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駛向未來的列車18
第84章駛向未來的列車18
無慘的臉上出現了燒傷般的瘢痕,那瘢痕上的肉瘤就像是擁有生命一樣,随着無慘的呼吸而不斷收縮着。
這讓他容顏看起來恐怖到了極點,無慘伸手撫摸着自己的臉,他不明白現在自己這種狀态究竟是什麽原因造成的。
無慘惶恐到了極點的時候,脾氣反而更差了。
櫻井侑鬥回來的時候,正看到無慘聲嘶力竭地對着醫生發脾氣:“你這個人渣、敗類,明明是這麽簡單的事情,你居然就連這個都做不好!”
醫生跪在地上,身體發抖:“您的身體的确非常健康,我并沒有騙您。”
到這裏,侑鬥就看不下去了,他離開了這個房間。
無慘的表情看起來更加扭曲可怕了,他幾乎是用全身力氣踢向了那個醫生。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他就連眼睛也變得凹凸不平,在失去了視覺之後,他的聽覺變得更加敏銳。
醫生說話的時候聲音非常小,可即便如此,無慘還是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在聽到了醫生的話之後,無慘怒道:“你說我現在這個樣子算是身體健康?”
醫生望着無慘。
無慘的臉在這個時候幾乎變得不像是人類了,他像是個怪物。
倘若此刻的無慘能夠見到千年之後的産屋敷當家,産屋敷耀哉的話,他大約就能夠察覺到——現在的無慘長得可真像是對方啊,只是無慘的狀況看起來比那個人還要更加嚴重一些。
可沒有時間列車,誰也說不上未來的事情。
醫生說:“無慘少爺,如今我們就只能試試放血療法了,當您體內污濁的血液流幹之後,身體自然就會好起來。”
醫生也不确定如今的無慘,那種放血療法對他來說是否适用。
只是在看着無慘表情的時候,醫生覺得,如果不對此刻的無慘說些什麽的話,也許他就會像這樣失去生命也說不定。
奇思妙想也好,平庸的想法也好,總之,他必須說點什麽,讓此刻的無慘安定下來。
千年之前,現代醫學未曾萌芽,在這片土地上,人們對于醫術的看法,尚且帶着蒙昧。
醫生這樣的說法極大地取悅了無慘。
無慘問:“是污濁的血液讓我生病的嗎?”
醫生匍匐在地上,身體開始劇烈顫抖了起來。他很快意識到,如果現在不給無慘以肯定的答複,自己的生命說不定就會走向盡頭。
于是醫生篤定道:“只要污血流盡,您就必定能夠康複。”
無慘露出了滿意的神情,他矜持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腕,臉上露出了期待又向往的表情。
怪物的尚未察覺到自己此刻的對話即将應驗。
無慘在醫生的幫助下,開始用自己家中的仆人測試用途迥異的藥草作用。其中當然會有人慘死,可對外,無慘一律以“逃走了”為理由一一敷衍。
他臉上的肉瘤和瘢痕全然是上天的報複。他奪走了他人的生命,于是上天将這一切因果都加諸在他的身上。
無慘還會種下更多殘酷的“因”,正如他即将收獲許多同樣被可悲的“果”。
房間內發生的一切,自然沒有半句話傳出去。
人們只覺得無慘這個模樣着實可憐。雖然産屋敷家子嗣衆多,可無慘是長子,是未來注定了要繼承這一家的人。
侍從們不免有些擔心無慘如今的狀态。
這個大家族中是圍繞着繼承人而運作下去的。
若是無慘有什麽不測,整個家族都會因此而有所動蕩。
她們在侍奉脾氣這樣糟糕惡劣的無慘,提心吊膽,每日為脖子上的頭顱而擔憂,所追求的說到底也只有安定二字罷了。
就這樣過了幾天,櫻井侑鬥忽然看到仆人們着裝整齊地站在門前,好像是集體要去什麽地方。
他好奇地問:“你們這是怎麽了?”
其中一個仆人說:“是無慘少爺。他近日來臉色越發蒼白了,我們想為他去神社,在神明面前祈求他的身體健康。”
旁邊的仆人臉上露出了慌亂的表情,他飛快捂住了身邊人的嘴,呵斥道:“不知分寸的東西,你就連這種話都膽敢說出口!”
櫻井侑鬥皺眉問他:“他說了什麽不可饒恕的話嗎?”
仆人憂心忡忡道:“您看到無慘大人的臉,大約就知道他為何會這樣說了。”
櫻井侑鬥一開始不明白這些仆人究竟在說什麽。他回頭去看的時候,正巧看到一邊走廊邊上的房間,雙層木門被推開的時候,侑鬥剛好看到無慘一閃而過的臉。
他幾乎認不出來那是無慘了。
他臉上的瘢痕赤紅,一層層疊在臉上,這和他下半張慘白的臉幾乎成了兩個樣子。
若是有人看到他此刻的樣子,大概會聯想到縧蟲之類的東西。是那種讓人作嘔的白色。
無慘身上,每一處都是美的。
倘若他還存有一些人類的慈悲,此刻的他興許還會略微惹人憐愛些,會餘下些破碎的美。
可他此刻滿臉怒容,既憤恨又絕望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無慘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動靜,于是他又飛快地躲進了房間裏。
仆人湊到侑鬥的耳邊說:“我聽人說了呢,據說是無慘少爺得罪了神明,所以才會突然間變成這樣的。”
侑鬥順着他的話往下說:“所以,你們是出于這個原因,才會想要去神社的嗎?”
仆人道:“無慘少爺的耳朵靈得很,可萬萬不能被他聽到了。”
侑鬥看了一眼無慘,他什麽都沒有說了。他跟着仆人們去了神社,被漆成紅色的鳥居排列在兩側。
仆人們按照慣例為無慘祈福。神社內有抽簽的服務,抽簽完畢之後,衆人去看結果,只見那些竹簽上無一例外都寫着“大兇”的字樣。
仆人們惶恐極了。
這也許代表着無慘未來的病情可能會更加兇險,無論從什麽地方來看,這都算不得是好事。
可是不知道有誰,忽然說了一句:“倘若無慘少爺不在了,也許會是別人少爺繼承家族呢。他脾氣比無慘少爺好上太多了。”
哐——
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神社的鐘聲轟然響起。
衆人擡頭向着天空望去的時候,只看到原本湛藍的天空在那一剎那變得陰雲密布。他們的話題被中斷了,可是到底還是有一顆種子在心中埋下了。
衆人回去之前,都在神社中清潔了身體。大家對神社中發生的事情諱莫如深,雖然出去的時候是白天,可是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寂靜了下來。
整個大宅中遍布着不詳的氣息。
忽然有人匆匆走過來了,他焦急道:“無慘少爺的病情惡化了,恐怕熬不過今晚了。”
當衆人走到無慘的房間門口時,只看到層層的被褥中,虛虛探出一只蒼白的手。那手上傷痕累累,恐怖到了極點。
其中一個仆人在神社中徹頭徹尾清潔了身體,當他小心翼翼地觸摸無慘手腕上的皮膚,試圖榜對方包紮傷口的時候,被他觸及到的那一小塊皮膚像是燃燒般變得焦黑。
被褥中的人發出了氣若游絲的□□。
仆人看不到趴在無慘手臂上的那些怪物,他們看到無慘的皮膚驟然變得焦黑,他們只以為是無慘的狀态更加糟糕了。
更多的人手忙腳亂地試圖觸摸無慘的皮膚時,他的整個身體燃燒了起來。病入膏肓的人甚至連尖叫和哀嚎都做不到,無慘已經力竭了,可是在這一刻,他仍然勉強向前攀爬着。那攀爬的姿勢不太像是人類,反而更像是那種蜘蛛之類的生物。
——無慘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之前,曾經有過許多反悔的機會。
他平日裏來就不是什麽溫柔善良的人,若是啥一百個人就能夠讓他一個人安安穩穩生活下去的話,他立刻就會去做。病弱的軀體沒有教會他憐憫同他一樣身體虛弱的人,反而教會了無慘如何去嫉妒、如何去憎恨,如何不擇手段地面對這世上的一切。
最開始的放血療法對于無慘來說,還稍微有些作用。那大概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刺激了他身體中原本不怎麽活躍的那些細胞。無慘在放血療法之後,發現自己已經失明的雙眼,忽然模模糊糊能夠看到事物的輪廓了。
他驚喜極了,立刻要求醫生繼續替他放血。
那時候這片土地上,還沒有人明白血型這種說法。無慘失血過多,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先是嘗試喝下了動物的血液,可是這一切毫無作用。
動物血液不起作用的話,那就試試人類的血液。
無慘原本就沒有什麽道德感,他覺得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生存而已。一個人想要活下去,這究竟有什麽過錯?
當仆人們開始失蹤的時候,無慘的體內,開始流淌着各種各樣的血液。駁雜的血液就像是他天生下等的心髒一樣,磅礴地昭示着生命的珍貴之處。如果無慘的态度能夠稍微溫和一些的話,也許他能夠請到更加有名的醫生,以鬼的身份活下去。
可如今,在犯下了諸多罪孽之後,他就只是一個遭到天譴、被神明責罰的人類罷了。無慘還會以這種渾身焦黑的狀态他活多久?
誰也不知道,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直到現在,他仍然沒有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而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