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月月,我知道你菩薩心腸
視線內短暫的混沌感只持續了幾秒鐘,齊雲肆很快就清醒過來,他恢複清明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姜玄月。
“月月呢?月月一起穿過來了嗎?”
“穿了。”趙星海告訴他,“在那呢。”
果然,不遠處姜玄月正站在原地研究傳送羅盤,她旁邊還躺着淩旭。
齊雲肆驚道:“淩旭是不是死了?”
“可能是死了。”
“……拜托你倆不要總是把心裏話說出來,很不利于隊內團結。”趙星海無語,“這不還喘着氣呢,哪死了?”
話音未落,淩旭已經雙手支撐着坐起身來,冷眼看向他們。
“真是讓各位失望了。”
“确實挺失望的。”姜玄月懶洋洋瞥他一眼,“既然沒死,就看看這地方你認不認識吧。”
“不認識,大概也是當年試煉計劃的一部分。”
他們當前所處位置,是一座華麗複古的六層酒店,酒店的地形曲折複雜,頭頂巨大的水晶燈流光溢彩,腳下布滿不規則抽象圖案的羊毛地毯一路延伸,看得人眼花缭亂。
酒店大廳的中央有一座噴泉,泉池的機關仍在持續運行,嘩啦啦的水流聲不絕于耳,噴泉中央還伫立着一人來高雪白玉雕似的丘比特石像。
“咱們這是解鎖了新地圖啊。”齊雲肆深感新奇,“老趙,在酒店裏進行的試煉,一般都有哪些可能性?”
趙星海想了想,言簡意赅地回答:“關于酒店的恐怖傳說不少,反正肯定都得死人。”
“目前看來,這裏還是只有咱們四個,沒其他穿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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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咱先找房間洗個澡吃個飯什麽的,收拾收拾再研究?”
畢竟四人剛經歷了一場亂戰,從頭到腳狼狽得像是流浪了好幾年的拾荒者,再加上大傷小傷總得上點藥包紮一下,身心俱疲,急需休整。
齊雲肆詢問姜玄月的意見:“月月,你覺得呢?”
“我無所謂。”姜玄月淡定點頭,“是該吃點飯了。”
“好!那淩旭呢,你還能自己上樓找房間嗎?需要我攙着你嗎?”
淩旭語氣冷漠:“你離我遠點兒就行了。”
“……你當我樂意管你!”
趙星海溜達到酒店大門處,發現大門上了鎖,這意味着他們只能在酒店範圍內活動,根本出不去。
他又去了前臺接待處,想要自助辦理入住手續,而後從櫃臺抽屜裏翻出了一大串鑰匙,以及一封被紅蠟封口的奇怪信函。
他納悶把信封拆開,見裏面那張黑色的卡片上,用血紅的字體歪歪扭扭寫着一行字。
他沒戴眼鏡,将臉湊近卡片,眯着眼睛半天才看清。
【我心愛的姑娘啊,你到底在哪裏?】
“……我怎麽知道你的姑娘在哪裏?”他頓感無語,“這該不會是關卡任務吧?原來是個解謎游戲?”
齊雲肆也湊過來看,他煩惱撓頭:“那咱們應該做點什麽?找姑娘?”
“甭管找什麽,先上樓吧,鑰匙在這,一人一把自己選,我要406。”
姜玄月掃了一眼,随手拿了302的鑰匙,齊雲肆立刻拿了303的鑰匙,他誓死捍衛自己住她隔壁的權利。
淩旭拿了209的鑰匙,在他轉身準備離開時,趙星海把櫃臺底下的醫藥箱遞給了他。
“你真不需要我幫忙換藥?流了這麽多血。”
“不需要。”
“行吧,對于你這種大倔驢我從不勉強。”
酒店共有六層樓,每層樓的走廊兩端,都立着一座古舊的生肖銅像,合起來正好是十二生肖。
銅像的外觀很死板,它們的眼睛均直勾勾盯着樓梯的方向,像是在監視過往客人。
酒店房間的裝潢以黑紅金為主色調,床、桌、書架、衣櫃等家具全部由實木制成;牆壁錯落懸挂着各式畫框,多以肖像畫為主;一座玫瑰圖案的落地鐘擺在那裏,正對着桌上的圓形梳妝鏡,看上去稍有些年代感,又很微妙的透出幾分陰郁的藝術氣息。
這風格很難界定,趙星海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只知道在這樣的房間裏睡覺,多少有點壓抑滲人。
帶着這股子滲人勁兒,他從衣櫃裏找了身幹淨衣服去浴室洗澡,終于洗去了這幾天滿身的髒土和血跡。
難為他平時還挺潔癖的,這次算是被現實教育了。
他洗完澡出來,正擦着濕頭發往床邊走,忽聽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篤篤篤,力道很輕,不仔細聽很容易忽略。
他疑惑開口:“誰啊?”
無人回應。
不一會兒,敲門聲再度響起,篤篤篤,依舊很有節奏。
他輕手輕腳靠近門邊,從貓眼暗中往外看,卻見走廊裏空空如也,誰都沒在。
……什麽玩意兒啊裝神弄鬼的!
他心理素質不錯,況且也早有準備,這酒店不可能是個正常酒店,鬧個鬼才屬于情理之中。
所以他沒再糾結這個問題,打算回屋開衣櫃再找雙襪子。
誰知還沒往回走兩步,敲門聲就又響了。
這次他沒耽擱,直接一把拉開了門。
“煩死了我倒要看看……诶?”
門外站着的是齊雲肆,兩人瞬間大眼瞪小眼。
齊雲肆顯然也是剛洗完澡,發梢還在往下滴着水,他換了身黑色衛衣配寬松牛仔褲,站在那莫名有種潇灑的少年氣。
他看着趙星海,一頭霧水:“幹嘛呢老趙?表情這麽怪。”
“我還沒問你,剛才是你敲的門嗎?”
“對啊。”齊雲肆遞給他一副眼鏡,“之前你眼鏡不是碎了嗎?我在我房間抽屜裏找着了副新的,你先湊合戴着。”
“謝謝。”趙星海接過眼鏡,視線總算清楚了些,但他仍沒忘記最重要的問題,“老齊,剛才你敲了幾次門?”
“這不就一次麽,我剛來。”
“可我前前後後,聽見了三次。”
“啊?”
齊雲肆聽趙星海講述了完整的過程,思索片刻,像是想起了什麽。
“哦對,剛才我洗澡時,中途也聽見外面卧室好像有人在走來走去,但推門卻又什麽都沒看見。”
趙星海轉頭看向屋內的落地鐘,若有所思。
“現在已經是十一點鐘了,夜深了,怕是有什麽邪門的事要發生。”
齊雲肆登時警醒:“糟糕,那月月豈不是很危險?”
“……她哪裏危險?”
“這酒店有不幹淨的東西,我得去囑咐囑咐她!”
他說完,壓根沒給趙星海阻止自己的機會,一溜煙消失在了原地。
……
姜玄月正在洗澡。
頭頂傾灑的溫熱水流,洗淨了發絲肌膚間的塵土血跡,也驅散了周身的酸疼疲憊。
她站在氤氲的水霧間,雙手将長發挽起,打算再去浴缸裏泡一會兒。
很難得的,她此刻有了幾分慵懶的睡意。
……奇怪,熱水似乎變涼了一瞬。
只是一瞬就恢複了正常,但依然被她察覺到了。
她睜開了微眯着的眼睛,冷靜仰頭看向花灑——
那裏趴着一只死去多時的老鼠,老鼠的皮被剝掉了,爛得不成樣子。
明明剛才還沒有的。
她又低下頭,見腳底的水流已經變成暗紅顏色,像是從自己身上滴落的血,正源源不斷流向排水孔。
換作普通人,看到這場景,怎麽也要慌張一下的。
但姜玄月不會,諸如慌張、擔憂、恐懼這種詞彙,天生就沒在她的字典裏出現過。
她閉了下眼睛重新睜開,周圍的一切都恢複原樣,仿佛剛才只是幻覺。
她沉默半晌,突然想到了一件比較嚴肅的事。
自己沒拿換洗的衣服進來,甚至連浴袍也沒帶進來。
她随手扯過架子上的浴巾圍住身體,離開浴室徑直去找衣櫃。
豈料還沒走到衣櫃前,忽聽一陣轟然巨響,有人從外面把房門踹開了。
是聰明伶俐的監察局首席要員,齊雲肆先生。
齊雲肆風風火火闖進門,一疊聲呼喚:“月月你沒事兒吧?你沒事兒吧?你……呃!”
他呆立在原地,注視着只裹了一條浴巾的姜玄月,愣是半天沒緩過神來。
後來還是趙星海及時趕到,捂着他的眼睛,緊急把他拖離了現場。
“打擾了打擾了!”
美人出浴,多旖旎的場景,可惜放在這一刻,無異于死亡通牒。
五分鐘後,姜玄月換了身休閑裝,拎着刀不緊不慢走了出來。
齊雲肆緊張得拼命掐趙星海的大腿根,趙星海被他掐得生疼,只能硬着頭皮發揮兄弟作用,試圖緩和這尴尬的氣氛。
“那個……姜啊,咱倒也不必随時拿着刀,看起來怪吓人的哈哈哈……”
完了,更尴尬了。
姜玄月将刀刃貼近牆邊,一下接一下慢慢地磨。
她冷飕飕開口:“你倆最好給我個有說服力的理由,否則這把刀就會随機落在一人的脖子上。”
趙星海沉思片刻,很誠懇地提議:“要不還是落在老齊脖子上吧,他甘之如饴。”
“?”齊雲肆趕緊解釋,“月月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洗澡的,我也不知道你會裹着浴巾就出來,我要是知道……”
“說重點。”
“好的,我和老趙懷疑這酒店鬧鬼,我怕你有危險才過來看一眼,可敲了半天門你都沒答應,這才一時情急……”
姜玄月平靜反問:“這酒店要是不鬧鬼,我們還體驗什麽試煉計劃?試煉計劃難道是讓人來度假的?”
“……”
“如果犯蠢會受到懲罰,你遲早要被千刀萬剮。”
“……”
姜玄月問趙星海:“那串鑰匙呢?”
“在我屋。”
“拿一把六樓的給我,我要換房間。”
“哦哦。”
趙星海答應着,順便把齊雲肆扯走了。
再不走怕是要挨揍。
齊雲肆一邊走,一邊小聲跟他嘀咕。
“老趙,其實月月對我真的蠻寬容的,你看她居然還會和我開玩笑。”
“別人說那話可能是開玩笑,她說那話就是現實主義,她确實能把你千刀萬剮OK?”
求求了,不要再在那位姑奶奶的底線上瘋狂蹦迪了。
……
趙星海給了姜玄月新房間的鑰匙,随後和齊雲肆一起下樓,去酒店的廚房搞點夜宵來吃。
後廚的食材倒是應有盡有,看起來包裝都挺正常,應該和人肉什麽的也不挂鈎,八成是能放心吃的。
為保險起見,他烤了一只雞,煮了一鍋番茄鮮蝦面,又做了四個雞蛋土豆三明治。
他和齊雲肆商量:“要給淩旭送過去嗎?”
“我懷疑淩旭會嫌棄咱倆。”齊雲肆琢磨了一下, “但不送飯的話,餓死他也不太好。”
“我們心胸寬廣有大愛,甭跟他一般見識就得了。”
“說得對。”
主意打定,兩人用托盤端了三明治和鮮蝦面,又撕了只雞腿,前往淩旭所住的209.
209是走廊盡頭的最後一間房,到那裏後兩人敲了半天門,始終無人回應。
因為有姜玄月前車之鑒,兩人不太敢輕舉妄動。
“淩旭是不是也洗澡了?”
“他腹部差一點就是貫穿傷了,怎麽洗澡?就算洗澡也不可能到現在還沒洗完吧?”
“那我再踹一次門,都是大男人,也不能算是占他便宜。”
齊雲肆後退兩步,緊接着飛起一腳,只聽“砰”的一聲,沉重的門板應聲而開。
趙星海鼓掌:“我看我保管鑰匙也沒什麽用,想去哪間屋直接叫你去踹門就行了。”
“不行,那樣太費鞋。”
兩人一邊說着毫無營養的閑話,一邊悄悄進屋,先看了一眼浴室,見淩旭不在,又繼續前往卧室。
……然後他們就發現淩旭側身躺在床邊,臉色蒼白,沒了半點聲息。
這下子連趙星海也震驚了:“他不會是真死了?”
“淩旭!”齊雲肆激動地撲上前去,一把将淩旭摟進懷裏,悲痛欲絕,“淩旭你怎麽了淩旭?雖然我們這麽多年都沒正式聊過一次天,雖然你這人脾氣差還神經質,但在我心裏始終還是把你當兄弟的!你可不能就這麽死了啊!”
“……你不是說過只有我一個兄弟嗎?”
“別介意老趙,我怕我不這麽說,淩旭他會因為遺憾走得不安心!”
這時躺在他懷裏的淩旭,語氣低沉又不耐煩地開了口。
“你倆能不能滾出去?”
齊雲肆和趙星海異口同聲:“噢你沒死啊!”
“……滾。”
就算沒死,遲早也要被他倆氣死。
“這樣可不行啊淩旭。”齊雲肆語重心長地勸他,“你光睡覺不包紮,傷口這麽深,回頭失血過多又感染了怎麽辦?你看我手被蛇咬了一口,我還包紮得好好的呢。”
“閉嘴。”
溝通無效,齊雲肆和趙星海互相使了個眼色,兩人決定來硬的。
“那就對不住了,為了你的健康,我倆只能親自替你換藥包紮了。”
“……”
眼看着這倆人将想法付諸行動,立刻就要來上手扒自己衣服,淩旭一股火氣直沖頭頂,他翻身按着腦袋把趙星海壓在了下面。
趙星海氣得罵:“有你這麽不識好歹的王八蛋嗎?”
“你完全可以不多管閑事。”
“善良是我一輩子的座右銘,你懂個屁!”
二對一畢竟是有優勢的,況且齊雲肆本就和淩旭勢均力敵,淩旭還受了傷,他終于被牢牢壓制,上衣也被扯開,露出了腹部血肉模糊的抓傷。
齊雲肆啧啧出聲:“你別說啊老趙,這小子的肌肉線條真漂亮。”
“沒事兒,你比他也不差。”
兩人說着說着,隐約覺得哪裏不太對勁,下意識回頭望向身後——
姜玄月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外,手裏還拿着咬了一半的三明治。
察覺到三人的目光同時投向自己,她鎮定擡手示意。
“路過而已,你們繼續。”
齊雲肆如夢方醒,他迅速扯過旁邊的毯子,給淩旭嚴嚴實實裹了起來。
“蓋好了,免得這家夥回頭說被月月看到,逼月月負責!”
趙星海:“……你這病怕是治不好了。”
“月月,你別誤會,我和老趙只是單純想給淩旭上個藥,但淩旭不配合,不如你來幫幫忙?”
姜玄月表情意味深長:“他不配合?”
“對,不太配合。”
“那就別強人所難了。”她反手抽刀,“幹脆給他個痛快吧。”
“……倒也沒必要哈月月,我知道你菩薩心腸,也是為了淩旭好,但盡量換個委婉的方式。”
趙星海:“你管這叫菩薩心腸?”
姜玄月旁觀了一會兒,也許是太閑了想找點事做,她收起刀,破天荒走到床前,随手掀開了淩旭身上的被子。
她略一挑眉:“是讓他們給你上藥,還是讓我親自給你上藥?”
淩旭:“……”
這女人說到做到,在她的認知裏可沒有害羞這倆字兒,而他目前的狀态并不足以反抗她。
所以他咬着後槽牙妥協了。
“你先出去。”
姜玄月嗤笑一聲:“當我樂意看你?”
她轉身出門,背影悠閑,深藏功與名。
酒店大廳的金屬座鐘,铛铛铛敲了整十二聲。
午夜正式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