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蔣雲泊下臺之後,對趙清元說:“抱歉,剛剛失禮了。”

“沒事。”趙清元柔柔一笑,說:“我知道你的話筒壞了,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如果你不那樣做,我就得一個人唱完整首歌了。”

二人又閑聊了幾句,回到座位上的時候,蔣雲泊問身邊的同學:“遙遙去哪了?”

之前因着這一聲“遙遙”,全班都知道他們是青梅竹馬了,不過也沒人多想什麽。

有位同學指了指門外,說:“剛剛看到她出去了,可能去上洗手間了吧,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蔣雲泊坐了幾分鐘,沒等到人,不放心,打算自己出去找一找。

趙清元坐在他身旁,見他驀然起身,問:“你要去哪?”

蔣雲泊說:“遙遙這麽久都沒回來,我有點擔心,去看一看。”

趙清元溫柔一笑,說:“這麽大個人,又不會丢,學校裏這麽安全,她只是去了幾分鐘,雲泊,你何必這麽着急呢?”

蔣雲泊聞言,只得坐下來,又坐了幾分鐘,姜青遙還是沒有回來。他再次站起來,說:“請讓讓,我還是得去找找。”

趙清元将腿往裏縮,給蔣雲泊騰出了一條道。

“謝了。”

趙清元看着蔣雲泊急匆匆離去的身影,眼神有點落寞。

蔣雲泊來到洗手間門口,等了好幾分鐘,沒聽到裏面有什麽動靜。

有個女生來到洗手間門口,蔣雲泊叫住她:“同學,你好。”

女生怔了怔,說:“你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蔣雲泊禮貌道:“我想找個人,請問可不可以幫我在女洗手間裏喊一聲?”

女生說:“可以,你把她的名字告訴我吧。”

蔣雲泊說:“她叫姜青遙。”

女生點點頭,說:“好。”

她走進去了,蔣雲泊在門口等待,其實他有預感,姜青遙不在裏面。

女生出來後,對蔣雲泊說:“不好意思,裏面沒有叫姜青遙的人,你去別處找找吧。”

蔣雲泊眼皮一跳,說:“謝謝。”

他又回到大禮堂裏面,往他們班的座位上掃視一圈,還是沒有。

姜青遙到底去哪了呢?

蔣雲泊疾步走出了禮堂,在禮堂外面繞了一圈,沒人。

大禮堂裏有多熱鬧,外面就有多冷清,整個高一年級都在禮堂裏面,包括教高一年級的老師們,而高二、高三年級都在教室裏上着晚自習。

蔣雲泊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往壞的方面想。

他去到教學區,一口氣跑上五樓,來到高一二十班,班裏是黑的,他開了燈,環顧一圈,沒有人,又關上燈,跑回一樓。

接着他去了操場,一遍遍地喊:“遙遙、遙遙、遙遙……”

操場很黑,他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借着微弱的燈光,在漆黑的夜裏找一個人。

很擔心,很焦急。

他飛快地橫穿了一遍操場,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在側前方看見一個影子動了一下。

蔣雲泊退了回來,跑了過去,他大喘着氣,汗水順着臉龐留下,滴進了塑膠地裏。

“遙遙?”

他喊了一聲。

只見姜青遙跪在地上,睜大眼睛,一點一點地摸索着,像是在找什麽珍而重之的東西。

姜青遙看到人影,擡起頭來,見到蔣雲泊,眼淚“啪嗒”一下失控了。

她淚眼滂沱,聲音發啞,看着蔣雲泊,像是看到了依靠:“我的助聽器不見了。”

蔣雲泊聽到了,他深呼吸幾口氣,蹲下身,将她扶起來,說:“先起來,我們先起來,我幫你找,我跟你一起找。”

姜青遙努力地辨認着他的嘴型,他們練了這麽多年的唇語終于派上了用場。姜青遙被他扶了起來,卻因跪得太久,膝蓋一軟,差點再次摔倒在地。

蔣雲泊眼疾手快,連忙抱住她,将她攬進懷裏,知道她聽不見,沒有說話,只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背,輕柔地、無聲地安慰她。

姜青遙抱住蔣雲泊,忍不住放聲大哭。

她剛剛一時氣悶,摘下助聽器走出了大禮堂,操場沒人,她想沿着操場散幾圈步再回去,等她散完步之後,想把助聽器戴上的時候,卻惶恐地發現,她的助聽器不見了。

于是她蹲在地上,沿着諾大的操場,一寸一寸地方開始找,蹲累了她就跪着,一點一點地向前挪,摸遍了半個操場,她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的助聽器。聾人沒有了助聽器,就好像盲人沒有了盲杖一樣,讓她覺得自己置身于白茫茫的荒涼雪地裏,只她孤零零一人。

然後蔣雲泊抱住了她,她在他面前,可以不必隐藏脆弱,所以她放肆地哭了。

她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平時再冷靜,再驕傲,再堅強,也不過是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

蔣雲泊聽着她的嗚咽,只覺得心擰得發疼。

他只能更緊地抱住了她。

過了很久,姜青遙不哭了,她放開了蔣雲泊,臉上淚水斑斑。

蔣雲泊來得匆忙,沒帶紙巾,只好用拇指給她擦了擦臉,明知她聽不見,還是放柔了聲音,慢慢說:“遙遙,助聽器是什麽時候掉的,可能會掉在什麽地方,你跟我說,我一定幫你找出來。”

姜青遙吸了吸鼻子,說:“我從大禮堂出來之後,就只來過操場,應該是掉在了操場上,這半圈我都已經找過了,還有半圈沒找。”

“你累了嗎?要不要坐着歇歇?還有半圈我給你找。”

“不用,我們一起找吧,我想快點找到。”

蔣雲泊擔憂地看了姜青遙一眼,說:“好。我從那邊開始找起,我們分頭找,會快一點。”

“嗯。”

蔣雲泊來到了操場的另一邊,望下腰,沿路找了起來。

他怕自己漏掉了某些地方,所以每搜索完一個小區域,便會回過頭再看一遍,想想自己有沒有漏掉的地方。

他找了半個小時,因為眼睛用得太久,又酸又疼,他揉了揉眼,沒有停下來,繼續找。

蔣雲泊連操場旁邊的草叢都不放過,夜晚不太好視物,手電筒的光也不強,他就用手摸,一點點地摸索過去,期望能摸到那硬硬小小的一個助聽器。

他蹲得腿都麻了,便學着姜青遙那樣跪倒在地,一邊挪動,一邊尋找。

夜色越來越重,蔣雲泊已經開始在想,萬一真的找不到,還有什麽次等辦法。

打電話給姜宏懇?然後帶姜青遙去醫院,馬上定制一個新的?但定制助聽器需要做各項檢查,還需要最少幾日的等待時間,那姜青遙就要忍受幾日的空寂和恐懼。

不行。

還是再找幾個人來幫忙,人多力量大,物品是死的,人是活的,總能找到的。

可那樣可能會讓姜青遙覺得難為情。

也不太好。

他正思索着的時候,手裏突然摸到了一個硬殼,他心裏一喜,将東西從濕膩的草叢裏抓了出來,定眼一看,是丢失了的助聽器。

蔣雲泊站起身來,不顧酸麻的雙腿,朝姜青遙的方向飛奔過去。

他用衣服下擺将助聽器擦幹淨,跑到姜青遙面前,彎下腰,将助聽器戴回到她的耳朵上。

“遙遙,能聽得見我講話嗎?”

姜青遙捂住臉,點如搗蒜。

蔣雲泊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疲憊但溫暖的笑:“那就好,我們回去吧。”

他自然而然地牽着姜青遙的手,輕松地說:“走啦,找了一晚上,手都髒了吧,快回去洗手。”

姜青遙突然喚他:“雲泊。”

蔣雲泊稍稍低頭,側耳道:“嗯?”

“我以後……可以叫你阿雲嗎?”

蔣雲泊輕笑了一聲:“怎麽叫都可以。”

過了一會,他問:“為什麽不是阿泊?”

姜青遙說:“你不覺得……那樣聽起來很像叫伯伯嗎?”

蔣雲泊:“……你說得對。”

“阿雲。”

“嗯?”

“對不起,要不是我跑出來了,今晚你就不用陪我在這裏找這麽久了,表演都結束了吧,沒有看完,是不是很遺憾?”

“傻瓜,我們之間還需要說這種話嗎?表演沒什麽好看的,你想看的話,我可以給你表演。”蔣雲泊本想摸摸她的頭,想起來自己手髒,默默地把手放了回去,說:“不過,遙遙,你為什麽放着表演不看,一個人走來操場?”

夜色将濃稠的情緒和少女的心思籠罩起來,仿佛言辭可以大膽些、再大膽些。

“我不喜歡你和趙清元那樣唱小酒窩,所以我出來了。”

蔣雲泊腳步一頓,說:“我的麥克風壞了,如果不跟她一起唱,她會很尴尬。”

姜青遙抿了抿唇,說:“你說我任性也好,無理取鬧也罷,反正我就是不喜歡。”

“這個節目也不是我想表演的,我也沒想過抽學號都能抽中我,也沒想到上臺的時候才發現麥克風壞了。”蔣雲泊無奈一笑,說:“行,聽你的,以後我不跟別人合唱了,那你願意跟我合唱嗎?”

“唱什麽?”

“你想唱什麽?”

永遠不要小看女孩子的嫉妒心理。

姜青遙說:“就剛剛那首小酒窩。”

蔣雲泊立馬起調:“我還在尋找,一個依靠和一個擁抱。”

“誰替我祈禱,替我煩惱,為我生氣為我鬧。”

“幸福開始有預兆,緣分讓我們慢慢緊靠。”

……

“小酒窩長睫毛,是你最美的記號,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

這是蔣雲泊第一次聽到姜青遙的歌聲,因為剛剛哭過,聲音有點沙啞,低低地,很好聽。

她和他在這個無星的夜晚低唱,蔣雲泊覺得,比剛剛在禮堂裏,享受着起哄和掌聲,要快樂得多。

唱完了。

姜青遙說:“我沒有那麽霸道,你以後還是可以跟別人合唱,只是不能唱小酒窩,可以嗎?”

“可以。”

姜青遙想了想,又說:“也不可以共用一個麥克風,哪怕是出現了突發情況,也不可以。”

蔣雲泊嗯了一聲。

姜青遙轉過頭,問:“你是不是煩了?是不是覺得我很煩人?”

蔣雲泊委屈極了:“我哪有?”

“真沒有?我那麽多要求,你真的不煩嗎?”

“不煩啊。”

“阿雲,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啊。我這麽慣我,我以後想以你這個标準找男朋友,恐怕都找不到了,那我可能要孤獨終老了。”姜青遙試探着說。

蔣雲泊聳聳肩,說:“那有什麽的,我娶你就好了。”

“你又胡言亂語!”姜青遙的心狂跳着,感覺手心要出汗了。

偏偏蔣雲泊還拉緊了她的手,說:“手這麽涼,以後真的別亂跑了,我會擔心死的。”

一道手電筒光突然打在他們身上,配合着一聲大喊:“诶,那兩個幹什麽的!一男一女大晚上的牽手走操場?談戀愛的是不是,給我過來!哪個班的……”

他還沒有說完。

蔣雲泊和姜青遙就很有默契地松開手,撒腿狂奔了。

姜青遙一頭撞進了宿舍樓。

蔣雲泊把她往樓上推,說:“你快跑,他還在追,我去把他引開。”

“你小心一點!”

蔣雲泊已經跑遠了。

姜青遙的心砰砰狂跳,分不清是因為這一場追逐,還是因為別的。

九月十四號多雲轉晴今晚是軍訓晚會,阿雲和趙清元一起用一個話筒唱完了小酒窩。

那時我真的好生氣,就走出大禮堂了,一是看不得他們用同一個話筒,而是聽不得他們合唱小酒窩。

然後我的助聽器就丢了。

我真是個笨蛋,還在阿雲面前痛哭了一場,可丢臉了。

幸好找到了。

小美說得對,我要是向蔣雲泊表白了,幾乎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他對我的愛護和喜歡,到底是因為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還是也跟我一樣,有過心動和幻想呢。

我還是不敢冒險,我很害怕。

如果我們不談戀愛,我們就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這“一輩子”的分量可真的太重太重了,我不忍心破壞它。

因為只要在一起了,便會面臨着分手的可能。而不管是和平分手,還是以慘淡收尾,我們哪怕還能再做朋友,也不可能是從前那樣的關系了。

我很害怕。

喜歡上阿雲之後,我終于明白楊老師說的話了。

我對周文勁那份短暫的情感,并不算得上是喜歡。

在阿雲之前,我沒有對任何男生有過那樣強烈的感覺,那是一顆心都要蹦出來的悸動。

像小酒窩裏那句歌詞一樣——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

這就是我現在的狀态。

哪怕已經認識了很久了,哪怕幾乎天天見面,此刻我還是很想見他。

我想偷偷看他。

再貪心一點。

我也想他偷偷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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