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子虛間

八荒諸神錄上的名字,是按照百族當中讨論熱度依次排列的,能位于第一頁的,那定是對八荒影響極為深遠,可以世代傳頌、名留青史的。

既是這樣的人,那為何要将他隐去,莫不是施術之人心生嫉妒?

雪岸正準備捏個法訣讓內容顯現,風滞卻變換了法訣,直接翻到了雲須那一頁。

“雲須在這一頁。”

看風滞的樣子,雪岸幾乎可以确定,第一頁就是風滞自己隐去的。

可雪岸現在沒工夫去管他的羨慕嫉妒恨。

眼前關于雲須的記載,不過寥寥數語:雲須以萬年自由換熠鳥族素水一命,自此唯妖皇之命是從。

雪岸當年路過熠荒山,聽人說山上有位妖君成親,便順道去看了一眼,誰料剛上山,便看見新娘用自身鳥羽幻化的短劍刺進了胸膛。

熠鳥族羽化為劍自戕,意味着再無生還的可能。

雪岸當時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她只看到新郎悲痛欲絕,眼中全然沒有了生機。

而下一刻,他似乎想要在場的所有人為他的新娘陪葬。

霎時間,山上所有的藤木将整個喜堂圍了起來,藤木越收越緊,被困在裏面的人則使不出半點靈力。

眼看幾十條命就要消逝殆盡,雪岸立即站了出來。

“我有辦法救她!”

新郎通紅的雙眼驀地看向雪岸,他這時才發現,雪岸的靈力雖因為他的藤木有所限制,卻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微弱。

他知道雪岸的修為并不在他之下,于是便提高了幾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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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敢騙我,我不介意與你同歸于盡!”

此時此刻,雪岸自然知道他這話并不是威脅。

“妖皇的鑄靈杵,或許能夠保她一命。”

鑄靈杵能夠暫保元神不散,至于能不能活過來,就看他二人的造化了。

新郎思忖片刻,便帶着新娘消失在了熠荒山,他二人離開後,周圍的藤條也就自然松開了。

雪岸看了一眼周圍的人,站到一個還算鎮定的人身邊問道:“這位妖君是何人,竟有如此高深的修為?”

“他叫雲須,自我記事起他就在這熠荒山了。”

雪岸點了點頭,既然此間事了,也沒必要多留,便就此離開了。

再次在妖族見到雲須,雪岸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修為挺高,至于其他,也是翻閱八荒諸神錄才想了起來。

可萬年之期已過,雲須卻還在妖族,說不定也和素水有關,可既然雲須已經舍棄了萬年自由,那素水就一定還活着。

雪岸的目光落在手裏的八荒諸神錄上,随口問了風滞一句。

“關于素水,你可有耳聞?”

風滞搖頭。

他自然是聞所未聞,那是萬年前的事情,那時候他還沒出生呢!

趁風滞恍神之際,雪岸随手捏了個訣,第一頁的內容便似風沙刮過一般,一點點呈現在她眼前。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八個大字:魔神憶回,弑神殺父……

雪岸嘴角微動。

看來第一頁記載的不一定是名留青史的人,還有可能是遺臭萬年之人。

五千年前,百族之中人人都尊稱她為帝女,如今竟趁她不在偷偷換了個稱呼。

光看這稱呼就知道後面大概講的都是些什麽內容了,總之沒一句好話。

不過魔神這個稱呼她倒是挺喜歡,不僅符合她現在的身份,還将魔放在神的前面,聽起來十分悅耳。

奇怪的是,風滞跟憶回八竿子打不着,他有什麽仇怨,非得把這一頁隐去。

“你跟憶回有仇?”

“都是胡編亂造的,沒有任何證據,所以自然沒有什麽參考價值。”

風滞擡手一揮,又将第一頁隐去了。

“憶回隕落的時候,你還沒出生,你怎麽知道是胡編亂造,這八荒諸神錄都明确寫着了,還需要什麽證據,難不成你有證據?”

風滞眼眸微垂,長長的睫毛蓋住了深邃的眸子,他沒有回答雪岸,也沒有再說話。

果然只是随口一說。

當年的事情對于這些後輩而言,不過就是戲文裏的故事,誰看故事的時候都會發表一些不同的見解。

可在他們眼裏,這些曾經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情,也就僅僅只是故事而已。

“對了,八荒之大,你打算去哪裏尋素水?”

風滞沉默片刻之後突然開口,雪岸只當他是轉移話題找個臺階下。

“子虛間,莫不語。”

莫不語是個怪人!

千萬年來,八荒之中的大小事,莫不語無所不知。

各族當中有不少人為了問他一個問題不惜花重金,可他似乎對真金白銀、奇珍異寶并不感興趣。

他的規則是,既然想從他嘴裏要答案,那價碼就得由他來開。

之所以說他是個怪人,是因為他索要的東西都很奇怪。

有要人家一根發絲的,有要人家千年靈力的,也有要人家兒時舊衣物的,當然也有當場要人性命的。

反正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不能要的。

莫不語一只住在子虛間,而子虛間這個名字的由來,是因為它根本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地方,倒像是一個子虛烏有的幻境。

而這個幻境的位置也從不固定,它就像是漂浮在這八荒當中的一根羽毛,随風四處浮沉,沒有幾個人知道子虛間的确切位置,自然也沒有人能随便找到莫不語。

有些人尋了上千年才找到,有些人從來不刻意尋找,卻能誤打誤撞闖進去,莫不語稱其為——機緣。

風滞說得不錯,八荒之大,要是憑一己之力尋找素水,還沒找到人,雪岸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所以相對于自己尋找素水,把希望寄托在莫不語身上,聽起來還稍微實際些。

機緣這種東西,一向都是自己創造的。

“走吧。”

風滞站起身便準備離開,随即一縷紅煙從他體內竄了出來。

“你可想好了,若我的殘魂真在妖皇手裏,你幫我,便是同妖皇作對。”

風滞看着眼前的紅煙逐漸幻化成一個紅衣少女,他眸光流轉稍微移開了目光。

“就算我對妖皇阿谀奉承,也不一定能前程似錦,更何況,我相信你不會見死不救。”

雪岸看着他那副認真的樣子,莫名地覺得有些好笑。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雪岸現在自身難保,哪有時間管他的死活。

與靈淵雖以淵為名,卻位于極北一處高山之上,山上終年積雪,是八荒之中最為嚴寒之地,即使是夏季也常常寒風呼嘯。

雪岸與風滞并肩踏雪前行,寒風呼嘯着吹起他二人的衣擺,而他們所過之處,身後卻只有一人的腳印。

偶爾遇見幾個與靈淵的路人,他們看見的也只有一個玄衣男子在茫茫雪地裏行走,那張臉被滿地的白雪襯得異常白皙。

雪岸知道風滞為何來此,子虛間虛無缥缈,不受任何一族的管束,屬于八荒之中的三不管地帶,向來魚龍混雜,魑魅魍魉聚集。

百族之中沒有誰會待見惡靈,所以若惡靈離開鬼域,那子虛間便是他們最好的去處。

解玉與風滞的對話,雪岸自然也聽見了,與靈淵最近不太平,那子虛間多半就在此處。

可雪岸現在只是一縷殘神,沒有靈力護體,根本經受不住這極北之寒,要是不趕快找到子虛間,說不定這與靈淵就是她的第二個身隕之地。

雪岸正準備回到風滞的體內取暖,風滞卻随手一揮直接将她送回了體內。

她之前仗着風滞傷勢未痊愈用他的身體作威作福,看風滞現在的架勢,想必身上的傷已經完全好了。

可就算他好全了,若是遇上修為高深的人,他一樣對付不了,所以他讓雪岸回到他體內,定是為了提前做好準備。

“等一下!”

雪岸突然開口,風滞立即停下了腳步。“怎麽了?”

“走右邊。”

風滞什麽也沒問,直接按照雪岸的指示朝右邊走去,惡靈的氣息,雪岸自然比他熟悉。

果然,風滞剛走了沒多久,前方便懸空出現了一塊匾額,上面清晰地雕刻着三個字:子虛間。

除了這憑空出現的匾額以外,整個與靈淵沒有任何變化,匾額的另一面仍舊是一望無際白茫茫的雪地。

風滞擡腳從匾額的下方走了進去,下一刻便出現在了一個商鋪面前,鋪子上放了不少字畫,畫上卻只畫了人臉。

他沒心思去管這商鋪老板究竟賣的是什麽,迅速擡眼打量了一下四周。

縱橫交錯的街道上,吆喝的、詢價的,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本以為這子虛間一定是烏煙瘴氣,沒想到竟像人族的集市一般繁華熱鬧,若不是來往行人身上都充斥着各族的氣息,這麽靜靜地看着,倒真有幾分人間的煙火氣。

“這位妖君,你是買還是不買,不買的話別擋着我做生意。”

商鋪老板不耐煩的催促聲,将風滞從短暫的憧憬當中拉了回來,他随手拿起一副字畫,不解道:“你這字畫是什麽流派,為何只畫了人臉?”

商鋪老板兩眼放光地上下打量着風滞。

“妖君是第一次來子虛間吧,我這賣的可不是字畫。”

說話間,商鋪老板的手掌在鋪子上一揮,所有的人臉字畫立即變成了一張張真實的人皮。

風滞雙眸微張,立即将視線移到了自己的手上,若這些人皮有眼睛,那現在他手裏的這張正好與他對視。

他緩緩地将人皮放回了原位,面上沒有一絲表情。

“我用不着。”

也是,放眼整個八荒,恐怕很難再找出一張能與他這張臉相媲美的,他對自己的認知倒是很清晰。

八荒之中擅長換人皮的,非鬼域惡靈莫屬。

當然,除了惡靈以外,各族之中也有人對自己的容貌不滿,前來照顧這人皮鋪子的生意。

雖然大家都有需求,但這樣的鋪子不論開在哪一族的領域,都沒辦法正常經營,因為各族的人都好面子,眼裏容不得沙子。

而開在這子虛間,卻是恰到好處。

子虛間所交易的,就是人性的貪婪,內心的欲望。

在這裏,沒人需要避諱,若在此遇到了相熟的人,大家都心照不宣,離開此間後,便自動清理記憶,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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