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瓜,保熟,她就是瓜田裏最歡快的猹 ……
蘇元華覺得自己得了一種見不得顧戎的病,多看一眼都心梗,哪怕同處一室呼吸相同的空氣,都覺得肺疼,更別提如影随形的噩夢了。
不過才住院一天半,眼底就挂上明晃晃的黑眼圈。
蘇元華撩起劉海,心疼地看看暫時完好的發際線,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說服爹媽同意她出院回家,眼不見為淨。
睡不好不單單會生出黑眼圈,還會掉頭發,甚至可能還會導致月經不調,嚴重影響健康,她拒絕。
“又臭美上了?我就說肯定又是我姨父姨媽小題大做,看你有點頭疼腦熱的就鬧得跟天塌了一樣,恨不得把醫院搬回家去讓你住。被我說中了吧,真生病的人哪有那閑心照鏡子個沒完。”
病房門一開,崔家兄弟三個背着書包魚貫進來。
打頭的崔雲蛟大喇喇坐到床邊,上下打量一番表姐臉色,随即毫不客氣地出言嘲諷,就是那副明顯松口氣的表情瞞不過人,典型的嘴欠讨打。
蘇元華白他一眼,把鏡子往他手裏重重一放,算是打過他的口無遮攔,轉而招呼跟在後頭的另兩個表弟:
“雲鲲雲鵬也來了?快過來坐。今天怎麽沒上學?”
崔雲蛟把鏡子擱回床頭櫃上,搶先回答:
“今天是星期天啊,姐你是不是過糊塗了?”
崔雲鲲崔雲鵬小哥倆親親熱熱喊聲姐,乖乖坐在椅子上看哥哥姐姐鬥嘴。
蘇元華早過了耍猴戲給弟弟們看的幼稚年紀,沒給崔雲蛟的話茬,徑自打開櫃子拿出零食招待三個表弟,眼神裏滿是慈愛。
男孩子長得快,一年一個樣兒。上輩子她最後見到三個弟弟時,已經是三個半大青年,現在都還是孩子呢。
“星期天你們不找同學出去玩兒,上這來幹什麽。醫院不是什麽好地方,全是病菌,沒事少來。作業都寫完了麽?”
崔雲蛟一聽作業就沒了話,拿起一顆國光蘋果擦擦,咔嚓咬一大口,學渣氣息濃郁逼人。
還是最小的崔雲鵬老老實實答:
“作業還剩下一點,回去一會兒就能寫完。我們來看表姐,還給你帶了禮物。”
崔雲鲲跟着點頭,笑得貌似腼腆,眼神卻很靈活,神采飛揚的。
蘇元華來了興趣:
“什麽禮物,拿來瞧瞧?”
崔雲鵬打開書包掏出兩本小人書,雙手遞過來:
“姐你住院無聊,看點小人書打發時間。這是我拿兩顆彈珠跟同學換的,能借你看三天。三天你病就好差不多,能出院回家了吧?”
蘇元華感動地吸吸鼻子,摸摸小表弟毛茸茸的腦袋。
她明白對于九歲的小男孩來說,兩顆彈珠意味着什麽,那是從不離身的心肝寶貝,最貴重的私人財産。
可小表弟卻舍得用來換小人書給她看着解悶,實在是太乖了。
蘇元華接過小人書翻了翻,認真道謝:
“謝謝鵬鵬,我很喜歡,正嫌住院無聊呢,你這禮物可算是及時雨,來得正合适。”
得到表姐誇獎,崔雲鵬開心地咧起小嘴笑開,不小心露出前面黑乎乎的牙洞,急忙捂住嘴,耳朵根都羞紅了。
小表弟牙還沒換完,怕人笑話呢。
蘇元華明了,也不取笑包袱有點重的弟弟,只認真囑咐他:
“換牙的時候注意千萬不要拿舌頭舔牙床,新牙會長歪。注意多補充營養,多喝牛奶豆漿,少喝亂七八糟的飲料,汽水盡量別喝,帶汽兒的對長牙長骨頭都不好,記住沒有?”
崔雲鵬閉緊嘴巴乖乖點頭,滿含信賴地望着表姐。
表姐真溫柔,比總愛欺負他的哥哥們好多了!真希望把表姐換回家住,可惜姨父姨媽也不肯要哥哥那樣的臭小子,愁人。
“到我了!”
崔雲鲲孔融讓梨了一回,随即不客氣地打開書包獻寶:
“姐,我給你買了好多好吃的,有麥芽糖、泡泡糖、麥麗素、幹脆面、餅幹面包!這個麥麗素很好吃,裏頭酥酥的,外頭包着一層巧克力,你快嘗嘗。”
崔雲鲲迫不及待打開包裝,倒出一粒棕褐色的圓豆塞進表姐嘴裏。
蘇元華舌頭一抿,随即拿牙齒輕輕一咬,酥脆的口感搭配着巧克力特有的香甜,在唇齒間彌散開,是記憶裏熟悉的滋味。
“好吃。你哪來的錢買這麽多東西,不會又幫別人寫作業了吧?”
想起上輩子這個表弟幹過的那些事,蘇元華就有些發愁。
她姥家祖輩務農,人丁興旺,難得這一輩出了倆讀書種子,就是大舅家的一對雙胞胎,大表哥崔雲麒和二表哥崔雲麟,根正苗紅的工農兵大學生,可謂是光宗耀祖。
同樣引人側目的,還有小舅家的鲲表弟,天生的經商頭腦,小小年紀就懂得整合身邊資源以物易物;
上學後更是發展了代人寫作業的收費業務,還貼心地模仿對方筆跡,極難識破,客戶滿意度爆棚,回頭客比比皆是。
你以為這就是全部了?太天真!
崔雲鲲代寫作業的口碑樹起來後,業務不斷擴大,客戶群覆蓋周遭幾個公社的初中小學幼兒園。
業務多起來後,他甚至無師自通地招攬人手,下包任務,他賺取中間差價抽提成手續費,可謂是躺着賺錢,那會兒他也才剛十歲多點。
可這仍然不是這小子的極限。
崔雲鲲腦瓜靈活記性好,學習對于他來說并不吃力,玩着就把大學考上了。
進入大學後他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将代寫作業的業務發展到各個大學不說,還擴展了業務範圍,代點名代考試代寫論文等等一并囊括在內,名聲在外,名利雙收。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崔雲鲲翻車那回,是他膽大包天地組織一次大規模的集體作弊,然後被眼紅的對家匿名舉報,當即被停考勸退,好好的大學沒得上了,檔案上留下一筆污點,找工作都困難。
蘇元華上輩子死的早,也不清楚這個膽大包天的表弟最後有沒有鹹魚翻身。依照他從小到大的不凡表現來看,大概也難不住他,出人頭地是早晚的事。
但大學被勸退的打擊真的太大了,小舅家愁雲慘霧好長一段時間,鲲表弟也一蹶不振,消瘦得叫人心疼。
蘇元華覺得吧,孩子是好孩子,但是缺乏敲打,沒把聰明勁兒用在正道上,誤人誤己。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先學做人再學做事,多給他上上緊箍咒也就好了。
崔雲鲲被表姐一語道破財富密碼,震驚地瞪圓眼睛,脫口而出:
“你怎麽知道的?”
随即沖着身邊的親弟弟怒目而視:
“是不是你告的密?”
崔雲鵬無辜搖頭:他不是他沒有他是冤枉的!
蘇元華屈指彈了下鲲表弟的腦門,心裏不合時宜地想起那句老話,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污泥。
“你別欺負鵬鵬,就你那點小秘密,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蘇元華有心想扳扳鲲表弟的性子,秋後他就該上高中了,轉眼又要上大學,禍事就在眼前,不能繼續放任自流。
不過她也清楚像他這樣大的孩子最不耐煩聽人說教,她自己也是打從這年齡過來的,感同身受。
于是她心念一轉,扯出個算命的幌子,吸引他的注意。
崔雲鲲一副“你少驢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的表情不屑搖頭:
“姐你撒謊,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能掐會算的本事?肯定是這小子告的密,叛徒!”
蘇元華又彈他一記腦門崩,沒看小表弟都快被他欺負哭了麽?
“真是算出來的。不信是吧?我現給你算一個好了,看着。”
蘇元華煞有介事掐起手指節,腦子裏迅速翻找上輩子的記憶,很快想起件事來,目光轉向一旁吃蘋果看戲的崔雲蛟:
“雲蛟,你們班上新換了個代課老師對不對?原來的那個語文老師懷孕回家養胎了,我說的沒錯吧?”
崔雲蛟滿眼驚訝:
“原來于老師是回家生孩子了?沒看着她大肚子啊。”
這意思就是,換代課老師的事情實錘了。
蘇元華沒料到事情真相還沒傳開,頂着三個弟弟好奇的眼神,猶豫一下解釋:
“你們語文老師懷孕月份淺,原本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個事兒,三八節那天參加你們學校組織的拔河,不小心摔了一跤動了胎氣,大夫說可能會流産,這才不得不早早請假回家保胎。
這事兒你們自己知道就好,先別到處說啊。”
吃到二手瓜的仨孩子一臉驚訝滿足,信誓旦旦保證絕對不長嘴外傳。
崔雲鲲眼珠一轉,狡黠問她:
“姐,這事兒你聽護士傳的吧?算命哪裏能算得這樣準,還連人家是拔河摔倒的都算出來了。”
蘇元華心下一梗,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講故事方式有問題,不夠神神叨叨,像是跟人傳閑話聊閑天。
這點以後要注意。
兩世為人的某表姐臉皮奇厚無比,鎮定自若描補:
“我這都是合理推斷,怕你們聽不懂行話才故意解釋得細了些,你們反倒不領情了,還來懷疑我的本事?不信你們出去挨個護士打聽,她們還未必知道這個事兒呢。”
記得上輩子雲蛟跟她學這件事的時候,說的是那個語文老師摔一跤當場落紅,情況緊急,公社初中的校長當機立斷,直接把人送去校醫室。
那校醫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卻懂針灸,幾針下去止住血,随即開了中藥叫帶回去煎來喝着保胎。
這年頭中醫式微,西醫被傳得神乎其神,這位掃地僧似的校醫低調得很,事後也囑咐不許外傳,省得招惹麻煩。
可惜求醫問藥這種秘聞總會不胫而走,一傳十十傳百,想完全捂住基本不可能。
崔雲蛟他們班級某個同學的某個長輩的某個拐彎親戚患了重症,輾轉求到校醫這裏,照樣藥到病除,間接又替校醫揚了名。
各種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屢禁不止,這在公社初中就是公開的秘密。蘇元華有崔雲蛟這個耳報神在,自然一個瓜都沒漏吃過。
見她說得斬釘截鐵,崔雲鲲還有些半信半疑,但顧及表姐的面子,還是勉強做出相信的樣子。
“姐你說的沒錯,我确實幫同學們一點小忙,收取了一點辛苦費。不過我這都是明碼标價的,你情我願童叟無欺,絕沒有強買強賣。這錢來得正當,姐你盡管吃,吃完我還給你買。”
“什麽?你幫你同學寫作業,還收錢?”
病房門猛地打開,帶起一陣微風,露出門外面沉似水的崔蘭葉。
蘇元華往被窩裏一出溜,安詳躺平:哦豁,上緊箍咒的來了,表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