口求情:“十六叔,這可不關劉谙達的事,是我自己沒有坐穩所以才掉下來,您可不要怪劉谙達。”

允祿仍舊是火氣未消,當下就道:“弘歷,你閉嘴!你們出了事,本來就是他負責。你們要是在我的課上出事,也是我負責。”

弘歷眨巴眨巴眼睛:“可是,這明明是我自己的事情,怎麽能賴你們呢?真要是這麽下去,學生的事情全部都怪到老師頭上,以後還有哪個老師敢教學生?豈不都是和和氣氣混過日子就完了?”

允祿看了弘歷一眼,十分無奈:“你啊,我是說不過你!随你去吧!”

弘歷這回吐吐舌頭,笑嘻嘻湊過來搖了搖允祿手臂:“十六叔不要生氣嘛!我知道您也是擔心我,我保證,這就是擦傷,我沒摔着,明天,明天我就能來上課,不對,我現在包紮好了,馬上就能上課!”

“可別了!”允祿瞪了弘歷一眼,“你給我好好休息就是幫我大忙了!”

允祿想了想,又問:“你是怎麽一點兒事都沒有的?從馬背上摔下來,還背着弓箭,要是被這麽長的箭戳中了,那可就是重傷了。”

弘歷嘻嘻笑起來:“這我當然知道啊,這箭要是戳着我了,我可不得被戳個窟窿啊?所以我在馬背上就把它們都丢開了!”

弘歷笑容十分燦爛,允祿看着看着就消了氣,忍不住拍了拍少年的腦袋一下:“瞧你笑得,不知道的還以為不是你差點兒摔着,而是你得了什麽好處呢!”

弘歷知道自己的錯處,也不跟允祿頂嘴,笑嘻嘻任由允祿拍他。而弘晝待在一邊,看着弘歷的反應,忍不住感嘆道:“還是四哥厲害,要是換了我,我可想不到這些,只能摔一跤重的。”

弘歷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勾着弘晝的脖子就給他傳授經驗:“我跟你說啊,摔跤的時候首先把自己手上的東西都丢了,然後雙手護着頭臉,咱摔哪兒都不能摔自己的腦袋……”

眼瞅着弘晝那傻孩子還認真聽着不住點頭,允祿就翻了老大一個白眼兒,而後咳嗽一聲,提醒道:“得了吧弘晝,你要是好好騎馬,又怎麽會跟弘歷一樣摔跤?別跟他學那些了,今天教你怎麽扣扳機!”

弘晝一聽這話,立即把弘歷抛在一邊,興奮地跑到允祿身邊,兩眼放光,而弘歷也看過來,允祿這時候微微一笑,十足揚眉吐氣:“弘歷啊,你不是受傷了嗎?那今兒你就學不成咯!”

弘歷:……怎麽沒想到這一茬!

只是弘歷哪裏是輕易退縮的主兒?他當即讓小藥童幫他上藥之後,舉着自己包紮得嚴嚴實實兩只豬蹄手過來,笑嘻嘻說道:“哎呀十六叔,我不能動手,難道腦子也動不了了嗎?我在旁邊看看,看看,總行了吧?”

你小子也有今天這麽老實的時候啊?

允祿見弘歷吃癟,一吐胸中郁氣,差點兒沒笑出聲來,他正正神色,無視弘歷,拿着自己的新槍給弘晝演示起來,一邊告訴他用哪根手指比較方便。

等到允祿示意弘晝上手試試的時候,弘晝仍舊有點不敢置信:“十六叔,真的,真的讓我來?”

允祿失笑,還沒解釋呢,邊上的弘歷就搶答:“你就放心大膽試吧,這都沒上火·藥,就是個空槍!”

允祿瞪了弘歷一眼:“就你會說!”

他們叔侄三人這麽鬧騰一番,弘晝已經能夠像模像樣地把槍架在胸前比劃一番,而弘歷只能眼巴巴在一邊看着,時不時指揮兩句過過嘴瘾。

允祿抱着手臂站在一邊,看着弘晝的動作,想起來什麽似的,又問弘歷:“對了,怎麽不見弘時?”

“三哥今天加練,拉傷回去泡藥浴去了。”弘歷眼睛盯着弘晝手裏的槍,想也不想地回答。

允祿嘟囔一句:“既然不來,怎麽也沒派個人跟我說一聲……”

他嘟囔完這句,又看看弘歷,問道:“我聽說,你昨天去裕親王府和恭親王府了?”

弘歷答道:“對啊,我問過父皇,是父皇準我去,我才去的。”

允祿是有備而來,追問道:“那你去了,都跟好像說了什麽?我好像聽說,皇兄不是很高興啊,你是不是又胡鬧惹他生氣了?”

弘歷可聽不得這個,當即便道:“我哪有胡鬧!本來就是嘛,現在王府的人已經這麽多了,将來他們結婚生孩子,那人就更多了,所有人都不工作,就靠着做家長的,這麽一大家子人,光是吃飯就能壓死人!父皇居然還說我,覺得是我錯了,十六叔,你說,到底是誰不講道理?”

允祿可不敢說皇帝的壞話,當即幹笑着岔開話題:“弘歷,陛下自然有他的考量……”

弘歷這會兒也沒心思看弘晝練習,轉過來問允祿:“十六叔,你上次跟我說,八旗子弟都玩物喪志不思進取,那,你一定也想過這個問題要怎麽解決吧?”

怎麽解決?他當然想過,他年紀輕輕就成了親王,自然躊躇滿志,想着為陛下立個大功,才算對得起陛下的盛寵,可是想來想去,他也只有一個大膽到不敢與人言說的想法。

允祿望着弘歷,堅決地搖了搖頭:“我沒有。”

乾清殿。

雍正面前堆滿了奏折,然而此時他眉頭緊鎖,緊緊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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