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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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部景吾仰頭靠在椅子上,腰間系着的毛巾垂到了小腿的位置。房間裏開了地燈,他剛洗完澡出來,身上還落着些許未幹的水珠,柔光落在他的一側,在靜止不動時令他像是一座雕像。

管家敲了敲門,推了車走進來,他一如往常倒了杯香槟,放在椅旁的小桌上。這一切幾乎沒發出聲音。

跡部景吾拿過酒杯:“Wesendonck-Lieder,Traume.”*

片刻寂靜,陣陣弦樂自智能音響而出。短促渲染了不安氛圍,悠揚號音引人矚目遠處。在此間遙望中,女聲響起,美妙動人。

“多麽美麗的夢圍繞着我的心啊

它讓我心裏充滿了陽光與幸福

百花盛開香氣四溢”

跡部景吾吞下一口酒,閉着眼睛,任那靈動的甜味蔓口。接着,他緩緩說道:“看你的樣子,是要說什麽。非要現在?”

管家站在一旁,抱歉地傾了下身:“收到了枝夏小姐的GPS信號,在兵庫縣丹波神山市丸山地區。”

“丸山?那是什麽鄉下地方?”跡部景吾揚了下眉:“嘛,哪裏都行。推後明天安排。”

“但是……”

“不能改就取消。”跡部景吾果斷道:“米倉家有消息嗎?”

“沒有。看樣子已不是第一次,并沒有動作。米倉會長今天去海外了,米倉夫人每日都去參加太太會,米倉家的大小姐忙于地區開發的項目——”

“啊,真是。”跡部景吾點住額頭,倚在一邊扶手上,短促的語音意味着發生的一切還在他的接受範圍內:“麻煩的女人,倒像失禮的是我。”

說完這句後,跡部景吾便不再開口,管家知道該離開了。

房間內,女聲繼續吟唱。

“可為何那曾點燃了我心的夢幻

不久又墜入到黑暗的墳墓中去”

跡部家年輕的繼承人伸長了腿,四肢若張開的網般松弛,陷落在沙發裏。

一曲畢後,跡部景吾睜開眼睛。手裏高腳杯中的液體往一邊傾倒,他天空般的眼眸望着一處,聲音低沉,自語道:“是本大爺沒有看到嗎。”

……

早晨起床後,拖沓着腳步走到窗前,窗簾外是一片連綿粉白,映在大半視線中,像是停滿了螢火蟲。

一瞬以為像是在做夢,随即意識到是秋櫻開了。

在綻開前甚至沒注意到它們的存在,此刻光是隔着窗戶看見,米倉枝夏就想立刻跑到樹群中去。她也這麽做了。

廚房裏有動靜,米倉枝夏走過時,北信介就在裏面。

房間裏的溫度比外面高些,能聽到炖煮的呼嚕聲,食物的香氣一個勁兒地往外跑。她腳步一頓,心中急切,沒打招呼就往外走去。

“早上好。”北信介還是發現了她:“馬上就好了。”

“好,”米倉枝夏已提高了聲音,已到了門口,看北信介出了廚房朝她走來,她邊換鞋邊擡眼看他,“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我想不到你有什麽急事,連飯都不吃就出門。”

“去看櫻花。”

“等一下。”北信介叫道。

米倉枝夏停了腳步,站在廊上,北信介很快拿來了一件大衣。低頭一看,米倉枝夏才發現自己還穿着睡衣,大概是真有些燒糊塗了。

北信介将衣服披到她身後,米倉枝夏将手穿過袖子,就迫不及待地要轉身往外跑。

“還沒系上。”北信介說着拉過一邊的牛角扣,穿過短扣繩裏:“能照顧好自己才是大人。”

米倉枝夏垂下眼眸,兩頰有些發紅,低聲嘟囔:“我知道了啦。”

她往後退去,擡眼瞥見他細碎的劉海,加重跳動的卻是自己的心髒。米倉枝夏有幾分慌亂地系好扣子,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才剛好不久,活力倒是恢複得很快。穿了厚衣服,櫻花道在隔壁,沒有危險的野生植物,北信介就随她一個人去了。

米倉枝夏揣着袖子小跑到了櫻花道上。

在遠山映照中,一簇簇搖動着的花枝聚集在一起,若花神的裙擺,比從遠處看盛大太多,簡直像是吉蔔力的動畫電影裏才會出現的場景。

米倉枝夏就像是誤闖入了其他世界,片刻怔神後,她張開雙臂不斷選裝,到有些氣喘籲籲之時才停下。

一枚花瓣晃晃悠悠落下,貼在了她的臉上。米倉枝夏将它取下,細細凝視。

都市中的人們也對櫻花見怪不怪。

每年春季,連同着褪去毛衣的暖意,粉色就飄散在各處,點綴在樓屋大廈間。

但無論是城中河邊、賞櫻聖地還是坂道間,都有吵嚷人群,櫻花永遠都是配角。

鄉間不同。十月櫻兀自絢爛,不為被任何人欣賞而開。大概想到這點,她才會覺得格外感動。

鄰居奶奶從遠處走來,看是米倉枝夏,她露出笑容。。

“您在做什麽呀?”米倉枝夏蹦跳着上前。

“每年兩季,這就是風物。”鄰居奶奶從口袋裏拿出手帕:“用來泡茶別有味道。”

她将手帕打結,做成了小包裹,解開最上面的遞到米倉枝夏面前。帕子裏裝了一小包碎花瓣。

鄰居奶奶像對待心愛之物那般收好了手帕,同米倉枝夏道別,往家的方向走去。

米倉枝夏望着落了滿地的花瓣。愛喝茶的人收到花瓣一定會很高興吧。

早餐放涼了五分鐘,北信介想着要不要去叫米倉枝夏回來,就傳來了敲門聲。

門沒鎖,她自己也能開。北信介以為是別人,起身開門,但站在門口的正是米倉枝夏。

她抿唇微笑,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走了進來,還小心翼翼地合着手,像是手心裏裝着什麽,遞到北信介面前。

“你猜是什麽?”

北信介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

阿豆還小的時候,他帶它出門溜達,解開繩索後不久,阿豆也是歡快地跑回他身邊,嘴裏叼着什麽,一副炫耀的樣子。

結果它帶回來了一只羽毛都沒長齊的鳥,還活着,在巨大犬類的齒間瑟瑟發抖。

他教育過阿豆後,秋田犬也知道從此不再随便撿從樹上掉下來的雛鳥。

“花瓣。”北信介說。

“為什麽會猜中?”米倉枝夏聽上去有些失落,但并不意味。她張開手心,裏面是一小捧□□瓣:“正好遇到鄰居奶奶,她說可以用來泡茶。”

看到米倉枝夏滿懷期待的眼神,北信介微笑道:“謝謝。”

“唔,嗯,你喜歡就好……”米倉枝夏也露出笑容,卻是為了演示自己不知所起的緊張。

腦袋有些發暈,呼吸不過來,心髒還悶悶的,大概是沒吃早飯的緣故吧。

她換了鞋進房間,北信介去将花瓣泡入清水裏,兩人一同坐在餐桌前,說完“我開動了”之後,門鈴就響了。

時間尚早,沒事不會随便跑來別人家。

米倉枝夏要放下筷子,北信介先站起了身:“我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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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瓦格納《五首魏森東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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