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顧迦南的臉瞬間黑了,他深吸一口氣,“林炎你能不用這種詞嗎?”

林炎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顧迦南是個男人,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像女人的地方,而林炎偏偏用了個形容小女生的詞。雖然他只是想說顧迦南這種有反差的性格很讓人心動,但顧迦南生氣他也完全能理解。如果有人說他林炎“可愛”,他肯定也會不痛快,更不要說是顧迦南這種脾氣的人了。

“可愛是值得喜愛的意思……”林炎嘟哝了一句,不過說到一半覺得不合适,只好換做道歉,“對不起。”

顧迦南輕哼一聲,想要倒酒,發現點的啤酒已經喝完了。他想叫服務員再拿幾瓶來,剛想開口,林炎搶先一步說道:“小姐,結賬。”

“你非要和我對着幹?”

林炎已經感受到了顧迦南的怒氣,這個人的個性就好像是小孩子一樣,變臉比變天還快,明明幾分鐘前還在和他一臉認真地談論關于同性戀的話題,現在眼神已經充斥着明顯的不快。還好林炎不是林越然,否則免不了又是一場争吵。

林炎嘆了口氣,“老板,別喝了,喝多了你明天又起不來,胃疼也不好受。”

說實話顧迦南本來都想發作了,心說憑什麽你這毛頭小子還要管我?都說是老子請客了,還不準喝酒?什麽道理?!

然而林炎這句話讓他一瞬間愣住了,這麽多年來有誰和他說過這種話?和他相依為命的爺爺還在世的時候,因為怕被老爺子教訓,顧迦南偷跑出去喝酒之後絕對不敢回家。他的性格又有些古怪,這麽多年來除了戴天陽算是比較親近的朋友,其他什麽人都沒留下。而戴天陽這主,要麽比顧迦南喝得還猛,要麽就是一個勁地慫恿他喝,看這小子挺明事理的,但那是對着外人。如果只有他和顧迦南兩個人,這人絕對比顧迦南還要暴力陰沉。畢竟戴天陽的背景也好不到哪裏去,顧迦南看到他就好像看到另一個自己,難兄難弟罷了。

林炎只是簡簡單單說了一句關心的話,顧迦南冒出來的火苗就倏地一下被熄滅了。他看着林炎腦子裏一片空白。這人賤到一定程度,沒人關心慣了,突然有人待他好點反而受不了。不過顧迦南這種人,當然也不會有什麽感動之情,更不會誇張地湧出熱淚。他能表現出來的所有就是面無表情地盯着林炎。

看着顧迦南動了動嘴唇,林炎卻什麽聲音都沒聽到。等了好半天也不見有下文,剛想問他是不是說了什麽自己沒聽見,去拿結賬單的服務生折回來了。

顧迦南一言不發地掏出錢包結了賬,那錢還是下午戴天陽還給他的。林炎看顧迦南低着頭,完全沒有剛剛拍桌子瞪眼的氣勢,好像是一下子蔫了。明明幾秒前還是只張牙舞爪的老虎,現在就扁成一張小紙片,大概顧迦南這個人其實是只紙老虎。

林炎不知道顧迦南的變化是因為他那句話,他還以為顧迦南是徹底生氣了。他跟着顧迦南走出火鍋店,想好好道歉又不知道要怎麽說。他甚至想好了,如果顧迦南說還想喝酒,自己就舍命陪“君子”陪他再去喝一次。

然而顧迦南卻沒有再提喝酒的事,他只是板着臉把書店的鑰匙交到林炎手裏。

“老板?”林炎不解。

“這幾天你有空的話就去書店看一會,沒空就算了。反正寒假沒什麽生意,随你喜歡。”

林炎看着自己手裏光禿禿的鑰匙圈,上面除了一大一小兩把鑰匙什麽都沒有,疑問脫口而出:“這樣交給我沒關系嗎?”

“我那破書店,你就算看得上也搬不走。” 街上冷風一吹,凍得人直哆嗦,顧迦南緊了緊自己的皮衣外套,“我回去睡覺了。”

林炎覺得有些莫名,他站在原地沒有動,看着顧迦南快步走遠。顧迦南縮着身體,沒有搖頭晃腦,可是那背影卻走得很是孤單。林炎沒來由的心裏很不好受,眼見着顧迦南要混入人群,林炎忽然邁開步子追了上去。

“老板!”

顧迦南感覺到林炎追上來,有些不耐煩地問道:“幹什麽?”

林炎硬是繞到他面前,擋着顧迦南的去路,“下次你們有演出的話,一定記得叫上我。”

顧迦南眉頭皺得快打結,林炎在他面前笑得越是燦爛他就越不想看,“我們樂隊請不起打雜的。”

面對顧迦南這麽惡劣的态度林炎也不惱,笑得一點都不假,“老板,樂隊叫什麽?”

“Untruth。”

“Untruth?”林炎重複了一遍,“挺有意思的名字。”

“林炎你到底想說什麽?你能不能不要沒話找話?”顧迦南煩躁地揉了揉自己本來就很亂的頭發,他那頭發像是永遠理不整齊似的,又好像這個發型本來就是這樣的,怎麽揉也沒什麽大的區別。

“明天,我會去書店的。”林炎讓開一步,不再擋在顧迦南前面,“如果你明天起不來的話,叫我來送飯也可以。”

“艹。”顧迦南言簡意赅,充分又精準地表達了他的心情。他恨不得讓林炎馬上從他眼前消失,自己最應付不來的就是這種人,他倒情願希望林炎像林越然一樣和他吵一架,再不然就是像裴思遠那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平時就像個啞巴一樣。

顧迦南心煩意亂,回到自己和戴天陽合租的地方,關在自己的房間裏,連吸了三根煙才算緩過來。簡單沖了個澡埋頭就睡,還好喝了點酒,沒醉但有助于睡眠。睡到半夜感覺有人在摸自己的臉,顧迦南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借着透過窗簾空隙漏進來的光,顧迦南看到戴天陽那線條分明又近在咫尺的臉龐。

“……”

顧迦南瞬間清醒過來,他僵着身體沒動,看了戴天陽一會。戴天陽眼神迷離地注視着他,表情是說不出的詭異。顧迦南忍了一會忍不住,終于出聲:“戴天陽你鬧夠沒有?”

戴天陽苦笑了一下,坐在顧迦南床沿,點了根煙開始抽。

戴天陽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顧迦南知道這種情況不對勁,但戴天陽又不會有進一步的動作,他就一直忍耐到現在。

顧迦南縮在被子裏沒起身,摸着手機看了看時間,淩晨兩點半。

“又怎麽了?”

“阿南,那個叫林炎的喜歡你。”

顧迦南沉聲道:“你別TMD胡說八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樣?”

戴天陽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他不就是和我一樣嗎?”

“……”顧迦南被他堵得沒話說。

戴天陽就那麽坐着吸完了一根煙,兩人什麽話都沒說。顧迦南看着黑暗中那明明滅滅的小紅點慢慢地靠近戴天陽的手指,戴天陽的輪廓線條随着彌漫開的煙味深深印刻在他的腦子裏。顧迦南在心裏暗罵戴天陽有病,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發作一次。

顧迦南很少這麽早睡,玩個通宵也是常有的事,現在半夜醒了睡意全無。在戴天陽準備離開的時候,腦子裏的電路噼裏啪啦一通,發生短路事故,他輕聲說道:“林炎和你不一樣。”

戴天陽愣了愣,又走回顧迦南的床邊,“你非要這麽說也對,畢竟我和你才是一路人。”

“嗯。”顧迦南不否認。

“阿南,你到底不喜歡我什麽?”

戴天陽已經很久沒有問過這個問題了,在幾年之前他很認真地追過顧迦南,那個時候顧迦南比現在還瘋狂,仗着年紀輕沒有什麽不敢做的。半夜拿着吉他跑到大馬路上放開嗓子唱歌,周圍的居民報警,說他擾民。眼見着警察來了,顧迦南連逃都不逃,聽話地跟着警察走。半夜執勤的民警最煩的就是這種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的年輕人,往往惡狠狠教訓兩句就完事了。顧迦南認錯态度良好,然後過幾天換個地方再嚎上幾嗓子,被不同的警察叔叔帶走教育。

那個時候顧迦南剛剛大一,整天不上課,到處瞎混。戴天陽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顧迦南的,他從酒吧鬧完了回家的路上正好看見顧迦南這個精神病,饒有興致地蹲在路邊聽他唱了一會,最後走上前問他要不要一起組個樂隊玩玩。

本質上顧迦南和戴天陽是一樣的,然而戴天陽有開朗樂觀的皮相,顧迦南則是活得更真實一點。反正這兩人彼此心裏清楚,都是一等一的爛人,誰也不比誰好。

戴天陽耐心地等顧迦南的回答,時隔這麽久,再問的時候心裏竟然隐隐生出了別的期待。誰知道顧迦南說:“戴天陽,你別以為你說這些就能不還我錢,我都記着的。”

“……”戴天陽看着披着被子的顧迦南,有種狠狠把人摁在被子裏蹂躏一番的沖動。就連顧迦南這種逃避現實的樣子他也喜歡的很,真是要命。

“後天的演出林炎說想來看,我已經告訴他時間地址了。”

顧迦南說了個謊,他本意是想借着林炎把戴天陽擋遠一點。人和人的交往總有條界線,一旦跨過這條線,打破了平衡,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就會漸漸開始崩裂。至少,他還想有戴天陽這個朋友。

不過這個謊的殺傷力比他想象的還要大,戴天陽狠狠地把門摔上離開了,砰地一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駭人。顧迦南倒回被窩裏,松一口氣。

十分鐘後,林炎的手機震動,發件人為顧迦南的短信在淩晨兩點五十分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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