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就這麽片刻功夫,顧容瑾已經想明白了闵栀為何會突然造訪。

顯國公壽宴,闵栀去了,他自然知道。只要她不做有損顧家顏面的事,他也懶得管她。

此後餘生他都沒想過再娶,在他看來,闵栀所作所為不過是多此一舉。她信他不過,他也懶得辯解。阿玨在世時,闵栀沒少幹挑撥他二人關系的事,枕頭風那真是吹得呼呼的,顧容瑾時常對她恨得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若是阿玨沒死,他倆就是死對頭,她根本當不起他一句解釋。

後來阿玨不在了,死對頭成了過往回憶的見證,也變得意義非凡起來。他容她忍她,每回見她都要被她挖出心肝晾曬一番,似乎唯有如此就能得到贖罪一般,自虐而不自知反深陷其中。顧容瑾的心終究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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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所料不差,那日阿玨在顯國公府打退花月教教衆,定是被闵栀偶然看了去。不然,這麽些年,他跟闵栀井水不犯河水,她犯不着突然來太尉府。甚至還張口閉口的找“姐姐”,篤定他藏了人似的。

念及此,危機意識極強的顧容瑾又繃緊了神經。

他轉頭又要往院內去,哪料季崇德的聲音忽然大剌剌的傳來了,語氣古怪,隐隐透着興奮,“我剛好像看見闵栀了。”不是好像,是真真切切的迎面撞上。

“呵,”顧容瑾冷笑,表情不善。

季崇德還以為這二人關系有所轉變,一看顧容瑾這态度就知道自己想岔了,面上讪笑,“其實,闵栀也還好。”人有時候真是複雜又矛盾,當年闵栀突然跟了顧容瑾,季崇德不知其中內情,第一反應就是找那對沒良心的狗男女算賬,二話不說,先将顧容瑾打了,打了他也不還手,再看闵栀非但不拉架袒護還一臉解氣似的冷笑。腦子慢了好幾拍的季崇德到底反應過來了。這二人之間并無私情,可是為什麽啊?為什麽要在一起啊,不是招人恨嘛。

闵栀不會跟他們解釋。她只做自己覺得對的事,其他都與她無關。

她有一副好看的皮囊,風情溫柔。皮子底下則藏着一張比誰都冷漠尖刻的嘴臉。

她被人欺過騙過辱過害過,因此也學會了騙人害人。她不信任何人,只信她自己。季崇德小流兒他們一夥都被她騙過,尤其是喜歡逗她的白玨,被她坑得最慘,差點被貪官砍了腦袋。

時間有時候或許真是良藥吧。

這麽些年,闵栀再不複曾經的尖銳刻薄,待他們雖淡漠疏離卻也客客氣氣。季崇德竟也看她看順眼起來。尤其她将太師府打理的井井有條。這點連他家大娘子都是不如的。最讓季崇德對她放下昔日成見的是,闵栀對阿玨的那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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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個忘不下舊人的人,季崇德有時候覺得,歲月無情如流水,若是二人因此生了情,結伴過一輩子倒也不錯。

顧容瑾不知季崇德心中所想,否則肯定将他貼上“太尉府謝絕往來戶”的标簽。

“妹夫!那小皮猴呢?你抓住他了吧?我領回去養兩天玩玩!”他妹子的屍身當年就是被花無心偷走的,這麽些年杳無音信,現在他終于有了消息,季崇德哪有不追究的道理?早就恨得牙癢癢了。

季崇德心中所想,顧容瑾又豈會不知,輕描淡寫道:“這孩子闖了那麽大的禍,還是放我這比較好。”

季崇德:“唉……”

“我聽說最近軍械庫新出了一批武器,你有沒有去仔細查驗?趁不趁手?好不好用?兵器糧草都是行軍打仗的重中之重,半點馬虎不得。還有,你最近去醉紅樓喝酒是不是有點勤了?紅姐上回偶然與我遇到,言辭閃爍,對你頗有意見,我幫你打圓場回過去了,只說衙門最近在查官員貪腐,你忍辱負重不得不與那些官員應酬套話。為此我還被紅姐好一頓埋怨……”

季崇德臉色漸漸變了,腳下步子換了方向,摟着顧容瑾的肩膀拍了幾下,“好兄弟!”他作勢要走,又轉回頭,不忘叮囑,“要是問出了什麽,記得跟我說一聲,別單獨行動,我也想會會那混蛋。”骨節捏得嘎嘣響,季崇德心中這口惡氣憋得年月實在是太久了,他想打爆花無心的狗頭。

季崇德敬重他家大娘子,喝花酒是他一個減壓方式,真只是喝酒不碰姑娘,說出去沒人信,老毛病了,又改不了。他急急回家去,生怕紅紅多心傷了感情。

顧容瑾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宮裏又來人了。

昨天顯國公府出了那麽大亂子,不到半日功夫,朝臣人盡皆知。

好在毒性不強,拉了一兩次也就不治而愈了。因此今早雖然朝臣大都面有菜色,卻也無人告假。

只除了太尉大人。

昨夜請了太醫,今日又告假。太後身在後宮,自個兒身子又不适,得知消息就有些晚。然而她心中挂念的人除了兒子就是弟弟,當下又是派太醫看診又是送補品補藥。

顧容瑾少不得又是一番應酬。又不想被外人發現他的秘密,還得忍着耐心沒急着趕人。

終于将這些人送走,顧容瑾趕緊往後院跑。

屋內傳來說話聲,“師父,你說你與我爹是生死之交,那你肯定知道我是我爹和白娘娘的親兒子。你快告訴顧家大哥,是不是這麽個事。”

“呃……啊。”白玨被撂在顧容瑾的卧房半天,身子又不能動,正無聊的長毛。兩崽子來了,張口就給她認兒子。

她多個兒子沒關系,少年的時候她混蛋起來就喜歡給人當爹當娘。現下卻有些難辦,當着親兒子的面,胡亂認了,她擔心她家小寶受不了。

沒有哪家孩子喜歡自己親娘改嫁的吧?

顧容瑾就在這時候提步進來了。

白玨眼皮子一翻:“送走你那個小妾了?”

顧容瑾:“嗯。”

白玨:“呵。”這麽久,看來你侬我侬的難舍難分啊。

小白花不滿意大人岔開話題,拉她胳膊,“師父,你倒是說啊,你快告訴我顧家大哥我是白娘娘的親兒子。”

顧容瑾聞聲看過來,白玨與他的目光撞上,忽然就想送他一頂大綠帽。

“是啊!你是他們的兒子,親的。”最後一句話帶了真心,小白花既然是花無心養的兒子,他不在了,白玨接手養他兒子自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小白花很開心,得意洋洋望向顧長思,“我說是吧。”

白玨又有點後悔了,緊張的看向兒子,她一點點都不想破壞自己在兒子眼裏偉光正的形象。

顧長思沒說話,一張胖臉,皺緊了眉頭,“我不信。”他緩緩道。

白玨張了張嘴。

“我信。”一道聲音自幾人身後響起。

白玨一臉震驚的望向顧容瑾。

顧長思更是瞪大了眼,片刻後,失聲道:“爹!花花比我還小,他是我弟弟,怎麽可能嘛。”除非他娘當年沒死。

想明白這一點的顧長思再次瞪大了眼,抓住小白花使勁搖,“那我娘呢?我娘呢?你們把我娘藏哪兒了?”

小白花大概是被問住了,面上顯出茫然的神色,“我爹沒說。”

顧長思一臉智商被侮辱的神色,“那你沒問?”

小白花:“我爹沒說啊!”

顧長思生氣,“你爹沒說你就不問了,你就一點不在乎娘?”

“好了,長思,”顧容瑾溫和的聲音傳來,他起身,坐在白玨的床邊,揉了揉小白花的腦門,“他年紀小,很多事情想不到那麽多,你就別為難他了。”

小白花似乎挺不喜歡顧容瑾,梗着脖子讓開,不讓顧容瑾碰他的頭。

“可是……”顧長思還有話要說,好不容易有了親娘的消息,他自是萬般激動,恨不得追根究底探尋個明白。

“我想,也許……”顧容瑾神情柔和,嘴角不自覺帶了笑意。

“沒有也許,白玨早就死了。”白玨斬釘截鐵道。呸,自己咒自己,呸呸呸!

顧容瑾挑了下眉,神情莫測。

白玨:“生了你後本就落了病根,生了你後難産,死了。”

顧長思從希望到失望,表情有些難過。不過也還好,大概是習慣了,也就不那麽難以接受了。

他看看小白花,又看看他爹,低低叫了聲,“爹。”

白玨看着他,心裏不得勁,想跟他說出實情,又見顧容瑾和小白花這倆個礙事的都在,不大方便。

“人總要心懷希望才能活下去。”顧容瑾看着他,寬慰道:“況且,你現在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與你血脈相連的人,這是一件值得慶幸的好事。”

白玨難以置信的看向顧容瑾,仔仔細細看他。被戴綠帽都不介意了?大度啊兄弟!

顧容瑾:“你看什麽?”

白玨:“我看你是真大度還是僞君子?”

顧容瑾:“看出什麽來了嗎?”

白玨認真看他的眼,搖頭,“看不出來。”

顧容瑾笑了,伸手夠小白花的手,小白花避了下沒避開,顧容瑾說:“既然是我夫人的孩子,我自會當成親生子養在身邊好好教養。孩子,你告訴顧爹爹你叫什麽?”

小白花吃軟不吃硬,他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麽溫柔的大人,“我跟我娘姓白,我叫白小寶。”

白玨被死人給氣着了,“不對,你不叫白小寶,他才是白小寶。”白小寶是她給自己親兒子取的名,花無心真不是一般的不要臉。

顧長思又換上了驚喜神色,“師父,原來你一直叫我小寶是這個緣故啊。”之前說怎麽都不信,現在倒信了。

顧容瑾眼中笑意加深,“你為何不跟你爹姓花?”

小白花又露出跟顧長思問他娘在哪兒一樣茫然無辜的神色,“我不知道啊,我爹就這麽告訴我的。”他也從來沒想過有什麽不對,因為沒人這麽問過他啊。

二人就這樣一問一答,父子情深的模樣。

直到顧容瑾将小白花推給顧長思告訴他好好照顧弟弟。

顧長思也露出了萬般歡喜的模樣,拉着他,“你真是我弟弟啊!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他連說三個太好了,看來是真得非常高興。

白玨忽然就有些郁悶了,長思這孩子是不是有點缺心眼啊?

他爹給他生了個朝朝妹妹,他一口一個我妹妹,喜歡的不得了。現在他娘又給他生了個弟弟,他也一臉興奮“太好了”。

倆個孩子被顧容瑾一句“師父太累需要休息”打發了。白玨望着門口的方向半天回不過來神,顧容瑾俯身過來,說:“長思這孩子心思單純善良,從來不會覺得弟弟妹妹會分走他的愛,他是個合格的兄長也會是弟弟妹妹的榜樣。”

白玨想到先前她還吃顧容瑾的醋,覺得顧長思對他爹更好,如今看來,這孩子還真是一視同仁啊。回過神來才察覺二人姿勢不對,顧容瑾整個人将她罩在身下,目光幽深,極具攻擊性。

“顧容瑾……”

“嗯?”這一聲從嗓子眼裏哼出來,情緒複雜。

“你起開一點。”

“哦,”他這般答應。卻是突然俯身下來,吻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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