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也不值得你這麽為難

雨越下越大, 天地間雷聲隆隆,前路昏暗,如同末日序曲。

景迪舊技重施, 撬了美食城旁邊的一家機車行,她、趙星海、姜玄月和齊雲肆一人一輛嶄新機車, 準備按照對講機另一邊淩旭提供的位置信息, 冒雨前往十一街區。

齊雲肆半脫外套, 将外套袖子緊緊系在腰間, 勒住了流血的傷口。

大雨沖刷了他臉上的灰土與血跡,水珠順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愈發顯得他蒼白俊秀,有種難言的靜冷感。

他在完全不笑的時候,通常與隊友們記憶裏的印象相差甚遠, 以致旁邊的趙星海看着他, 多年兄弟, 竟覺得有些陌生。

“老齊, 你還撐得住嗎?”

齊雲肆微微側眸,朝前方的姜玄月投去一瞥, 語氣極為平靜。

“月月說她勝算不高,我當然要陪她堅持到最後一刻。”

究竟是游戲的最後一刻,還是他的最後一刻呢?

趙星海驀然哽住, 半晌摘掉眼鏡, 無可奈何抹了一把臉。

他們只有五個人,勢單力孤地殺到現在,已屬不易。

在危機四伏的絕望境地裏,誰也不知道這場游戲的結局是好是壞。

終歸都是命運罷了。

姜玄月駕駛機車疾馳,雨和風都呼嘯着掠過她耳畔, 她單手扶把,另一只手拿起對講機,與淩旭聯絡。

“還活着嗎?”

淩旭回應得倒是很快,漫天雨聲裏,聽上去很顯然是正左手砍人右手講話:“我怕你們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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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的是黑狼活沒活着。”

“活着,他去哪我去哪,一步也沒落下。”

“很好。”

淩旭說:“但這邊也傷亡慘重,我暫時脫不開身,沒法去支援你們。”

畢竟黑狼也是要保護的目标之一,和老K一樣不能有所閃失。

“你不用來支援。”姜玄月斬釘截鐵回答,“把他們都拖在十二街區,我們去十一街區找六爺。”

“行,知道了。”

只要殺了六爺,一切都能塵埃落定。

問題是要怎麽殺。

四十分鐘後,在數次确認老K的方位之後,老K那邊的對講機沒了聲息。

他最後一次通話所在的方位,應該是位于平安街岔路口的一家小型旅店。

姜玄月用力閉了一下眼睛,複又睜開,她閃電般漂移過街角,輪胎旋轉帶起大片飛揚的水花。

與此同時,齊雲肆也一擰車把,接連超過趙星海和景迪,風馳電掣朝她追去。

槍聲驟然響起。

而後下一秒,有人同樣駕駛着一輛重型機車,從轉彎處鬼魅般出現,開足馬力徑直朝姜玄月撞去 。

金發碧眼,絡腮胡子,是六爺的其中一名保镖。

姜玄月的反應極快,她幾乎是同一時刻跳車,就勢滾到了最近一家店鋪的屋檐下。

後背猛地撞上堅硬門板,她迅速舉槍瞄準,擊中了對方的輪胎。

兩輛機車當場相撞,火光迸濺,那人跳車的速度也一樣不慢,且在落地的第一時間就朝她開火。

不過還沒等他擊中她,齊雲肆已經從後面加速撞了過去。

誰知那人身手極其敏捷,居然在摔倒的剎那間,直接反手把齊雲肆從車上拖了下來。

緊接着趙星海和景迪也果斷棄車,加入了奪槍殺人的戰局。

趙星海把齊雲肆推開,着急朝他喊:“讓姜騎我的車,你倆先走!”

景迪生怕姜玄月聽不見,又扯着嗓子重複一遍:“月姐,你去騎趙星海的車!和齊哥一起走!”

她見那保镖的攻擊一直針對趙星海,情急之下,抽出腰間的九節鞭,用力纏上了對方的脖子。

“我宰了你這孫子!”

密集的雨簾在天地間織就大網,姜玄月幾乎有些看不清三人纏鬥的身影,她渾身濕透地爬起身來,果斷跨上了趙星海的機車。

齊雲肆也以最快速度扶起自己的機車,兩人并駕齊驅,頭也不回朝老K所在方位駛去。

天邊驚雷劃過,兩人經過狹窄小巷到達平安街岔路口,撞破玻璃門,沖進了那家裝修簡陋的小型旅店。

旅店裏橫七豎八躺了數具屍體,估計是六爺的手下們,全都被老K幹掉了。

視線中出現了老K倒地的畫面,而六爺的一名保镖,正準備朝老K的腦袋開最後一槍。

關鍵時刻,姜玄月猛提車把,直接從面前的櫃臺越過,同時右手從腰間探刀,刀刃連接着細長鎖鏈瞬間彈飛出去。

對方聞聲迅速轉身向她射擊,在落地的瞬間,子彈從她左腿腿骨穿過,濺開了一蓬血花。

這算是替老K攔截了致命一擊,而她的刀也削中了對方手臂。

齊雲肆半秒也沒耽誤,他趁機從車上彎腰,單手拽起老K一路滑行,然後用機車撞開了轉彎處的一間房門。

一聲巨響,三人同時摔倒在大床上,鮮血染紅了白色床單,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誰的血。

齊雲肆先去扶了姜玄月,他随手把床單撕開,用力将她腿部的槍傷紮緊。

“忍着點兒。”

姜玄月冷眼看向旁邊的老K:“你還活着嗎?給個準話。”

“……還活着。”老K咳了一口血,他捂着腹部,虛弱擡頭,“黑狼他們呢?”

“還在十一街區跟刀疤的人拼命,你現在只能靠我們倆。”

這時聽見外面追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齊雲肆沉下臉色。

“月月,咱倆先解決這個。”

“好。”

被機車撞毀的門板,成為了兩人唯一的盾牌,在子彈射在門板上的一刻,齊雲肆咬緊牙關飛起一腳,将門板踹向那名保镖。

姜玄月飛身撲上前去,手中鋼刀出鞘,将其撞向牆面。

她的動作迅速淩厲,當場割斷了對方的頸動脈,鮮血噴濺上牆,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弧線。

傷口淌血更甚,她面無表情收刀,拖着一條受傷的腿站起身來。

“六爺呢?”

這時窗外傳來了汽車啓動的聲音,從窗口望去,見六爺和他的最後一名保镖,正準備開車離開。

齊雲肆想也未想,他雙手撐在窗臺邊緣,當即從窗戶翻了出去——這個男人的毅力,當真是比想象中更強悍。

姜玄月回頭看了一眼老K:“你狀态太差,就在這等着你的人來救,不要跟來了——六爺我倆去殺。”

“……”

老K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見她也已經跟着齊雲肆翻了出去。

姜玄月因為瘸了一條腿,落地時差點沒把自己摔散架,她咬牙起身,發現齊雲肆不知從哪又搞來一輛機車,此刻就停在她面前。

他朝她伸出手:“走。”

只一個字就夠了。

她攥住了他的手,借勢躍上機車後座。

雨水與血水混合着在身後的道路上留下痕跡,她為了保持平衡而摟着他的腰,能清晰感受到他體溫冰涼,腹部傷口卻仍不斷在滲出溫熱鮮血。

他幾乎是完全憑借着意志力在支撐,只為了不讓她孤軍奮戰。

齊雲肆瘋狂加速,終于拉近了與六爺那輛車的距離,他完全沒有減速的意思,直接撞上了轎車尾部,而自己直接躍上了轎車車頂。

姜玄月探出身去,接替了他的位置掌控機車,她單手扶把,另一只手抄刀,用力砸開了副駕駛的玻璃。

刀鞘卡在車座之間,令六爺一時間無法拿槍,她隐約聽見六爺在說……

“撞死她。”

保镖迅速往右側猛打方向盤,轎車擠着機車,氣勢洶洶朝旁邊的店鋪撞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齊雲肆從車頂倒吊下來,踹碎了車前的玻璃,雙腿呈十字固姿勢,拼盡全力鎖住了保镖。

轎車徹底失去控制,沖破漫天雨幕撞向店鋪,姜玄月當場和店鋪大門一起飛了出去。

她掙紮着從滿地碎片中直起身來,見副駕駛的車門已經開了,齊雲肆正将六爺死死按倒在地,但他本就受了重傷,和六爺相比自然落了下風。

她敏銳察覺到駕駛座的保镖作勢瞄準,要朝自己開槍,但她的手.槍因撞擊掉落在不遠處,現撿肯定是來不及了。

然而生死關頭,她摸到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剛才在路上,齊雲肆把自己的回旋镖,塞進了她的口袋。

她毫不遲疑,猛地将回旋镖甩了出去,自己則就地翻滾閃避。

子彈擦着身側,驚險擊中地面,而那名保镖則因為卡在車內目标明顯,被回旋镖的镖刃準确紮中頭部,徹底死透了。

陰差陽錯的,齊雲肆又幫了她一回。

而此時的齊雲肆,正徒手勒住了六爺的脖子。

他每用力一次,血就流得更狠一點,這種失血過多的冰冷感,是生命力一點一滴流逝的征兆,直至連疼痛都變得麻木起來。

他恍惚間,只覺有許多零散破碎的畫面湧進腦海,陌生又熟悉,偏偏又不知從何而起。

六爺掙紮間從身上摸出了一把鋒利的折疊刀,他急于脫身,當即反手往齊雲肆身上胡亂紮去,一刀又一刀,每一刀都未必紮中要害,但都傳來穿透血肉的悶響,聽上去聽人心底生寒。

血腥刺鼻,齊雲肆感覺自己可能是要死了,但僅存的本能令他沒有放松力道,他說不出話來,目光卻飄向遠處。

在那裏,姜玄月正拎着刀飛快趕來。

姜玄月拔刀出鞘,一刀刺進六爺心髒,随即反手旋轉,直接把仍跳動着的心髒整顆剜出,“啪”的一聲粘膩甩在了車窗上。

六爺的身體猛然抽搐一下,終于僵直不動了,他死前仍圓睜着雙眼,是徹徹底底難以置信的模樣。

齊雲肆松開手向後仰倒,脫力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他渙散的眼神努力聚焦,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姜玄月。

他對她笑了,似乎想說些什麽。

姜玄月蹲下身去,将他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裏。

她低頭靠近,聽他聲音虛弱沙啞,輕得近乎耳語。

“月月……我還是很守信用的,對吧?”

他承諾要陪她到最後一刻,就真的堅持到了最後一刻。

他的血把姜玄月的衣服都染透了,姜玄月下意識抱緊他,她活了快三十年,從未體會過像此刻這樣複雜至極的情緒,困惑慌亂,心酸無措。

“……謝謝。”

“我不想聽你說謝謝。”冰冷指尖觸碰到她的手,齊雲肆緩慢後仰,逐漸阖上眼睛,“月月,我……我要你一句實話……”

姜玄月愣住,下一秒卻又聽他輕聲笑了。

“算了,我也不值得……你這麽為難。”

他的手垂了下去,還未落在地面就被她用力攥住。

心髒劇痛,姜玄月艱難地嘆出一口氣,她将臉埋在他肩膀,久久沒有再擡頭。

雨漸漸小了,清除計劃也即将告一段落。

誰也不曉得前路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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