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交代

“這個……是……”一貫行事利落,殺伐決斷的族長像是被誰突然掐住了喉嚨,吞吞吐吐半天也說不出來個完整句子。

桌上的東西都大同小異,益寧撿起一個随意把玩。

解開小木盒上的暗扣,打開,裏頭是一朵幹枯的花,曾經嬌嫩鮮豔的花瓣已經泛黃失去水分,但是仍然在打開木盒的時候,有清幽的香味兒萦繞在鼻端。

益寧不由自主的湊上去嗅了一嗅。

下一秒,手中的盒子就被奪走了,木坤啪的一聲合上木盒,雙手一用力,木盒在手心碎成了破碎的木屑,精心纏繞上去的彩線驟然失去了支撐,可憐兮兮的亂成一團。

益寧覺得血液一下子沖上太陽穴,逆流而上如同奔騰而下的河水,激得他腦袋發暈,手指幾乎是無法控制的發抖。

“啪!”益寧使勁兒在桌子上捶了一下,猛然站了起來:“幹什麽!你瘋了嗎?”一天兩次做出這種事情來,說實話,益寧除了生氣之外,着實有點吓到了,他被木坤精心養着,照顧的太好,認識到的那個木坤,在他面前只有溫柔的順從,從來沒有過一絲疾言厲色。

就像一只一直溫順的老虎,整天裝成貓咪一樣在身邊讨乖賣傻,突然對他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滿嘴鋒利的獠牙,益寧是怎麽可能接受得了。

益寧低頭去嗅那花的神色太過迷離,木坤看的怒火中燒,就好像他拿到手中湊過去的,不是一朵幹枯的花,而是姑娘溫柔的鬓發。思及這花兒的作用和來歷,理智頓時被焚燒殆盡,等到他回神時,手中就只有一把被揉碎的木屑亂線,益寧臉色整肅,眼神冰冷,擡腿往外走去了。

木坤心一慌,知道這次是自己過了,要是真讓這人出去了,那後果簡直無法想象。拉着益寧的胳膊用力一拽,将人狠狠扣在胸前,木坤急切的在他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對……”一面在他耳垂頸子上胡亂的親。

益寧掙紮,摟在腰間的手臂鐵鑄的一般,掙紮了半天非但沒有掙開一絲,反而被越摟越緊,隔着厚厚的棉衣也覺得肋骨被勒到發痛的地步。

被疼痛喚醒了點理智,怒火沖昏了的大腦慢慢冷卻下來,突然覺得好沒意思。

見益寧停止了掙紮,木坤就試探着放松了力道,益寧身子骨本來不不如摔打慣了的糙漢子,甚至連木族土生土長的姑娘都不如,小心将養着還怕他磕了碰了,今天實在不該惹他生氣的。

木坤懊惱的抱起他放到椅子上,用袖子給他拭去額頭上因為掙動而激出來的一層薄汗,手指挑起一個木盒解釋道:“這叫千結盒,是年輕女子送給有好感的男子的,裏頭放的是桑蘭花,有一些……一些催情的作用……”

益寧僵了一下,仍舊沒有言語,只是不再去碰那些用絲線精心纏繞出複雜圖案的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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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益寧都沒有去學校,木香還來找過他幾次,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話。

接下來氣溫漸暖,好像只是幾天的工夫,大地就化盡了一冬的大雪,披上了綠裳。

益寧小心翼翼的抱着一個嬰兒,小家夥面黃肌肉的,小小的唇瓣翹着幹皮,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益寧,卻不哭。須臾,竟然從襁褓裏伸出小小的手掌,松松的抓住益寧垂下來的一縷頭發。

“怎麽這麽瘦?”益寧蹙眉,三個月的嬰孩兒,怎麽也得有八九斤了吧,可是這小家夥抱在手裏輕飄飄的沒有分量,臉頰還不如剛出生時肥圓可愛。

木朵小心接過孩子,眼圈兒一紅,低頭沒有說話。

木朵的母親心疼外孫,先受不了了,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我家阿朵不懂事,竟然跟外族人生了孩子,雖然祭司您大人大量不計較,但是族人們心裏的想法,我們自己心裏是清楚的……”

益寧抿緊了唇,他平日裏事情忙,開春是播種的時節,益寧将一些常見的蔬菜栽種了好多,又在附近的山上栽種了許多果樹,因為木族擅長織麻布,就中了桑樹和許多更适合抽取麻線的麻,還有許多棉花。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縱然給了許多珊瑚絨的毯子,但是也只是能讓這個冬天溫暖起來,到底沒有讓族人自己掌握紡紗織布的方法來的徹底。

忙着這許許多多的事情,木楚仍舊負責田地這一塊兒,但是除了去年秋天積累的一些經驗,他所掌握的仍舊十分有限,恨不得天天二十四小時黏着益寧,什麽時候澆水,什麽時候施肥,什麽樣的種子要埋多深,不同物種之間要間隔多少……他仿佛有問不問的問題。

益寧正好想要他問,有的自己也不清楚的,兩人就一起商讨,有時要忙到半夜。

現在好不容易等到都差不多了,才有空再到村子裏轉轉,不知不覺就被嬰兒的哭聲給吸引到阿朵家裏來了。

當初他們承諾替白元養阿朵和孩子,但是并沒有說白元也能留在木族,所以每次白元也就只是來看看,送點稀少好吃的獵物,并不敢在木族留宿。

因為女兒出了這事,阿朵父母雖然并不責怪女兒,但是阿朵父親卻不是那麽好脾氣,窩一肚子的火對懷了孕還哭的昏死過去的女兒發不出來,但是對于悄沒聲兒的搞大了女兒肚子的混蛋,當然不會手軟,來一次打一次,妥妥的。

白元雖然身手不差,但是怎麽敢跟心上人的老爹動手,每次都被打的滿頭包,還不一定能見到心上人,只好将阿朵愛吃的獵物留下再回白水族去。

不管益寧當初怎麽放棄處罰木朵,并承諾願意幫白元養活老婆孩子的,未婚先孕、勾搭外族的名聲,木朵是跑不了的。

也是益寧的疏忽,他想破舊立新,但是卻沒有考慮到木族千百年來的規矩,已經在木族人腦海中留下了固定的價值觀,已經變成了他們的一種生活準則,約束着他們的行為模式,并不是一朝一夕說改就能改的了的。

所以,木朵在那件事之後,若是出門,那些似有若無的指指點點,隐秘如同煩人的蒼蠅一樣揮趕不去的流言蜚語,讓可憐的姑娘心力交瘁。

雖然已經為了孩子盡力保養,但是早産仍舊不可避免,索性大人小孩兒平安無事,只是孩子一直不太健康罷了。但是越是經歷過艱難困苦的生命,越是堅韌,小家夥漸漸的活下來了。

那時候益寧還來看過他們,囑咐她多吃雞蛋,并留了許多紅糖,聽說月子裏的女人應該吃這個。

三月不見,小嬰孩兒居然還不及那時結實,軟軟的一團窩在懷裏,恨不得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阿嬸您慢慢說……”益寧趕緊安撫,掃一眼家裏的情狀,蹙眉道:“食物不夠吃麽?”

一時之間,腦子裏已經想到一種可能,捧高踩低,人性使然。他知道如果在前世,這家人的日子必然不好過,但是來到木族之後,所見所聞,都是一團和氣,族人們也都是質樸本分的,所以就沒有想到這裏竟然也會發生這種事。

可是難道連分食物的那些人,也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玩弄權利、欺淩弱小了嗎?這樣的念頭一出,益寧心底竟然一陣發寒。

春寒料峭中,他不由自主的攏了攏衣襟。

木坤臂上搭着他進了屋脫下來的獸皮披風,見狀上前去往他身上披,益寧閃身躲開,走到阿朵身邊繼續去看嬰兒。

木坤臉上閃過一陣苦澀,深深的吸一口氣,強按下心中難耐的焦躁,這人用這種态度對他,已經一個多月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如果他不用強,絕對不會讓他近身;他若用強,便僵硬的像個木頭一般,哪怕是他萬分小心的伺候爽了,也是一時意亂情迷,過後仍舊套上個冰封的殼子。

衣裳一層一層的減,天氣越來越熱,木坤卻覺得仍舊置身三九寒風裏一般,心裏的焦躁一層層燒上來,燒的他五內俱焚。可是說到起因,不過是一個千結盒罷了,好吧,最多是幾個千結盒而已。

為什麽,就能生這麽久的氣?

難道他真的有找個姑娘結婚生子的想法?思緒不由自主的就往這邊想,又硬生生的剎住。不、一定不會的。從第一次見面,他就已經不能收手,若益寧真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不是,不是的……”阿朵羞愧的低頭,眼淚一滴滴滴下來,在嬰兒襁褓上打出一個個濕潤的小花:“是我沒用……”

“到底怎麽了?你們不說,我怎麽幫你們?”益寧聲音有些冷硬,眼中的憐憫一閃而過,心中卻漸漸失去了耐心。那邊木坤的眼神灼烈如火,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我奶水不夠,總是喂不飽他……”阿朵雖然已經生子,但到底還是未出嫁的姑娘,為了孩子,強忍着羞意與忏愧說出了這句話,已經滿臉通紅。

益寧一愣。

他腦補了那麽多,都開始懷疑人生了,到頭來就是這個原因?忍不住噗嗤一笑:“這不是什麽大事,也值得急成這樣。”

點開時空交易器,益寧看着一排排的奶粉,挑不同的牌子買了十袋,卻因為級別不夠,買不到奶瓶。

塑料制品已經屬于高級別權限才能買到的,他還沒有這個權利。

“這個兌上熱水,奶水不足的時候就讓他吃個就行,營養十分豐富的。”益寧打開一包,一只小碗遞到眼前,益寧看也沒看順手接過,演示了一遍怎麽沖奶粉的。

“水不要太熱,也不要太涼,略微有些燙手的程度就可以了。”益寧也不懂到底多少度正合适,好像前世聽說溫度要精确到多少才行,但是就這裏的條件而言,有的吃就不錯啦,這些是沒辦法計較了。

臨走之前,益寧捏着吃飽了咧着沒牙的小嘴傻樂的嬰孩小手,感懷道:“你能來到這個世上多不容易,但是越艱難才越要好好活,知道了嗎?”

嬰孩抓住他的頭發往留着哈喇子的小嘴裏送。

益寧輕輕的抽出頭發,告別他們出門回去。

待他出了屋子,木坤不由分說的給他披上披風,倒春寒的天氣,他可不會讓益寧再逞能。

益寧只管低着頭,任由他動作。

木坤剛剛因為他接了自己遞過去的小碗的而開心一點的心情立時便如同潑了一瓢冰水,糟糕透了。

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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