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所屬
化塵山。
蒼穹之上月明星稀,照出了眼前數座宮殿的輪廓,殿中依稀有燭光晃動,忽明忽暗,讓人的心緒也跟着沉重起來。
微知站在一座宮殿門口,白色的衣衫在月光的照耀下異常顯著,而風滞的一身玄衣,似乎與整個黑夜融為了一體。
他環顧了一眼四周。“這是什麽地方?”
微知這才發現風滞也跟了過來,他知道以風滞的性子斷不會跟蹤他,想必是他方才使用瞬移術的時候沒留意,才将他一并帶了過來。
“這是化塵山。”
化塵山分為三宮十二殿,乃是天族諸神隕落之後的魂歸之地,而此時他們眼前的天權宮,便是歷任天帝的魂歸之所。
“此乃我天族重地,司丞大人既然來了,便跟緊本君,以免遭遇不測。”
說話間,微知擡手隐去了宮門口的結界,風滞跟随他一并走了進去。
宮殿兩邊分別點了四十根白玉蠟燭,加上天帝牌位前沒有點燃的那一根,一共是九九八十一根,寓意萬物化塵,九九歸一。
微知走到正中間的靈位前,面目嚴肅,雙手舉過頭頂躬身行了個禮。
這是天族最高的禮儀,向來只對天帝天後。
而風滞現在所站的位置,剛好能看清牌位上的字:天帝辰啓之靈位。
風滞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石化了一般,不能前進,也不能後退。
過了片刻,他竟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但卻一直沒有流下淚水。
微知雙眼注視着天帝的靈位,站了良久,才開口道:“子虛間大亂,微知今日前來,是想跟天帝借滅靈杵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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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靈杵與鑄靈杵同根同源,其功能與其名字一樣,一個可滅萬靈,一個可暫時留住将死之人的元神。
一開始是妖皇持滅靈杵,天帝持鑄靈杵,但因妖族可修習滅靈陣法,若在加上滅靈杵,恐有危害蒼生之嫌。
後經各族商議,兩族之間才交換了靈杵。
滅靈杵一直交由天帝辰啓看守,辰啓隕落之後,便随他殘留的靈氣一同放在了天權宮中。
微知将手掌心對着天帝靈位的上空,掌心便生出了一縷微光,與此同時,靈位的上空也發出了光亮,與他的手心連接。
片刻之後,靈位上空的光亮便一點點成形,幻化出了一個黑杵。
黑杵的上半部分為錐形,下半部分為柱形,僅容一只手握住,整個杵身雕滿了類似圖騰的花紋。
微知五指微收,那滅靈杵便落入了他的手中,而滅靈杵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卻讓風滞後退了幾步。
具體來說,後退的人是雪岸。
滅靈杵可滅萬靈,自然也可滅了她。
若滅靈杵一出,別說是她這縷殘神,子虛間所有的惡靈都會灰飛煙滅,無一能幸免。
“不能讓微知把滅靈杵帶走,子虛間的惡靈對我還有用。”
雪岸通過靈識告訴風滞,風滞眼下是進退兩難。
微知是為了子虛間的安寧,他本不應該阻止,而且以他現在的修為,阻止不了微知不說,反而會被他懷疑。
但若此事關系到雪岸的安危,他也不能不管不顧,畢竟現在兩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雪岸也覺得讓風滞阻止微知似乎不太現實,看來只有靠自己了。
一縷紅煙從風滞體內竄出,随即一身紅衣的雪岸便停留在了大殿的上空。
她伸出雙手,如畫般的眉眼一橫,殿內便生出了許許多多微小的光亮,似瀑布般全部流入了她的掌心。
微知一轉身,便看見殿中所有的微光全部彙集到了一處,似一條銀色的長河直擊天權宮的大門,觸動了門口的結界。
轉瞬之間,方才進門時被微知隐去的結界又恢複了原狀。
“天帝……”
微知愣住了片刻,轉身看向天帝的靈位,靈位此時也發出了微弱的光芒。
見微知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風滞立即開口道:“莫不是……先天帝不想讓神君拿走滅靈杵?”
微知沒有說話,仍舊站在原地,風滞又道:“子虛間雖大亂,但也不代表所有惡靈都做了惡,這些惡靈既有意識,也可算是蒼生的一部分,天帝生前心系蒼生,想必是想給他們一次機會。”
微知眉頭微皺,目光落在一旁的風滞身上。
“既是惡靈,哪有不作惡之說,司丞大人維護百族千餘年,想必比本君更清楚。”
“可若真如神君所言,那眼前這殿中發生的一切又作何解釋?”
微知方才之所以愣住,是因為他看得很清楚,催動結界的靈力确實有天帝的氣息。
除了天帝本人,就只有與他靈力同為一脈的至親,憶回已經形神俱滅,那就只能是天帝的意思了。
微知看着手中的滅靈杵,在猶豫要不要放回去,風滞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子虛間一事,不一定非要用滅靈杵,神君若信得過,不妨将此事交給在下。”
風滞近千年來為了百族安寧所做的事情,微知自然有所耳聞。
八荒百族之中能入他眼的沒幾個,而風滞恰巧算得上一個,所以他自然是信得過。
“那就有勞司丞大人了。”
微知松開手中的滅靈杵,滅靈杵便自行回歸了原位。
風滞微微颔首,這才松了一口氣。
見微知準備離開大殿,他也跟了上去,可剛走了幾步,卻發現雪岸沒有跟上來。
雪岸此時站在天帝的靈位面前,臉上神情頗為複雜。
天權宮散落的是天帝的靈氣,方才雪岸将他們彙聚到一起,是為了騙微知放回滅靈杵。
但她只是催動了門口的結界,而天帝靈位上發出的微光,并不是她所為。
這殿中算上她也就三人,方才微知和風滞都沒有催動靈力,那天帝靈位上的微光就只有一個解釋……是天帝自己。
天帝辰啓的樣子随着眼前的光芒在雪岸的腦海中忽隐忽現。
百宸宮裏他勤勤懇懇處理政事的樣子,諸神面前他威風凜凜揮斥方遒的樣子,以及在雪岸面前一臉和煦甚至還撒嬌的樣子。
想到這些,雪岸不覺地紅了眼眶。
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若非她現在沒有實體,此刻一定鮮血如注。
她在殿中待了很久才離開,當她踏出天權宮大門的那一刻,臉上所有的情緒全部消失不見,只剩下一臉天真無邪的模樣。
可即使是這副樣子,也讓人看得頭皮發麻。
風滞負手站在門外的石階上,皎潔的月光從他的頭上灑落,将他臉上的輪廓勾勒得異常清晰。
雪岸嘴角微動,走到他身旁,與他并肩而立。
“微知走了?”
“嗯,你方才……用靈力催動結界,可還好?”
“那不是我的靈力。”
風滞像是故意在找話題與雪岸聊,沉默了片刻,又擡眼看了一下四周。
“這化塵山雖說有三宮十二殿,但終歸是冷清了些。”
天族諸神千萬年才隕落,當然不可能像人間陵園那般熱鬧。
“是挺冷清的,不過……很快就會熱鬧起來的。”
雪岸的話不禁讓風滞心頭一顫。
他轉頭看向她,卻只看到銀色月光之下一張天真爛漫的小臉,像是真的只是單純想讓一個冷清的地方變得熱鬧起來。
可風滞心裏清楚,雪岸的話絕不是字面意思。
聽雪閣。
綠袖和老嬷嬷正為難地站在風滞的屋子前面,具體來說現在是雪岸的屋子。
而她們面前一個衣着華麗,氣宇軒昂的男子,正扶着下巴上下打量着綠袖。
老嬷嬷語重心長道:“靈君,司丞大人說了,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這間屋子。”
那男子聽了老嬷嬷的話,似乎有幾分不悅,指着綠袖道:“徐娘,她都能進聽雪閣,這聽雪閣還有什麽地方是本君不能進的,難不成風滞在這屋裏藏了人?”
風滞和雪岸剛回聽雪閣,便看到三人在院中争論不休,雪岸看着那男子道:“他是誰?”
“霄羽,徊寐的兄長。”
“哦?原來是咱們司丞大人的大舅子。”
風滞一臉無奈地看向雪岸,正準備開口,霄羽便一個閃身站到了他面前。
“我這才多久沒來你這聽雪閣啊,這些……還有這些,這都是怎麽回事啊?”
霄羽瞥了一眼綠袖,又揚起下巴示意風滞原來的屋子。
風滞不冷不熱的說了句。“就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
霄羽表示難以置信,他附到風滞耳邊,小聲道:“那妖侍是汾舊的人,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我知道。”
霄羽更加摸不着頭腦了,拽着風滞就往前走。“走走走,咱們單獨聊聊。”
他走的方向自然還是雪岸的屋子,風滞轉了個身,走向了隔壁。“這邊!”
“你還真搬出來了,那這屋子現在是誰住呀?”
見風滞沒理自己,霄羽只好跟着他進了隔壁,進去之後順便揮手關上了門,上下打量了風滞一眼。
“我聽說你遇上諸懷了,還受了傷,看樣子是沒事了?”
“嗯,好多了。”
風滞伸手在身旁的茶幾上一揮,便幻化出了兩盞茶,霄羽坐下便端起其中一杯大口喝了起來,看樣子方才沒少說話。
“你讓那綠袖留在你聽雪閣,是為了将計就計吧,可你以前都明目張膽地拒絕汾舊,現在怎麽……難不成你有什麽把柄落他手上了?”
“沒有,你別瞎操心了,對了,這次妖後壽辰,纖染可會前來?”
纖染?
霄羽不知風滞為何突然提起了纖染,但據他的所知,風滞雖聽他提起過纖染,卻從未見過。
按道理來說,兩人應該沒什麽交集才對,可風滞為何突然對纖染感興趣了,而且就算要問,也應該是問徊寐呀。
霄羽扶了扶下巴。
難怪風滞一直都對徊寐愛搭不理的,原來是喜歡纖染那一款。
霄羽一邊想一邊點頭,本以為自己将事情都理清楚了,但似乎又想起了什麽事,突然擡眸。
“不對呀!你不是心有所屬嗎,怎麽又對纖染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