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二犬救主 (1)

允祥笑笑:“臣弟知道皇兄擔心弘歷, 要不然,還是叫蘇公公走一趟,帶些東西去……”

“不了,叫蘇培盛帶東西去, 旁人看了又要生事端, ”雍正依舊拒絕了允祥的建議, 他眉心擰住, 緩緩嘆了口氣,“罷了, 希望弘歷吃了這個教訓,以後也知道輕重些!”

允祥笑道:“弘歷年紀還小呢,也不是故意讓自己受傷的, 皇兄若是把這都記在弘歷身上,弘歷豈不是太冤了?”

允祥能跟雍正開玩笑,雍正卻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他如今都十三了,擱在有些地方,都算十五歲的大人了,還這麽冒冒失失沒個定性!他冤枉?那朕被他吓着,難道朕就不冤枉?”

允祿難得見雍正有這麽脾氣外露又無可奈何的時候, 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刷的一下,兩道目光立即追過來,允祿頓時一慌, 僵着表情不敢再笑了。

豈料喜怒無常的雍正竟然并沒有怪罪, 而是剜了他一眼, 轉頭就呵斥允祥:“你看看,這十六弟都是跟弘歷學的,這才教了弘歷幾天, 就敢笑話朕了!”

允祥這下再也忍不住,跟着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好皇兄,你這都要賴給弘歷,我可不依啊!”

他笑了一陣,眉眼舒展,雍正見此也不惱,反而微微噙着笑看允祥,一陣過後,方才對允祥說道:“十三弟,你受累,幫弘歷弘晝他們挑挑馬,宮裏面這幫奴才做事,朕不放心。”

允祥依舊是笑着,一口答應下來:“皇兄只管将此事交給臣弟,臣弟一定挑出來最溫馴的馬兒,給弘歷弘晝練練手!”

于是這一回,弘歷在課堂上又見到了新的老師。

只是他還沒說話呢,邊上見到任何人态度都平平的弘時居然第一個迎上去,親親熱熱就開口叫了一句:“十三叔!什麽風把您吹來了?您也不早說,早知道,我一定來接您!”

弘歷就奇了怪了,對弘時道:“平時十六叔來的時候,也沒見三哥出去接人啊?”

弘時臉色一頓,有些尴尬地看看允祿,補充道:“十六叔來了,我也一樣是要接的。”

允祿不計較這些,卻跟允祥互相交換了個眼色,低聲道:“我沒瞎說吧,你看看弘歷這孩子,多難纏啊,十三哥,你可得小心。”

允祥聽了允祿的提醒,看着好奇地打量自己的弘歷,面上露出笑容來:“我可不是來教你們什麽,是來幫你們挑馬的,陛下知道弘歷上次被驚馬摔下來,擔心你們還碰到一樣的事,所以就派我過來,替你們挑幾匹溫順的馬,以供你們練習時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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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時尖瘦的臉上浮起不屑神色:“那是弘歷沒用,換了我,我才不會從馬背上掉下來呢!居然還勞累十三叔您跑這一趟,弘歷,你還不快點兒跟十三叔道歉!”

弘歷冷不防就被人逼着道歉,也有了脾氣,當即微微一笑:“三哥話說得倒輕松,十三叔,您可聽到了,一會兒啊,您就輕松一點兒,不必替三哥挑馬,只需要幫我和五弟挑上兩匹就夠了,您忙完了就回去休息,也算是侄子對您的一片孝心了。”

弘時差點兒被弘歷氣歪了鼻子,指着弘歷就憤憤不平:“你憑什麽不讓十三叔替我挑?你憑什麽!我告訴你,我人還在這兒呢,你就敢這樣,要是我不在,你還得背着我做什麽!”

允祿見弘時氣得不行,開口打圓場:“行了行了,你們一人少說一句,再吵,把你們十三叔吵煩了不理你們,我看你們以後騎什麽馬!”

弘時瞪了弘歷一眼,小聲威脅:“我告訴你,今天十三叔在,你鬧我可以不理,要是把十三叔氣着了,到時候你看父皇怎麽收拾你!”

弘歷頓時來了興趣,按照他自己的記憶,這十三叔跟他父皇關系很好,是一對十分親密的兄弟。但是具體關系好到什麽程度,弘歷就不清楚了。

被弘歷這麽目光灼灼地盯着,允祥也沒有流露出一絲不自在,反而微笑着拍拍允祿的手背:“不用這麽緊張,我又不是第一回 見他們。弘晝,你年紀最小,一會兒我就先給你挑好不好?”

弘晝向來話少,三兄弟待在一處的時候,是最容易被忽視的那個,這會兒被允祥一問,頓時激動得連連點頭,連話都忘記說了。

而先給年紀最小的弘晝挑選,就是事事都要別苗頭的弘時也找不到理由反駁,或者說,在允祥面前,覺得自己應該事事都被人放在第一的弘時都老實乖覺起來,順從無比。

連弘歷被允祥安排在了第二的位置時,弘時都只是皺了一下眉,轉眼間就笑容滿面,這樣的表現看得弘歷都忍不住要給他比大拇指:這可真是能屈能伸啊!

弘歷正盯着弘時看呢,冷不防允祿拍了拍他肩膀,一臉了然地沖他笑笑:“我們要去禦馬坊看看馬,禦馬坊就在養狗房隔壁。”

允祿只提了這麽一句,就眨眨眼睛看向別的地方,好像先前給出提示的人不是他一樣。

而弘歷則露出笑容,輕聲說道:“多謝十六叔提醒啦!”

有了允祿的提醒,弘歷就把德勝叫過來嘀嘀咕咕吩咐幾句,不一會兒,德勝就消失在了小校場中。允祿允祥二人看得分明,只是誰都沒有阻攔。

幾人跟着允祥來到禦馬坊,管事太監面對允祥允祿二人又是好一陣奉承,弘歷心不在焉聽着,一邊四下張望。

果然,在一處角落看到一叢雪白絨毛——

雪獅子!

弘歷面上露出笑意,拔腿想往旁邊走,奈何身子被人一把按住。

允祿笑眯眯地湊過來:“喲,咱們弘歷這就等不及想去挑馬了?放心,你十三叔馬上就給弘晝挑完,下一個就到你了!”

允祥此時也循着聲音看過來,弘晝這老實孩子還很有點兒不安,解釋起來:“四哥,我馬上就好了,十三叔,要不就它吧,我看這匹馬就很溫順。”

允祥卻搖了搖頭:“這匹馬只是看着溫順,實際上啊……”他頓了頓,伸手在馬背上按了一下,只一下,這匹馬就高高昂起脖子嘶鳴一聲,擡起上身,前蹄在空中蹬了好幾下!

若非他被牢牢地綁在了木樁上掙脫不開,恐怕這時候這匹狀似溫順的馬兒就要撞倒幾位天潢貴胄、沖出馬廄去!

管事太監頓時吓得臉色慘白,一個勁兒地認罪。

允祥擺擺手,并沒計較,反而含笑問弘晝:“現在,你還要随便挑上一匹馬麽?”

弘晝早就被這突然發作的馬兒吓了一跳,當即退了兩步,可憐兮兮看着弘歷,弘歷也受驚不小,穩了穩心神,對允祥道:“還是請十三叔仔細挑選吧。”

得到了弘歷這句話,允祥才算滿意,他耐心挑選,甚至還有閑心思去看馬兒的牙齒和馬蹄,時不時還摸一摸馬腹,看起來竟然好似完全不嫌棄馬匹髒臭似的。

就算弘歷原本還惦記着雪獅子,這會兒也不由自主被吸引了注意力,問道:“十三叔,你怎麽這麽了解它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弘歷這句話一問出來,所有人都是一靜,目光不約而同就看了過來,好像弘歷問了一個恨不應該問的問題一般。

弘歷摸了摸鼻子,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的不妥之處,他尴尬地笑一笑:“十三叔,您當我剛才什麽都沒說吧……”

但當事人允祥卻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這沒什麽不好回答的。”

允祥順着馬背摸下來,臉上浮起了一點懷念的笑容,好像有過去的風憑空而起,将所有的回憶都重新帶到了允祥的面前。他輕聲說道:“我曾經啊,很喜歡騎馬,甚至有段時間,跟馬兒同吃同住,所以啊,才會對它們都這麽了解,它們可都是我的老朋友呢!”

弘歷呆呆地看着允祥,雖然允祥明明在笑,可不知為何,弘歷都能察覺到允祥身上悲傷的氣息。允祿在一邊看得十分難受,忍不住上去用力抱了一下允祥:“十三哥,都過去了,咱們現在不都好好的嗎?你喜歡馬,弟弟就送你幾匹,保證比禦馬坊的還好!”

本來有些悲傷的氣氛頓時被允祿的豪言壯語給沖淡了,允祥失笑:“你哪裏來的本事,能弄到比禦馬坊還好的寶馬?真要是這麽厲害,這禦馬坊就該讓皇兄交給你來管了!”

允祿見允祥情緒好轉,自己的心情也忍不住輕松起來,甚至還拍了拍胸脯:“那是,也不看看是為了誰,為了十三哥你,我肯定是盡心竭力,比任何人都上心!”

允祥忍俊不禁,往後退了兩步:“好了,當着孩子們的面兒呢,你少說這些大話,回頭別把孩子們帶壞了!”

被允祥這麽說了,允祿也不生氣,只是笑呵呵地抓了抓臉,道:“我又沒有說大話,我是在說實話而已,不過十三哥要是不喜歡聽,我不說就是了!”

允祥搖搖頭,重新給弘晝挑了一匹壯實的棕色駿馬,而後又給弘時挑了一匹高挑健美的黑馬,等到了弘歷,允祥的動作卻比之前慢了一些,沉吟片刻之後,開口道:“弘歷,你喜歡什麽顏色的馬?”

“還能選顏色?”弘歷有些震驚,脫口問了這麽一句,邊上弘時顯然也不服氣,氣狠狠地瞪着弘歷,卻礙于允祥在場,忍着沒有說話。

弘歷問了這麽一句,允祥就搖了搖頭:“我從前并沒有見過你,替你選一匹合你心意的馬兒,就當做是我這個做叔叔的,送你的見面禮了。”

允祥既然這麽說了,弘歷也就沒有了心理負擔,一眼就相中了裏面站着的一匹大白馬:“我喜歡白馬!”

允祥看看弘歷手指指着的方向,頓時露出一絲苦笑:“你倒是有眼光,一眼就挑中了……”

“挑中了最乖的?”弘歷喜滋滋地問允祥,已經開始手癢癢地準備走過去牽馬。

然而允祥的下一句就讓弘歷停下來自己的動作,他瞟了弘歷一眼:“挑中了脾氣最大的。”

這會兒弘晝和弘時已經上了馬,允祥給他們二人挑選的果然是性情溫順的馬,雖然弘晝動作不是特別熟練,那匹棕色的駿馬也沒有一點兒不耐煩,而是停在原地、甚至還溫順的伏下身子好讓弘晝更方便地上馬。

弘時的馬術比弘晝強,上馬輕輕松松,此時已經能打馬繞行一圈,摸出自己的大弓就開始練習射箭,他先是輕飄飄在馬背上拉滿了弓,而後一連放出幾箭,每一箭都射中了支撐馬廄棚頂的柱子。

弘時騎在馬上,洋洋得意回頭沖衆人笑:“怎麽樣,弘歷,你要是練到了我的水平,就不至于從馬上掉下來,現在還要十三叔幫你選馬了。”

弘時自鳴得意,可邊上的允祥允祿臉色卻難看至極,允祿護着允祥走出馬廄,順手拉了一把還愣在原地的弘歷:“愣着幹嘛?出去啊。”

弘歷不明所以跟着出來,又見允祥皺着眉頭吩咐管事太監:“你們把這些馬都綁緊些——”

“噫籲——!”哪知道允祥話音未落,最外面那匹大白馬就高聲嘶鳴起來,馬蹄在柱子上踹了好幾下,居然硬生生踹倒了柱子跑了出來!

允祥允祿搶先一步踏出棚子,此時反應及時,連忙往旁邊避開,而弘歷也是個機靈的,首先就側身往邊上鑽,他身邊的德勝庫巴這時候也反應過來,庫巴撲過來擋在弘歷身前,而德勝則大呼小叫揮舞着手臂反方向跑開,去吸引大白馬的注意力。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大白馬鼻子上還拖着沒解開的缰繩,一路跑來的時候卻好像能辨認對手是否強大一般,居然硬是掉了個頭,追着弘歷跑過來!

德勝眼見着自己完全吸引不到大白馬的注意力,急得大喊大叫起來:“殿下,殿下快跑!”

弘歷眼前只能看見迅速奔過來的大白馬,他就算是反應再快,難道能躲過這麽高大的一匹馬麽?庫巴竭力張開雙臂,試圖用自己的身軀為弘歷擋下攻擊,弘歷待在他身後,好像吓傻了一樣毫無動作。

允祥允祿二人俱是面色大變,允祥才要動作,就聽得允祿在一邊緊張道:“十三哥你別動,我試試能不能跳上馬,只要制住這匹馬,弘歷就不會有事!”

為了能夠說服允祥,允祿還補充了一句:“弘晝弘時還在呢,十三哥幫幫忙,就先看看他們兩個吧!”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就算是允祥也來不及反應,只能被迫遵照了允祿的主意。允祿兩眼緊緊盯着大白馬的動作,運足如飛,沖過去抓住了缰繩!

而此時,大白馬已經沖到了弘歷面前!

這麽一個照面的功夫,弘歷幾乎能感覺到大白馬的鼻息撲到了他的臉上!

少年人的目光和青年的目光一個交錯,兩人同時動作!弘歷抓住庫巴往旁邊卧倒,而允祿這時候也猛地一提氣,踩着馬镫一躍跳上馬背,強行勒着馬匹不許它繼續向前。

馬兒的動作被阻了一瞬,随後暴怒,不斷跳躍奔跑,試圖将馬背上的人類甩下來。允祿在上面辛苦地控住缰繩,整個上半身都貼伏在馬背上,手背上青筋暴起,臉上的表情也十分猙獰:“弘歷,躲開!”

弘歷帶着庫巴滾到了旁邊,勉強躲過一劫之後,那大白馬卻仍舊不肯罷休一樣,硬是左右亂蹦,試圖踩過來,弘歷看得倒吸幾口涼氣,趕緊往邊上躲。

而允祿看起來也十分難受,似乎下一刻就要被甩下來一般,允祥這會兒身邊已經圍滿了太監護衛,連弘時弘晝都從馬背上下來,被請到了一邊。

允祥臉色難看至極,盯着場中間的空地:“拿我的弓來!”

弘時脫口驚呼:“十三叔,你要射死那匹瘋馬?”

允祥接過自己的長弓,緩緩拉到最滿,他面無表情地說道:“現在,只有這一個辦法。”

弘晝一會兒看看允祥,一會兒看看允祿和弘歷的方向,忍不住驚聲道:“可是,可是十三叔,現在那白馬一直在動,要是,要是您射到十六叔,那……”

允祥自然也有這樣的壓力,他的目光凝重,只是弓弦卻崩得越來越緊。

情勢緊張到一觸即發。

允祥拉着弓的手背收緊了,他深深吸一口氣,想要放箭,奈何白馬始終跳躍不止,他沒有辦法瞄準,他這一箭遲遲下不了手,可允祿的臉色卻越來越白,允祿他,撐不了多久了……

允祥一咬牙,額上冒出豆大的汗滴,弓弦竟然被他拉得咯吱作響,這一箭哪怕沒有必中的把握,但也,不得不發了——

“汪汪!”

怎知道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有只半人高的巨犬沖了出來,這只黑色獒犬不知道從何處出來,對着白馬弓起背、神色兇悍地開口嚎叫幾聲,威脅之意溢于言表。

白馬本來并沒有敵手,直到這獒犬出來,它才察覺到危機似的,停止了自己瘋狂跳躍的舉動,開始踱步起來。緊接着,又奔出來一條壯實的虎斑犬,虎斑犬同樣吠叫了兩聲就繞到了白馬身後,和黑色獒犬一前一後抵住了白馬。

按說這兩條犬雖然都是兇悍之輩,可體型比起白馬來差了不少,但白馬卻不知怎的,竟然好似十分懼怕兩條兇犬似的,開始猶疑着停下躁動的步伐,緩緩停在了原地。

允祿這時候終于松一口氣,他心裏一松,手上自然就沒了力氣,從馬背上跌落下來,白馬意識到掣肘自己的人類此時落了下風,竟然轉過來,試圖用自己的馬蹄卻踩上兩腳,只是它才一動,黑色獒犬立刻龇牙威脅地叫了兩聲,白馬立即不敢動了。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弘歷瞅準時機,跑過去扶起允祿,庫巴也跟着扶起允祿另外一只手臂,兩人把允祿架着退了幾步,此時太監們見白馬被兩條兇犬吓住不敢動彈,方才一窩蜂都沖過來,大呼小叫地圍着允祿和弘歷二人退開。

“咻——”

弘歷扶着脫身了的允祥往旁邊走,此時,一道箭支破空而出,銳利的風從他耳邊劃過,帶來一絲痛意,弘歷下意識回頭看去。

只見泛着寒光的青銅箭支飛速飛來,直直射中了白馬的眼睛!

鮮血淋漓之間,白馬嘶鳴着、掙紮着轟然倒下。

“弘歷,允祿,你們沒事吧?”允祥臉色發白,過來看兩人情況,走得快了,竟然還踉跄了一下,他當先抓過允祿的兩條手臂檢查,發現允祿沒有大礙之後,臉上露出一點笑容,“還好,還好沒斷。”

允祿也笑了一下:“我,我哪有那麽沒用啊?頂多就是手有點擦傷而已,跟弘歷上次一樣,是吧弘歷?弘歷?”

允祿叫了弘歷一聲,沒有等到預計的回應,允祥循聲看去,見到少年往日裏總是蘊着靈動光彩的眼眸此時黯淡無光,一張白皙面容,此刻竟然隐隐泛着青色!

毓慶宮。

允祿這時候兩條手臂都已經綁好了布帶子吊在胸前,人卻依舊焦躁地走來走去,整個人都急躁不已:“這,這可怎麽回事啊!劉禦醫,你可是禦醫,怎麽這麽久了,弘歷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允祥坐在床沿,神情疲憊又含着期待,他也看向禦醫:“劉禦醫,你一定要好好想想辦法,弘歷這回可能是被驚馬吓到了,他年紀小,從前沒有碰到過這樣驚險的情形,一時間失了魂也是有的。”

允祿脾氣急,當下就反駁道:“怎麽沒有見過?弘歷那年跟着父皇一道,差點兒被大熊撲傷,還是父皇親自射殺大熊把弘歷救下來的,這驚馬難道還能比得過大熊麽!”

允祥只覺得自己額角突突直跳,他擡手:“允祿,你安靜一會兒,讓禦醫們想想辦法。”

見到允祥如此,允祿也不敢再說話,只能夠老老實實閉上嘴,而沒多久,毓慶宮外面就響起通報聲:“陛下駕到!”

允祿允祥都趕緊起身給皇帝行禮,而雍正一身朝服,行色匆匆趕來,一看就是收到消息就即刻趕來,直奔弘歷而去。見到弘歷仰面躺在榻上,雙目圓睜,面無表情的模樣,他心下一沉,上前揮了揮手。

弘厲的目光依舊一動不動,像是完全看不到他面前的人一般。

雍正站在床邊,身子還微微前傾着,手卻慢慢收了回來,再轉過臉來時,本就嚴肅的一張臉上更是寒霜密布:“你們誰能告訴朕,為何只是出去了一趟,朕的弘歷就成了這個樣子!”

皇帝一怒非同小可,房間內的衆人都吓得立即跪在地上,允祥在最前面,面對皇帝的暴怒,只有他能夠開口:“回禀陛下,我們原本是在馬廄挑馬,可是不知怎的,那匹烏珠穆沁白馬卻突然狂性大發、掙脫缰繩沖出來,更不知道為什麽,它選中了弘歷作為攻擊目标……”

“這麽多人都是死的麽!”雍正忽然暴喝一聲,而後冷聲下令,“今日馬廄在場之人,通通拖出去亂棒打死!”

“既然人在那裏都不知道護着弘歷,那還要留下狗命做什麽!”

皇帝一張口就是無數人命,允祥允祿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開口求情,但皇帝正在暴怒的時候,他們二人最終還是認準了沒有說話。

蘇培盛小聲答應之後,低聲問道:“陛下,這白馬好端端怎麽會傷害四殿下呢?奴才以為,這其中定有隐情,還是要把馬廄的奴才抓起來拷問一番……”

雍正眉峰聚攏,臉色更加難看,顯然是有一些更壞的聯想冒出來:“好,此事便交給允祿去辦!”

允祿連忙領命。

雍正心裏的火氣發洩出去,方才又重新看向兩個弟弟,尤其是允祿兩臂被吊起,一看就傷得不輕,他這才稍微緩和了語調:“十三、十六,你們倆起來,十六,朕還應該謝謝你,若不是你及時沖上去拉住白馬,恐怕弘歷也難逃此劫。”

雍正這麽和顏悅色的,允祿反而很不自在,他搖搖頭:“是弘歷反應快,要不是他自己拉着他的小太監往邊上躲,我也來不及的。”

雍正來的路上聽了彙報,雖然對事情的發生有個大概的了解,但是當面一問,才發現每個人的視角了解到的事情都各不相同。雍正頓了頓:“那個太監現在何處?”

蘇培盛連忙指了指跪在角落裏的兩個小太監:“陛下,四殿下保下來的,就是這個庫巴。”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庫巴而去,庫巴和德勝兩個人一時間冷汗涔出。

雍正銳利的目光如箭一般刺過來,冷聲道:“庫巴,朕記得你是先帝賞給弘歷,專司護衛之職,何以今日,你竟然要讓弘歷來保護你?”

庫巴直到現在都覺得先前發生過的一切都恍如幻夢一般,他喃喃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為什麽殿下,為什麽殿下要……”

他根本不明白,他一個做奴才的,就算是死了,又有何妨呢?他的家人甚至會因為他的忠心耿耿而受到照拂,說不定他一生的榮光就在死亡的這一刻——

可是四皇子卻救了他。

庫巴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這份困惑始終圍繞着他,讓他一顆心房飽脹難言,只想要找四皇子問個明白:他這樣一條賤命,也值得四皇子這樣的天潢貴胄舍下自己的安危來救他麽?

顯然,不只是庫巴自己不懂,在場沒有一個人懂,皇帝沉默一瞬,轉而将冷銳目光投向德勝:“那你呢?庫巴當時就在弘歷身邊,所以弘歷救了他,那你又在何處?”

德勝趴在地上,聲音抖得不像話:“奴才奉了殿下之命,去隔壁的養狗房把殿下的愛犬接出來,想趁這個機會……”

“他這時候還想着他的狗!”皇帝卻一下子暴怒了,“連自己身邊都不留人護衛,就只是心心念念幾條狗,簡直,簡直是不把自己的安危當回事!”

“陛下,陛下!”允祿這會兒卻居然頂着暴怒的皇帝,開口叫道,“陛下,此番臣弟也要多謝弘歷的愛犬啊!”

皇帝依舊怒氣沖沖,卻強行壓了下來,轉過眸子,陰森森地盯着允祿:“哦?”

允祿對着這樣的目光,心裏面也在打鼓,卻不得不繼續說:“那匹白馬桀骜難馴、力氣又大,臣弟都差點兒被甩下來!若不是弘歷的獒犬及時趕到、威懾住了白馬,臣弟恐怕就不止這麽一點輕傷了。”

雍正微微側目,蘇培盛便在邊上點點頭,佐證允祿所言不假,允祿也松一口氣,繼續說道:“弘歷還有一條虎斑犬,它和獒犬打配合,一前一後抵住白馬,我這才找到機會從馬背上下來,還是弘歷扶着我躲到旁邊的,多虧了弘歷這兩條狗了……”

允祿尚且說得興高采烈,可雍正卻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他話中關鍵之處,立即打斷了允祿:“你說是弘歷扶着你躲開的,那就是說,弘歷并沒有被驚馬吓到,後面呢,後面又發生了什麽?”

允祿臉上的神色出現了明顯的空白,他愣了一下,下意識去看允祥。而後,雍正的目光也落在了允祥臉上,緩緩定住。

允祥擡起眼睫,望着雍正道:“陛下,此事不宜讓太多人知曉。”

……

片刻後,內殿只剩下雍正允祿允祥并一個弘歷,雍正聽完了允祥的話,久久沒有出聲,只是看着神情空洞的弘歷,緩緩嘆了口氣。

在允祿眼中,自己這個兄長從來都是無所不能的,他如今流露出這樣軟弱的神态,不由得允祿不大吃一驚。

緊接着,雍正說出來的話更讓允祿心口一縮。

“十三弟,你說弘歷他……他不能見血?”雍正輕聲問了這麽一句,卻并不打算要允祥回答,而是緊接着又笑了起來,“朕的兒子,先帝親自帶在身邊長大的孩子、他身上還有着黃金可汗的血脈,你現在告訴我,他不能見血?!”

允祥的目光從弘歷臉上收回來,沒有開口,允祿卻搶先道:“陛下也不必如此失望,或許是這次事發突然,若是以後多練一練……”

“不可!”允祥決然打斷了允祿的話,他斬釘截鐵道,“弘歷這回便已經失魂落魄,若是強行逼迫他獵殺動物來見血的話,恐怕對他的刺激更大!”

雍正的目光冷冷看過來,允祥卻并沒有退讓,而是堅持道:“皇兄,切不可矯枉過正啊!現如今,當以弘歷的安危為重,不能強逼着他不是嗎?”

允祥的眼神懇切,雍正面上猶豫半天,終于咬着牙答應下來:“好,那你說,現在要怎麽讓弘歷清醒過來?”

允祥見雍正答應了他的想法,也是松了口氣,而後說道:“弘歷不是最喜歡他那三條犬麽?這一次也是他的獒犬和虎斑過來才救了他,證明這三條犬與他實在是有緣,說不定,能喚醒他呢?”

允祿一踏出房間,立即就被鈕祜祿氏攔住,鈕祜祿氏滿臉焦急,低聲問道:“莊王爺,弘歷他怎麽樣了?弘歷……”

允祿往後退了一步,并不看鈕祜祿氏:“請嫂嫂不要擔心,皇兄和十三哥都還在想辦法,弘歷沒有受傷,無礙的。”

他說完這麽一句,就急匆匆離開去找德勝,德勝過來的時候,腳邊還跟着三條犬:“王爺,王爺找奴才……”

允祿一見到這三條犬就眼睛一亮:“現在還說什麽廢話?快點帶上它們,跟我來!”

德勝不明所以,帶着三條犬跟着允祿往裏面走,門一打開又立即關上,外面的鈕祜祿氏跟着往裏面走了一步就被攔住,只得憂心忡忡地在外面踱步。

屋內。

德勝帶來三條犬,其中虎斑犬一進來嗅到味道,立即就奔到弘歷床邊,雍正坐在一旁,允祥本能地上前兩步擋在雍正身前。

而雍正目光微微一動,見虎斑犬根本看也不看他就直奔弘歷而來,一躍跳上床榻,繞着弘歷的手邊轉了兩圈,一邊低聲吠叫,一邊踩了踩弘歷的手臂。

衆人都緊緊盯着弘歷,卻沒有從他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變化來。

雍正目光中的殷切變成了失落,緊接着,黑色獒犬也躍了過來,它的聲音嘹亮許多,叫了一嗓子之後,弘歷的眼睫毛就顫了顫。

允祿大喜:“有反應了,弘歷有反應了!快,快把那只白京巴也帶過來!”

德勝小心翼翼抱着雪獅子放在床榻上,雪獅子矜持地走過去,爪子一點兒都不留情地踩在弘歷臉上!

衆人頓時一陣色變,而弘歷也不負衆望地咳嗽了一聲,徹底清醒過來!

“咳咳咳,讓開,先讓開!”弘歷掙紮着推開雪獅子的爪子,勉強把自己的呼吸解救出來,而後一翻身,就對上了雍正嚴厲的眼睛。

……這是個什麽情況?

弘歷有些茫然,但常寧卻憋不住了:“乖孫,你今天可把我們都吓壞了!不就是驚着馬了嗎?你瞧你,吓成這樣,我們都還以為你失了魂呢!”

随着常寧的話音落下,先前利箭貫穿白馬眼睛的畫面又重新出現在眼前,弘歷的臉色肉眼可見變得慘白一片。

見到弘歷如此可憐模樣,就算是雍正都說不出訓斥的話了,他猶豫了一下,竟然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弘歷的腦袋:“沒事了。”

邊上的允祿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這還是他那個不茍言笑,見人都怼的四哥嗎?這是他四哥能說得出來的話?他四哥,居然會哄人了?

允祿被雍正的溫情表現吓了一跳,可弘歷卻自然而然地噘嘴撒嬌:“父皇,真的好吓人啊!”

雍正的溫情只是一瞬,聽到弘歷的話之後,他頓時臉一板,嚴肅道:“你身為朕的兒子,又怎麽能害怕獵殺動物?這樣下去,你如何能夠上獵場?”

弘歷扁扁嘴,剛要說話,就被雪獅子一屁股坐在手臂上,他痛得龇牙咧嘴,自然就忘了頂嘴了。

而弘歷的痛苦落在雍正眼中,也勾起了他的慈父心腸,他看看弘歷,道:“罷了,你此番也算是吃了苦頭,朕今次就不跟你計較。”

皇帝見弘歷無事,轉身離開,允祥也緊随其後,允祿站起身來,低聲叮囑一句:“弘歷,你好好養傷,不許再跑上跑下,弄傷自己了!”

這些人離開得飛快,轉眼間就又只剩下弘歷和三條犬,德勝已經知趣地退到門外,弘歷露出笑容,想把雪獅子舉起來,奈何手上受了傷,實在是動彈不得。

雪獅子懶洋洋瞥了弘歷一眼,開口道:“你還是好好養傷吧,少動彈了。”

弘歷多乖覺的孩子,一聽話就怪道:“七爺爺,我是哪裏惹你不開心了嗎?”

常寧是個實在人,當即就答道:“上次我們才說過,你無論是練習什麽都要循序漸進,怎的這次還如此搏命?若非我們剛好在現場,那白馬真的發狂将你踩傷了,你又要我們這做爺爺的如何自處?也難怪七弟生你的氣,換做是我,我都要生氣的!”

弘歷也有點心虛,他看看沉着臉不理他的雪獅子,再看看一直看着自己沒有說話的獒犬,幹笑兩聲:“這次是個意外嘛!再說了,我以前也從來沒有親眼見到這麽射殺一匹馬的啊……”

他嘀咕了一句,說的是大實話,雖然弘歷的記憶裏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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