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以前覺得無所謂,現在覺得沒意義
當姜玄月和齊雲肆在游樂場內, 忙着跟鏡子裏的白衣人捉迷藏時,趙星海和景迪也正被困在一座鐵匠鋪子裏,慌慌張張對付一把足有一人來高的奪命超級大剪刀。
趙星海很崩潰, 這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和承受範圍,他實在難以想象, 這到底算什麽變态的設定, 難道剪刀地獄就一定要跟剪刀對戰嗎?守關BOSS多少也該有個人樣兒吧?
景迪靠着自己與生俱來的速度天賦, 在狹窄的空間內左沖右突, 一邊躲避一邊緊急翻箱倒櫃。
“趙星海!你還記得咱來時那扇門上刻的是什麽圖案嗎?”
“刀刃帶鋸齒的花瓣形剪刀。”
“……靠!這裏這麽多刀啊剪啊,我怎麽知道誰長得像花瓣?”
那把窮追不舍的剪刀,兩刃張開時仿佛深淵巨口,鋒利無比,一旦合攏就能把人的腦袋齊根割斷。
所以為了吸引剪刀的注意力, 給景迪争取時間, 又要保住自己的腦袋, 趙星海顯得極其忙亂, 一邊忙亂一邊還要大吼。
“那也得找啊!不找咱倆都得死在這!”
窗外的陰冷月光,在剪刀刀刃上折射出一道寒芒, 剎那間晃疼了趙星海的眼睛。
他僅僅閉眼了兩秒鐘,而後幾乎是憑借着本能後仰,只聽“咔嚓”一陣令人膽寒的合刃聲, 緊接着頭頂那方盛放刀具的木箱子, 就被生生剪成了兩半。
要不是他及時側翻滾躲去角落,就算不被這一剪刀剪死,恐怕也難免被掉落的箱子砸到,或者被裏面亂七八糟的刀具插中喉嚨。
他連聲催促:“警笛兒你行不行啊?我這快頂不住了!”
“在找呢!”景迪也很煩躁,她越煩躁音量就越高, “光線這麽暗我也看不清,我已經很努力了!”
趙星海原本還想再喊一句什麽,結果還沒來得及張嘴,忽覺旁側大力襲來,人已經被景迪瞬移過來撲到了一旁。
他的後腦撞上牆壁一陣眩暈,本能卻擔憂景迪有沒有受傷,下意識單手摟住她。
Advertisement
“你沒事兒吧?幹嘛突然撲過來啊?”
“我不撲過來能行嗎?”景迪也很氣,“你差點就被那剪刀穿喉了……啊啊啊快閃開啊!”
眼看着那把剪刀以排山倒海之勢再次壓來,兩人慌忙朝不同的方向閃避,于是鋒利的刀尖就深深紮進了他們身後的牆壁。
趁此機會,景迪趕緊拉着趙星海,又沖回了排列擺放刀具的架子前,由于慣性過強,她險些把趙星海的腦袋也按在架子上。
“快快快!這座架子我還沒找過!你先找着,我去引開剪刀精!”
趙星海捂着被磕得生疼的額頭,着急囑咐她:“你當心點啊,千萬當心點啊!”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這啰嗦勁兒到底是我爹還是我丈夫啊!”
“怎麽着,你那天不還說要嫁我?”
“……”
其實這句話完全是趙星海沒過大腦直接喊出來的,景迪也根本沒料到他會冷不丁的來這麽一句,倆人當時都傻了幾秒鐘,而後又在超級剪刀咔嚓咔嚓的追殺聲裏,被迫中止聊天。
衆所周知,趙星海因為比較聰明,很多時候是可以一腦多用的。
所以他現在眼睛用來判斷方位,大腦用來尋找目标,理智卻在懊悔自己說了天大的蠢話。
為什麽在這丫頭面前,他的犯蠢就從沒停過?
同一時刻,姜玄月和齊雲肆已經在游樂場園區內繞了大半圈,壓根沒發現任何跟那門上圖案相近的東西。
信物沒找到,四面八方拔地而起的鏡子倒是越來越多,遠遠望去此起彼伏,還互相折射光線,跟迷宮表演似的,搞得人眼花缭亂。
幸好系統給的那把槍無限子彈,省略了更換填裝的過程,也極大提升了齊雲肆的射擊效率。
他在射擊方面的天賦,在此發揮得淋漓盡致,一槍解決一個目标彈無虛發,他甚至能在一面鏡子從地底剛探出一半的時候,就果斷幹掉裏面的白衣人,絲毫不給對方反擊的機會。
姜玄月不用槍,但她的刀比槍還厲害,雙刀随着她奔跑的速度同時彈射,鎖鏈滄啷啷發出清冽的金屬聲響,利刃穿透鏡面直擊無臉白衣人的脖子,旋轉纏繞,收回時必定割斷喉嚨。
銀光環繞她的身影,遠觀如同蛟龍飛舞,極為壯觀。
兩人各自負責半邊,将背後交給對方,配合着不斷朝遠處移動。
齊雲肆提議:“月月,我們得找個高處,才好把整座園區都看清楚。”
姜玄月剛剛砍碎了兩臺旋轉木馬,她雙手一撐從木馬的縫隙間躍過去,落地時看向他。
“那就過山車。”
“……過山車也太跌宕起伏了。”
“附近最高的就是過山車。”
本着就近原則,即使太驚險的設施不利于觀察,兩人最後也還是選擇了過山車。
園區內所有機器都在自動運行,過山車當然也不例外,這裏的操作室形同虛設,他們只能等待過山車到達軌道的最低點時,盡快上車。
這時軌道附近又接連出現了四五面鏡子,裏面的無臉白衣人連續射擊,齊雲肆閃身在欄杆後面,舉槍反擊,結果剛開兩槍,過山車的車廂就路過了站臺。
手中鋼刀彈射出去,準确纏住了第三節 車廂的安全鎖,姜玄月借勢翻身躍起,在摔進車廂的一瞬間,她将另一把刀丢給了齊雲肆。
過山車在軌道上行駛了一圈,待再路過站臺時,齊雲肆如法炮制,也同樣落進了車廂裏。
他恰好落進的是姜玄月那節車廂,本來地方就不大,他怕撞到姜玄月下意識往後一仰,險些掉下去。
關鍵時刻,姜玄月手疾眼快在他腰間一攬,把他牢牢按在了座位上。
兩人同時擡手,把頭頂的安全鎖拉了下來,雖說沒法上鎖,但多少也能起到一點固定作用。
耳邊風聲急促,齊雲肆屏息凝神,試圖從四面呼嘯而過的環境裏,辨認出自己想要的目标。
大約在過山車駛了第三四圈之後,他感覺肩膀被姜玄月拍了一下。
“我看見了。”
“……什麽?”
姜玄月說:“我看見了,在摩天輪上。”
他精神一振,頓時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過山車又一次攀上軌道最高點時,他看到了遠處摩天輪其中一節座艙的玻璃上,隐約懸挂着一件形狀奇特的裝飾,和那扇門上的圖案完全一致。
剛才他們也不是沒注意過摩天輪,但那信物懸挂的角度太詭了,只有在過山車軌道的最高點,才會與月亮相互輝映出一道金光,若非被晃到了眼睛,姜玄月也不可能發現得了。
“走,去摩天輪。”
可想而知,要從高速行駛的過山車上直接跳下,沖力有多強。
哪怕在經過站臺時過山車稍稍減速,兩人也還是摔得骨頭散架,齊雲肆将姜玄月摟在懷裏滾了數圈,直到撞上欄杆停止。
他突然後知後覺意識到,剛才姜玄月的手也一直護着自己的頭,另一只手還護着他的腰。
無論從哪方面評價,兩人都有點抱得太緊了。
他與她對視一眼,又各自移開視線,迅速松開手。
自從上局游戲重傷垂死之後,他的狀态始終比較虛弱,這會兒正要起身,忽覺雙腿一軟,差一點就要重新栽倒。
姜玄月距離他只有半步遠,她見狀立刻架住他的手臂,順勢拍了拍他的背。
在确信他已經站穩後,她低聲詢問:“還好麽?”
但凡是足夠了解她的人都該明白,對她而言,這算是最溫柔的一句話了。
齊雲肆注視着她的眼睛,不禁怔然:“……還好。”
話音未落,姜玄月眼神驟然陰冷,她當即用腳尖勾起掉落在地的那杆槍,直接把槍架在他肩上扣動了扳機。
只聽砰然一聲響,他身後剛剛出現的一面鏡子應聲而碎。
齊雲肆垂眸看她,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她的心跳,不由得一瞬恍惚。
即使面臨再危急的狀況,她通常都是這樣鎮定自若,連心跳的頻率也不會失控半分。
然而在上局游戲的最後,她抱着即将死去的他,他在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分明聽到她的心跳聲,比那滿天的大雨還要慌亂嘈雜。
或許也是在乎過的吧。
他這麽想着,就覺得值得了。
姜玄月見他沉默,把槍重新遞給他,對他道。
“摩天輪有點遠,最好找輛代步工具。”
“代步工具?”
很快齊雲肆就知道,她口中的代步工具究竟指什麽了。
原來她相中了園區裏的觀光小摩托。
她直接暴力砍斷了摩托車的安全鎖,側頭示意。
“上車。”
很明顯,是要由她騎摩托,由他坐在後面負責射擊。
按理說這倒也沒什麽,但問題在于……
齊雲肆太清楚她的駕駛風格了,她無論騎什麽車開什麽車,都屬于橫沖直撞、同歸于盡的那種路線。
所以這刺激程度不難想象。
“那個……月月啊,能稍微當心點,別把我甩下去嗎?”
“你可以摟我腰。”
“?”他深感震驚,“我是挺想摟你腰,但那樣我就不能開槍了啊。”
“你自己想辦法。”
說時遲那時快,摩托車已經化作一道虛影,如離弦之箭消失在了原地。
真正的勇士,不會被細枝末節所困擾。
淩旭去的是第八層冰山地獄,他被封在超市的冷凍庫裏,光線極暗,要從貨架和角落裏找到88片拼圖才能合成門上的圖案,幾乎要凍得截肢了。
當他終于回到十九層的住處時,發現趙星海和景迪居然是最先回來的,兩人正癱倒在沙發上挺屍。
景迪一看見他,驚訝起身:“淩哥你怎麽了?臉色這麽白?”
“……凍的。”
“啊?”
趙星海猜出了個大概,忙把沙發上的毯子扔給他,轉身走向廚房。
“你該不會是去的第八層吧?任務多多少少都和那一層的地獄背景有點關系。”
“對。”
“那你等會兒,我給你煮碗姜糖水,我看冰箱裏好像有生姜和紅糖——警笛兒喝不喝?”
“喝!”景迪高聲答應着,轉頭一本正經和淩旭感慨,“趙星海真賢惠,在監察局工作真浪費他的賢惠屬性,他應該過安安穩穩的小日子。”
淩旭裹着毯子坐在她對面,本來就沒什麽表情的一張俊臉,此刻就顯得更冷。
盡管他說出的話,與這過分嚴肅的模樣不太相符。
他說:“誰跟趙星海過安穩日子,你?”
景迪愣了一下:“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昨天都說要嫁了。”
“那不是說着玩呢嗎?趙星海也不可能當真啊!”
“他肯定當真。”
“……啊?”
淩旭不緊不慢重複:“他肯定願意當真,只有你自己不想當真而已。”
“……”
“除了你自己,局裏随便揪出一個人,都知道他暗戀你。”
齊雲肆明戀姜玄月,趙星海暗戀景迪,這是時空監察局內不必公開的秘密。
縱然大大咧咧如景迪,乍一被人當面挑破真相,也難免有點傻眼。
她支吾着,正欲說點什麽暫時岔開這話題,誰知還沒開口,客廳大門就又被推開了。
姜玄月和齊雲肆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兩人身上都有不少擦傷,倒是不太嚴重,最嚴重的是姜玄月頸側一道猙獰血痕,有點類似灼燒的痕跡,血染紅了衛衣領口,觸目驚心。
那是剛才她看見鏡中的白衣人要朝齊雲肆開槍,臨時駕駛摩托車緊急甩尾,将齊雲肆的位置讓開,子彈就從她頸側擦過去,再差一點點就能要她的命。
景迪大呼小叫:“天哪月姐,卧室裏有醫藥箱,我去給你拿!”
“不用了,我卧室也有。”姜玄月淡定制止了她,“我自己來。”
淩旭目送姜玄月上樓,又見齊雲肆神色不太對勁,若有所思。
“她是為了救你?你倆去幹什麽了?”
齊雲肆沉默片刻,略顯陰郁地看了他一眼。
“去徒手爬摩天輪了。”
“……”
姜玄月沒讓齊雲肆幫忙,自己回屋取了消炎藥膏和紗布,把傷口包紮好了。
不得不承認,越是在這種時刻,她越不想單獨面對他。
就算她明知道他會內疚,關于她的事他總是習慣性內疚,哪怕并不是他的錯。
保護他并不是她的責任,就像保護她也不是他的責任一樣,可那一刻來臨了,人只能憑借本能做選擇,哪有思考的餘地。
她的本能給了她答案,這沒法解釋,她也不願再去多想了。
每一夜的電梯只開啓一次,當五人三組的任務全部完成,電梯自動封鎖,要繼續完成,就要等到下一夜。
所以接下來是他們的休息時間。
……
姜玄月并沒有睡很久,但破天荒的,極少做夢的她,這一次的夢境卻格外長。
而且這個夢,看似畫面破碎,卻奇跡般能拼湊成完整的故事。
就像是早就存在的記憶那樣,被某種難以控制的力量所喚醒。
她睜開了眼睛。
床前一盞臺燈光影柔和,她躺在那,無比安靜凝視着天花板,只覺心口的一點鈍痛,正緩慢蔓延到四肢百骸,再無聲無息歸于茫然與沉寂。
她雙手支撐想要起身,下地時沒找到拖鞋,險些踉跄。
頸側傷口的血,應該已經止住了,她擡手摸去,半晌,重新坐回了床邊。
她側頭看了一眼枕邊的兩把刀,良久,突然取過其中一把,雙手用力拔刀出鞘。
銀色刀身映出了她一雙天生溫潤秀媚的眼睛,就是這麽一雙眼睛,既能看慣血海滔天,也能看清殘忍前塵。
看得越清,就越痛苦。
她眼眶泛紅,終是阖目收刀,極為壓抑地嘆出一口氣,這才離開房間朝樓下走去。
客廳沙發上,趙星海還在熟睡,估計是累極了,沒有被她的動靜吵醒。
她徑直走向廚房,發現淩旭竟然也在,并且正從冰箱裏拿酒。
淩旭看見她,倒也沒顯得多麽意外,只平靜反問:“你要不要?”
“來一罐。”
他又拿了一罐酒,很随意地扔給她。
兩人開了酒,關上廚房門去了陽臺,見黎明到來,外面天已經大亮了。
其實兩人以前只要獨處,大部分時候是無話可說的,如果一定要開口的話,就必定吵架互掐。
可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他與她彼此間的态度都很平和,甚至還互相碰了個杯。
淩旭緩聲道:“看得出你心情很糟糕。”
“嗯。”
“是因為齊雲肆?”
在洞察思想這方面,他一直很敏銳,比趙星海敏銳多了。
姜玄月眼神微沉:“為什麽這麽說?”
“我猜的,除了齊雲肆,應該沒什麽別的事能讓你情緒産生變化——你一向是個情緒比較穩定的瘋子,所以才不像人。”
她不經意咬了下後槽牙:“我心情不好,也不耽誤殺你,閉嘴吧。”
淩旭顯然并不在意,他一面喝酒,一面繼續着自己的思路。
“難道你不認為,齊雲肆有事瞞着我們嗎?”
“你這麽認為,就該去找他求證,沒必要和我講。”
“可我覺得,你明明也有預感,卻依舊護着他。”
“……”
“我并不懷疑齊雲肆的目的,他不會害我們,但我想知道真相。”
“……”
“都到現在了,我不信你還是對真相半點不感興趣。”
此言一出,姜玄月的手指驀然收緊,将那罐沒喝完的啤酒瞬間捏爆,散發着麥香的液體流了滿地。
她一回手,将酒罐扔進了垃圾桶,語調冷得駭人。
“我以前覺得真相無所謂,現在覺得真相沒意義。”
“真是,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