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會咬人的狗不叫 蘇元華幾乎是頭一……

蘇元華幾乎是頭一挨着座椅靠背, 就昏睡過去。

鐘鳴唬了一跳,簡單探查後發現她只是累極睡着,這才放下提着的心。

鎮上衛生院條件有限, 出診醫生強烈要求直接往縣醫院送。

鐘鳴一踩油門, 拐上了去縣城的大道。

一路上醫生護士一直沒閑着, 忙忙碌碌地給劉巧妮做術前準備,确保到了縣醫院就能上手術臺。

劉巧妮經歷過這一遭,那股沖動過後, 也從牛角尖裏鑽了出來,極力配合醫生,想趕緊好起來去找兒子。

鐘鳴聽了一耳朵,心裏一琢磨, 把事情推斷了個七七八八,見縫插針地給她打氣鼓勁,明晃晃的激将法使出來, 佛爺都能氣得跳下神臺打人,更別提七情六欲沒斷根的普通凡人了。

王大夫見病人被成功激起鬥志,精神狀态大為好轉,對接下來的手術極為有利, 暗暗沖司機豎個大拇指, 這嘴是真的毒!

就是過猶不及,真把病人氣出個好歹,那就得不償失了,連連給他使眼色叫悠着點。

護士長是個嫉惡如仇的性格,越聽越來氣,手上一使勁,直接掰斷了注射器的針頭。

她頂着叔叔責備的眼神, 讪讪說聲對不起,努力凝神靜氣,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當務之急是先治病救人,把命保住了,再解決事情。

“大夫,巧妮沒事吧?”

除了自責愧疚的劉壯實,梁桂芬也跟車陪同前往。

她是個怯懦怕事的性子,上了車就往角落裏擠,怕弄髒了金貴的小汽車賠不起,屁股都不敢在座椅上坐實了,喘口氣都怕礙着別人做事。

可再惶恐,也抵不住對花錢的恐懼。

自家連大兒子的親事都是拿小閨女換來的,家裏可真沒閑錢瞎霍霍了。

梁桂芬想着馬上要上學念書的大孫子,學費書本鉛筆書包的,哪樣不要錢?四季新衣裳單鞋棉鞋起碼得準備上幾套好換洗吧?不然孩子要被同學瞧不起的!

“這人不都救回來了麽,回家抓兩副草藥喝喝養着就行的吧,不用上縣醫院,就上個吊沒大事。”

梁桂芬期期艾艾說完,巴巴拿眼神觑別人臉色,看模樣別提多可憐了。

王建玲血壓瞬間升高,不可思議地轉頭瞪她:

“你說啥?上吊沒大事?你吊一個試試!”

梁桂芬吓得瑟縮一下,恨不得變成塊巾子搭在椅背上,嗫嚅着說:

“你別沖我發火,我又沒給你們添麻煩。我們不治了,你放我們走吧?”

王建玲頭皮都要氣炸,合着是他們在欺負人呢?好心沒好報!

王大夫熟知侄女脾氣,一個眼神安撫住她,轉頭嚴肅地告誡梁桂芬:

“這位同志,我得跟你說清楚,患者雖然說恢複了呼吸,但并不表明已經完全脫離危險。

她頸部這塊兒,你別看外表皮還連接完好,就只有一道勒痕,但裏頭骨頭肯定斷好幾根,聲帶受損說不出話倒還算小事。”

他示意梁桂芬摸一下她自己的頸部感受一下,說:

“人的脖子這樣細,把全身重量壓上去,肯定要骨折的,不正骨要出大問題的,說不定氣管食道也都有傷。

另外,她窒息昏迷一刻鐘還多,大腦供氧不足,也會引發很多病症,必須要去醫院做詳細的檢查,并進行針對性的治療,越早治療越好,拖得越久越傷腦子,嚴重的話可能變成植物人。”

梁桂芬一臉茫然問:

“啥叫植物人?”

王大夫一滞,面不改色地換個對方能理解的詞兒:

“活死人。”

梁桂芬又吓一跳,臉白得跟刷了白石灰一樣瘆人,哆嗦着身子問:

“那得多遭罪!還不如直接死了呢。我求求你們行行好,別叫我閨女活受罪,給她個痛快吧!”

王大夫适得其反,吓唬人不成反倒叫家屬更堅定了放棄治療的決心,挫敗地咬咬後槽牙,想改口已經晚了。

鐘鳴冷眼從後視鏡裏瞅着後頭的鬧劇,冷笑一聲接話:

“醫生的本職是救死扶傷,不是草菅人命的劊子手,哪怕病人有一口氣在,醫生都不會放棄救治,你這當親媽的話卻說得輕巧,一句話就定了一個人的死活。

有種罪名叫間接殺人,也要坐牢的,你怕是不知道吧?”

梁桂芬哆嗦得更厲害了,翕動着嘴唇,說話動靜跟蚊子哼哼似的,偏能叫人聽清楚,還半點不打磕巴:

“我可不敢!我是良民!我從不害人!我就是心疼我閨女受罪,我舍不得。”

王建玲忍不住了,怒怼她:

“舍不得你閨女受罪,就叫她去死?你是親媽嗎?!”

質問聲吵醒昏睡中的蘇元華。

她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渾身又酸又疼,幾乎感覺不到兩只胳膊的存在。

“別吵,有事說事。”

車子一個急剎停下,鐘鳴虎着臉說聲到了我去喊人,開門下車,一馬當先沖進急診。

梁桂芬瞅着外頭白淨高大的三層樓房,想到昂貴的醫療費,哆嗦得更厲害,死把着車門不下去,一個勁兒小聲念叨:

“我不去,我沒錢。”

王建玲狠狠瞪她一眼,還想怼她兩句,被王大夫喊住,先救病人要緊,吵架耽誤工夫就是浪費病人生命。

蘇元華掃一眼就猜到啥情況,冷冷勾起嘴角,清清嗓子開口:

“你不想掏錢,我可以先替你們墊上,等年底從生産隊分紅裏頭扣錢還上就行。”

她爹是大隊長,不怕社員賴賬不還。

“那怎麽行!”

梁桂芬急了,嗓門都大起來,又癟着嘴可憐巴巴央求:

“那是我們一家勞累一年掙來的血汗錢,你可不能貪我們的,不然我們一家子來年吃啥喝啥,大隊長也不能貪贓枉法以權謀私呀。”

喲,這小詞兒整的,還一套一套的,綿裏藏針都不稀得藏了?

蘇元華眯眼,再度上下打量一身窩囊氣的瘦弱女人,只覺得人不可貌相,會咬人的狗不叫。

對付這種人,光拿話吓唬沒用。

蘇元華開動腦筋,努力回想上輩子的事情。

有了。

“你說我爹貪贓枉法以權謀私?這話真有意思,跟真事兒似的。你是不是一直瞧不起我爹,背後笑話我爹這個大隊長沒本事,村裏好幾樁官司都懸在那破不了案?”

梁桂芬緊張地揪着衣角,飛快睃她一眼,眼底掠過一道精光,随即垂下頭去裝鹌鹑。

“這話從你嘴裏出來的,我可沒說過。”

蘇元華将她的細微表情跟小動作收入眼底,越發肯定了心底猜測,大着膽子詐她:

“關公面前耍大刀,你怕是沒聽說過我小神算的名頭!

我問你,去年冬月裏馬全友家兩頭大肥豬被人下了耗子藥藥死了,是不是你幹的?他家就住你家西邊吧?他家貓偷吃了你腌的鹹魚,你逮不着貓就藥人家豬?

還有前年夏天,你家東邊隔一戶王彩鳳家柴火垛被人給點着了,差點燒着房子,也是你幹的吧?王彩鳳兒子吃糖沒分給你孫子,惹得他回家哭着給你告狀,你就給你孫子報仇了?你這也太毒了!”

梁桂芬驚恐地瞪大眼,緊張地迅速眨巴兩下眼皮,咽口唾沫矢口否認:

“你胡說!你有啥證據是我幹的?別以為你是大隊長家閨女就能血口噴人!屁的小神算,信不信我上革委會舉報你搞封建迷信!”

蘇元華嘗試半天,這會兒才抖着手解開安全帶,連忙打開車門下去,生怕這瘋婆子對她下毒手,這也太心狠手辣了。

“慣犯呀,前兩回往革委會投舉報信的也都是你吧?這就叫不打自招,你隐藏得可真夠深的。

教你個乖,只要是做過的事情,總會留下蛛絲馬跡,掩飾得再好都沒用。

就你犯下的這些個事兒,以前那是沒懷疑你,才叫你逍遙法外,如今有了目标,想查那還不是一查一個準兒?

再免費送你個消息,你怕是還不知道我婆家是哪家吧?派出所所長是我公爹,辦案子那是專業的!

我對象在部隊幹,戰友千千萬,偵察兵連間諜都能抓,還怕破不了你這點雞毛蒜皮的小案子?毛毛雨啦!

勸你早日自首,争取寬大處理。也別琢磨那些歪門邪道拉人下水,沒用。

法律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你想潑髒水只能給你再添個造謠誣陷的罪名,可傷不到別人一根毫毛,只會叫你牢底坐穿還要連累家人,你這麽精明,不會不知道該怎麽做的對吧?”

梁桂芬扶着車門站在車旁,陰沉沉地盯着她,一言不發。

蘇元華雞皮疙瘩爬滿胳膊,戒備地退後兩步,眼角餘光瞥見醫院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心裏這才踏實了點。

“弟妹走,我陪你也去做個檢查。”

鐘鳴跑步過來,神态自然地護在蘇元華身側,隔開隐隐有對峙之勢的倆人,眼角餘光注意着車對面梁桂芬的動靜。

蘇元華大松口氣,疲憊感潮湧而來,忍住一陣眩暈難受,才啞着嗓子說:

“麻煩你了。”

鐘鳴爽朗地笑:

“弟妹跟我客氣啥,我跟老顧交情鐵着,你随他喊我一聲大哥就行。”

蘇元華無語瞄他一眼,确認他是趁顧戎不在想占便宜。上輩子她可一直都是連名帶姓喊他鐘鳴的,顧戎也沒喊過他一次哥。

鐘鳴面上親切含笑,不忘記招呼梁桂芬:

“大娘,你把車門推上就行,趕緊進去吧,醫生找家屬呢。”

梁桂芬杵着不動,鐘鳴貌似不在意地又添兩句:

“你家大兒子拖着腿腳裏跑外跑的,着急得不行。我剛好像還聽他囑咐醫生,叫好好給他妹子治病,錢不夠的話他去賣血,可感人了……”

梁桂芬一聽兒子要賣血,拔腿往醫院裏頭跑,可不能叫他犯傻。血多寶貴,賣給死丫頭使純屬浪費!

鐘鳴看着她靈活的背影,眼底閃過一抹冷意,臉上開朗的笑也帶着諷刺,揚聲喊她:

“哎大娘你慢點跑,小心臺階!”

也是邪了門了,他這麽一喊,原本跑得一陣風似的梁桂芬下意識緩下腳步低頭看腳下,好巧不巧地當真給絆了一跤。

聽見那聲真切不做作的“哎喲媽呀疼死我了”,蘇元華解氣地翹起嘴角,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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