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客棧裏休憩了一夜,隔日早,楚照流從冥坐中睜開眼。

一晚的打坐恢複,靈力又充盈起來,緩解了灼熱搐痛。

因為太習慣這種痛感,他昨日神色如常,動作毫無遲滞,只有臉色難看得厲害,現在恢複過來,臉上也有了點血色。

他慢悠悠地換了身衣服,推門下樓。

清晨的小城籠罩在一片清冷濕潤的薄霧中,街上也沒什麽人,客棧卻早早就開了業,謝酩坐在靠窗的桌邊,側頭望着外面,側容線條流暢,俊美卻冷峭,昨日的夥計戰戰兢兢的,站在櫃臺後掌着算盤不敢搭話。

“喲,謝三,”楚照流一展扇面,笑意輕佻,“一大早就在這兒擺着張讨債臉,吓跑了人家的客人,你怎麽賠?”

謝酩漠漠回過臉,睇他一眼,沉默片晌,微妙挑眉:“……你怎麽又換了身衣裳?”

和昨天清爽潇灑的青衫不同,今天的楚照流是一身楓紅,袍袖間以金線花紋點綴,換了個金色發冠,卻沒好好全部束起,發帶與三千墨發搖曳,耳畔的紅色耳墜格外惹眼,襯得膚色雪白到不太真實,卻叫人不得不驚嘆,眼前一亮。

夥計瞠目結舌:“客官這身,真是騷氣驚人!”

楚照流要笑不笑的,斜去一眼。

明明是個和和氣氣的人,還是笑着看過來的,卻莫名叫人害怕,夥計打了個顫,及時改口:“小的是說,客官這身,真是明豔動人!民間都說楚照流生得眉目如畫、風華絕代,是天下第一美人,依小的看,他到了客官面前,都得自慚形穢,自愧弗如!”

楚照流哼笑着收回視線,溜溜達達走到謝酩對面坐下,理所當然道:“換身衣服怎麽了,難道我穿得不好看嗎?”

“不怎麽,只是今日才知花蝴蝶能成精,大開眼界。”謝酩唇角抿着,看了眼楚照流指上的儲物戒指。

他實在好奇,楚照流到底在裏面塞了多少衣服。

楚照流嗤了聲:“那就是你見識淺薄了,我認識只化形的白蛾,天天白得晃眼。”

兩人對嗆完了,夥計在邊上偷笑:“兩位關系可真好啊。”

Advertisement

楚照流納罕地瞅他一眼。

這夥計,年紀輕輕的,口才不錯,眼力不行啊。

正在此時,謝酩眉梢一擡,望了眼城門方向,嗓音疏淡:“來了。”

楚照流會意起身,揮袖留下一袋銀子——煙霞那邊的繁榮城市裏都是用靈石作交易,夙陽這地方就只通銀子,這還是顧君衣告訴他的。

“我們先行一步,”他朝夥計笑笑,“告辭。”

夥計接過錢袋,眉開眼笑:“兩位客官好走,下次再來啊!”

出了客棧,兩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晨霧中。

因為最近怪異的風沙,城門此時緊緊閉着,兩道疲憊的身影從遠處空中倏然而至,正要進城,就注意到了等在前方的人影。

左邊的男修士下意識飛身上前一步,橫劍擋在女修士身前:“不知兩位是何方道友,在此作甚?”

清風拂去茫茫晨霧,男修士看清前方的人,瞳孔驟然一縮,失聲叫道:“謝……謝宗主!”

兩人只是從前遠遠見過謝酩一面,頭一次這麽接近天下聞名的劍尊,趕忙收劍行了一禮:“沒想到居然是謝宗主大駕光臨!不知謝宗主遠來夙陽,有何要事?”

見這兩人誠惶誠恐的樣子,楚照流內心一陣感慨。

也只有楚賀陽那樣的蠢貨有眼無珠,敢指着謝酩的鼻子罵他廢物,謝酩恐怕也是人生頭次被那麽罵。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位表兄做到了連幾尊妖王都沒做到的事,也是相當厲害呢。

兩人只認識謝酩,不認識楚照流,但見他風姿逼人,氣質不凡,揣測應該也是某位厲害人物,卻又不敢開口問,低頭感受着謝酩投來的目光,冷汗都出來了。

那目光同他的眸色一般,涼涼淡淡的,像冬日飄落在皮膚上的薄雪,沁出一陣冷意,壓迫感極重。

兩人噤若寒蟬,不敢再偷看楚照流。

“不必多禮。”謝酩這才平淡開了口,“兩位出去一趟,有什麽發現?”

這是想管這件事?

男修士頓時心裏大喜,随即又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想必城內最近的情況兩位也知道了。我們夫妻二人一路溯源,然而越接近那股邪氣的源頭,就越是難以抵抗侵蝕,廢了番功夫也沒靠近去,那地方怨氣沖天,邪氣逼人,我們實在不敢久留,狼狽逃回,讓謝宗主見笑了。”

女修士也嘆了口氣:“妾身略懂陣法,隐約能看出邪氣源頭本是被一座陣法壓制着,如今陣法正在失效,恐怕連一個月也難以撐住了,屆時邪氣四溢,恐怕會漫向整個夙陽。”

“我們正想去向天道盟求助,就遇到劍尊了,”男修士不由換了更體現尊敬的稱呼,“想必有劍尊在,我們也不用犯愁了。”

夫婦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大致說清了情況。

邪氣源頭的方向,是一個舊國古戰場。

那片戰場存在幾百年了,怨氣太重,隔着幾百裏都怨氣沖天,多年寸草不生,幸好一位佛門高人布下了陣法結界,才免去雞犬不寧。

謝酩颔首致謝:“多謝。”

他言語簡短,從頭到尾也只是淡聲詢問兩句,點了點頭,兩人卻沒覺得被怠慢,揖手回禮:“劍尊言重,若兩位要探那片古戰場,還請小心。”

許多庇護城池的修士遇到這種事,能堅守陣地不抛下滿城人跑就不錯了,這兩人還敢深入去調查,楚照流安靜聽完,對他們還頗有好感,宛然笑道:“此事我們會解決,兩位最好別再靠近了。”

只過了一夜,那股邪氣更濃了。

謝酩沉吟一瞬,補充道:“我們來此之事,勞煩保密。”

兩人忙不疊應聲,見他們要離開,不由又瞅向站在謝酩身畔,風采卻絲毫不輸的明豔青年,還是沒忍住問了句:“在下眼拙,敢問這位道友高姓大名?”

楚照流眯眼一笑:“不才,楚照流。”

話畢,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城上空,留下面面相觑的一對夫婦。

“楚照流?”

“……是那個楚照流嗎?”

兩人不可置信的絮絮低語被抛在身後,楚照流從容地禦劍跟在謝酩身側,偏頭問:“你覺得古戰場的結界陣法失效,與惑妖有關嗎?”

謝酩道:“十之八九。”

楚照流嗯了聲:“看來得加快些速度了。”

謝酩短促地應了聲。

楚照流沉吟片晌,突然貼近謝酩,潇灑一跳,站到他身後。

謝酩:“……”

楚照流行雲流水地把自己的劍收起來,布着狡黠笑意的臉上擠出幾分敷衍的真誠:“你那麽快,讓我搭一把呗,回頭我就去靈通域發個帖贊揚,讓天下人都知道,劍尊大人的速度相當之快!”

謝酩冷冷地看他一眼,眉峰微蹙,似乎是忍了忍,最後竟然真的忍住了,沒把他踹下去。

楚照流心安理得的偷懶。

謝酩作為劍修,禦劍速度的确更快。

原定兩日的時間縮短了半日,兩人便抵達了封印惑妖的山頭。

妖王是先天之妖,承天地之氣而生,要被徹徹底底殺死太難,當年六尊妖王,三尊被謝酩斬殺,一尊被扶月仙尊斬殺,一尊被其他各大門派世家打殘,逃竄消失,剩下一尊不知蹤影。

死去的妖王妖骨不滅,附有一縷殘魂。

為了防止妖王蘇醒,再次掀起血雨腥風,當年一戰後,妖王骨骸被分到各處埋葬封印。

楚照流只看了眼下方,就搖了搖頭:“看來我們的老朋友還真詐屍了。”

謝酩:“哦?”

“封印妖王的陣是我畫的,”楚照流仍是笑盈盈的,“大陣破了,而且破得極為徹底。”

這說明,惑妖不僅詐屍了,還詐得很活蹦亂跳。

才不過百年,妖王就蘇醒複活了,傳出去修界必然大亂。

謝酩帶着他落到封印惑妖屍骨的墓旁,果不其然,巨大的墓坑被整個掀翻開來,新舊泥土摻雜,底下的骨骸無影無蹤。

楚照流招招手,從地上飛來幾只殘棋,他把玩着殘棋,又打量了幾眼墓土,慢慢道:“我能肯定,惑妖醒來差不多一個月了。”

半月前他們被引到夙陽,又丢了一段記憶,必有惑妖參與。

“她才蘇醒了不到一月,就恢複到那種程度了?”

聽到楚照流的喃喃,謝酩收回視線:“有人在幫她。”

楚照流的眉心倏地一跳:“你覺得,會是你說的那個人嗎?”

一身黑袍,戴着鬥笠,指使妖族屠滅流明宗的神秘人。

謝酩沒有回答,閉了閉眼,靜心分辨了片刻,望向東方:“妖氣往那邊去了。”

那個方向,正是怨氣外洩的古戰場。

“惑妖喜歡吸食怨氣,編織幻夢,怨氣越足,她越強盛。”印證了猜想,楚照流摸摸下巴,“麻煩了啊。”

惑妖是幾尊妖王裏實力最弱,但最讓人不想遇到的那個。

她編織的幻夢防不勝防,會讓人悄無聲息陷進去,或是美夢,或是噩夢,在幻夢中渾渾噩噩,忘記自我,不知不覺便溺斃其中,成為她的口糧。

謝酩不置可否,重新禦劍而起,見楚照流不動,有些不解:“走了。”

楚照流一愣,噠噠兩步跨上去了,才憋不住笑出聲:“哎呀呀,劍尊都這麽熱情邀請了,那我實在盛情難卻啊。”

賤嗖嗖的。

謝酩:“……”

他冷着臉禦劍而起,肩膀又被身後的人不安分地戳了戳:“謝宗主?我們已經吃過一回虧了,你有把握嗎?”

謝酩巋然不動,背後卻覆上絲縷劍氣。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楚照流咻地收回手,啧了聲。

謝酩方才反問:“那你有把握嗎?”

“有啊,怎麽沒有,”楚照流的語氣漫不經心,帶着笑意,卻很狂妄,“就等着把詐屍的妖骨抽出來,熬碗骨頭湯呢。”

作者有話要說:

奇跡照照環游世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