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北境,相南城。

天色灰蒙蒙的,像是在醞釀一場暴風雨。

偌大的将軍府門前紙銅錢遍地,兩旁跪滿了身穿麻衣的仆從,哭聲一陣高過一陣。

府內,同樣挂滿了白绫,無論主仆一個個神情麻木,顯得分外?陰沉壓抑。

申靖一下馬,便被管家引着去見申興。

暮年喪子,對?于申興來說,無異于要了他半條命。他哀恸至極,亦沒什麽?心情見客,便一直待在祠堂裏。

若不是還有一個私生子,不至于使申家絕後,他自覺連祠堂都?沒臉進。

然,見到申靖,他心底卻只剩厭惡,暴怒上前呵斥,“孽子,是不是你害死了犀兒?”

申靖眼中閃過一抹冷嘲,還未來得及開口,一巴掌便重重打在他的臉上。

“跪下!”

申興完全不顧及申靖的面?子,管家還未離開,他便一腳踹在申靖身上,“為什麽?死的是犀兒,而不是你這個賤種?”

“要是死的是你這個賤種就?好了……”

申興喘了口氣,仍岔岔不平,看?申靖的眼神猶如看?一條可以随意打罵狗。

這便是手握二十?萬大軍,鎮守北境的三品大将軍申興。

不配為人父,不配為君臣,申靖無所謂地笑了笑,卻沒起身,身子挺直跪在地上,面?前便是申家幾代?祖宗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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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興瞧着他那無所謂的表情,心裏一股怒火又湧了上來,“明月那丫頭好端端跑來北境做什麽?,你當我不知?道是你這賤種挑撥的?怎麽?,你以為犀兒死了,我便只能讓你入族譜,立你為家主了?”

“父親大人也說了明月是個小丫頭,申犀他大意丢了性命,與孩兒有何關系?”申靖擡眼看?他,眸裏盡是薄涼,“不過,父親大人你說錯了呢,明月公?主若此次拒絕聯姻,皇上便會冊封她為太女?……絕品坤陰君的資質,稍加點撥,可不比當年的明揚太子差。”

“絕品坤陰君?”

一瞬間申興怔住了,繼而便暴怒的似要殺人,“孽障,你連老子都?敢算計?果然跟你那下賤的母親一樣惡毒,沒死在花樓裏,真是可惜……”

聽他罵着,申靖臉上笑容越深,眼底卻翻滾着瘋狂陰沉。

申興也看?出了他的怪異,更加厭惡,如同看?到了附骨之蛆,恨不得現在就?要他死去。

可是他現在只剩這一個血脈了。

只能眼不見心不煩,他轉過身冷斥道:“滾去給犀兒守靈去,這段時間就?不用要在老子面?前出現了。”

申靖沒回答,慢慢從懷裏取出錦緞包裹的靈牌。

申興回頭,看?到了牌位上的名字,臉色霎時陰沉到了極點,“混賬,你在做什麽?!老子還沒死呢,我申家什麽?時候輪到你這個孽種做主了?”

他擡腳去踹申靖手上的靈牌,卻被申靖躲開,一瞬間的氣結,申興疾步走向?門外?,“來人啊,把這個混賬拖出去……”

卻忘了這裏是祠堂,地處偏僻冷清,更沒有護衛把守。

申靖拿起申犀的牌位扔到地上,不顧申興暴怒呵斥,小心翼翼将的靈牌放了上去。

“父親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滅頂之災很快便來了,如今孩兒才是能救申家的人,沒有孩兒,這盤踞北境一百多年的申家便要同舊王朝一起覆巢毀卵,萬劫不複。”

申靖勾唇,一字一頓道:“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新帝容不下你。”

申興沒有再傻到去提結盟一事,畢竟木遙那小子敢冒大不韪奪位稱帝,毀約也不過是三言兩語之事。

但誰又是良善之輩呢?

申興扯動唇角,看?着申靖,冷冷道:“怎麽?救?”

“把兵權交給攝政王,待新朝建立,孩兒從龍之功定可拜将封侯。”申靖也不介意他的态度,恭恭敬敬給母親牌位磕了幾個頭,起身,眼底壓抑着恨意,他雙手背後,慢慢走到到申興面?前,聲音藏着幾分不宜察覺的顫抖,“父親大人覺得如何?”

申興眉頭緊皺,聲音低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木遙那小子忌憚我,便放心你嗎?”

他說着,又似想通了,大笑起來,“為父差點兒忘了,你跟你那低賤的母親一樣,一個只會在乾陽君身下承歡的下賤之人,連條狗都?不如……”

笑聲卻戛然而止,申興一瞬間瞳孔放大,不敢相信,“你……”

申靖抽回染血的匕首,冷眼看?着他的身軀轟然倒塌。

又笑着在他身前蹲下,看?着他未阖上的雙眼,“你死了,我活着,這就?是救申家的最好辦法?。”

荒涼偏遠的北境,也只有申興會把它當做寶。

他想要的,從來都?是天子腳下封侯拜爵沿襲世代?榮耀。

“孩兒雖為賤種,體內也流着父親大人你的血脈……你安心去吧。”

他起身離去,那已然黯然無光的雙眼望着他的背影,可無人在意他是否死不瞑目……

……

又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一天,宋纨也拘着阿婉陪她在房裏待了一天,期間少不得摟摟抱抱。把阿婉羞得面?紅耳赤,卻也奈她不得,畢竟宋纨臉皮厚起來,說句斯文禽獸也不誇張。

到了晚上,阿婉便只能歇在她房間,笑兒要為阿婉上藥,被宋纨趕了出去。

絕品坤陰君身體嬌軟,實則恢複能力比常人強上許多,前幾日身上受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不過因着皮膚嬌嫩,青紅痕跡看?着觸目驚心罷了。

宋纨軟硬兼施,親自給阿婉上藥。

不用笑兒再去向?她告狀,阿婉也認識到了宋纨的潑皮無賴。

上完藥,阿婉已經?被羞的不能見人,盡管她嘴上說着不要跟宋纨一起睡,卻獨自抱着被子滾進了床榻最裏側,空出了大半位置給宋纨。

宋纨稍稍躺了會兒,從身後摟住她,一把帶入懷中,低沉的宛如在自言自語,“婉婉,你那義兄為何要殺本王?他當真不是你未婚夫嗎?”

她聲音裏難掩郁悶和失落,這些個問題今天已經?問了不下數十?遍,還沒有得到确切回答。

宋纨幾乎放棄了,準備自己派人去查。

“不是,”阿婉無奈,開心不起來,卻也冷不下臉,停頓了好一會兒,“宋纨你別再問了,早些離開百枝為好。”

她微微仰頭,看?着宋纨,神色擔憂隐隐帶着幾分懇求,“宋纨,你聽我一一句勸,離開百枝好不好?”

她現在也不清楚申靖為何要殺宋纨,但不蹚這渾水總歸是好的。

宋纨與她對?視片刻,唇邊笑容漸漸漫了上來,“莫擔心,本王答應你,安置妥當便回桃華,你跟着本王一道去桃華。”

在阿婉心底松了一口氣,正張口應好的時候,她幽幽又接話道:“但你若不肯随本王回去,本王便是死在這裏也不會回桃華。本王也非薄情之人,既然标記了婉婉,斷不能棄婉婉于不管不顧……”

磨了一天的嘴皮子,還是沒有改變宋纨的想法?。

這會兒還被戲耍了,阿婉氣不過,擡手不輕不重捶了她幾下,哼哼道:“不想走便不想走,深情二字怎麽?着也與你沾不上邊,非得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宋纨你羞不羞啊?”

“怎麽?就?與本王不沾邊了?本王為你守身如玉,為你千裏迢迢跋山涉水來到百枝,還不夠深情嗎?”

宋纨輕挑眉峰,理直氣壯的看?着她,細瞧,眸裏還有絲絲委屈。

她相貌好,此刻又刻意收斂周身陰冷,看?起來便顯得無害了,一點兒也不吓人,甚至還有些許可愛,惹得阿婉不由擡手摸了摸她的臉,揶揄道:“宋纨,你臉皮怎麽?就?那麽?厚呢?這全天下人誰不知?道你來百枝是為了什麽??”

阿婉仗着宋纨不知?道她的身份,說這些話的時候可沒一點兒心虛。

心虛的是宋纨,被堵的沒話說了,便不言不語起身穿衣,她出去時,阿婉心裏有些難過,嘟囔了聲小氣,卻終是張不開口攔她。

因着春信期,兩人關系一日千裏,阿婉沒有別扭着疏遠宋纨,但耐不住小性子還在,瞅着她頭也不回的離開,手心裏絞濕了被角,不過言語間的小事便被冷落,她心裏越發不是滋味,便吩咐門外?候着的笑兒不準再放宋纨進來。

宋纨今日沒怎麽?出房門,這次才留意到門口的侍衛換人了。孫達面?帶喜色,從昨晚等到現在,總算看?到她單獨出來了。

他神神秘秘将宋纨拉到房間,房門關上,便高興道:“恭喜王爺喜得佳人啊。”

宋纨唇角勾了勾,淡淡嗯了聲,“阿婉姑娘便是日後的王妃了,你吩咐下去,若有人敢對?阿婉姑娘不敬,便別怪本王手下無情。”

孫達連連點頭,又問道:“王爺,王妃的資質您可知??”

“……”

宋纨臉色頓時黑了下來,這個她怎麽?會知?道?她一開始斷定阿婉是坤陰君,也不過是覺得阿婉姑娘太過纖弱。而昨日,嗅到的信香也是淡淡的,對?她影響不大,換作一個正常的乾陽君,哪裏還會有理智可言?

瞧她臉色難堪,孫達也明白自己方?才多次一舉了,他還當王爺知?曉阿婉姑娘是絕品坤陰君才屬意她做王妃的,沒想到王爺以為自己口中的佳人便真的只是佳人罷了。

“王爺,大喜啊。”孫達又喊了一遍。

引得宋纨微微擡頭看?他,眼神不善,合着自己有病他還高興了?

“王爺,王妃她是絕品坤陰君啊!絕品啊!王爺您撿到寶了……”孫達語氣滿滿激動,胸口微顫,便連胡子都?跟着一顫一顫的。

絕品坤陰君意味着什麽??絕品坤陰君極強的生育能力,意味着王爺便是隐疾無法?治愈,也會有後了。且日後的小主子,資質必定拿得出手,王爺決心奪位,便少不了為一個優秀的繼承人發愁,而這下全解決了。

光憑這兩點,阿婉姑娘便足以被供起來了。

宋纨面?上看?不出喜色,慢慢的孫達也冷靜下來,房間過分的安靜。

過了會兒,宋纨開口:“此事不要傳出去。”

“老奴明白。”

上品資質便已舉世少見,而絕品……太多人想要得到了。

阿婉絕品坤陰君這個秘密是由守在門口的侍衛發現的,孫達在侍衛前來彙報時便告誡過他們了,待他們渡過被誘發的春信期後,便會有專人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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