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醉影

成均一家是雒城邊上的農戶,日子本就不算富裕,父母為了将她和成平撫養成人遭了不少罪,早早地就落下了一身病根。

他們不求自己的兒女能夠光耀門楣,只要能夠吃飽穿暖就行,誰曾想攤上了成平這麽個嗜賭成性的敗家子。

成平每天都會和成父去城裏一趟,将家裏種出來的糧食拿去賣了,換點農家用具和粗布麻衣回來。

剛開始還一如往常,可時間一長每天回來的就只有成父一人。

成父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好,根本拿成平沒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辛辛苦苦換來的錢被成平拿到賭坊裏去揮霍。

而成平的賭運一直都不好,通常一把就能将為數不多的銀錢輸個精光。

于是他便變本加厲,将家裏稍微值錢點的東西都拿去賣了,可就算如此,他還是欠了一屁股的賭債。

因為遲遲還不上錢,債主找上門将家裏砸了個精光,成父上前阻攔,被打成了重傷,家裏請不起大夫,不久便身故了。

成父屍骨未寒,成平卻終日混跡在賭坊,家裏面的喪事是成均和成母一手操辦的,成均氣不過,便進城去将這個不成器的哥哥給帶回來。

卻不成想,還沒進城就看見一幫人拿着刀,追着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子朝自己的方向跑了過來。

而那個男子,正是成平。

有那麽一瞬間,成均是真的希望成平死在那些人的刀下,就此消失在這世間,可一想到家中的母親,她握緊了拳頭,在身旁尋了幾個石頭朝那幫人扔了過去。

成父剛走,若這個時候成平又出了事,成母定會随他們一起去了。

成母為他們兄妹操勞了一生,成均不想她難過。

可成平卻從未想過這些,她見成均來幫自己,便頭也不回地繼續朝前跑去,路過成均身邊的時候,還扯着嗓子說了句:“她是我妹妹,你們要錢找她!”

成均握着石頭的手一松,絕望地看着成平離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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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回過神來,一把血淋淋的彎刀已經穿過了她的身體。

成均死後,成平也未能逃脫,最終死在了殺死成均的那把刀下。

成均一生從未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按理說她死後便可入輪回道再世為人,可因為放不下成母,她想辦法躲過了鬼差,以魂靈之身常伴成母左右。

直到成母百年之後,她才在機緣巧合之下進了斷生城。

她本以為是上天憐憫,讓她得一安身之所,可剛在斷生城過了幾年安穩日子,便又遇上了從鬼域逃出來的成平。

從那把彎刀插入她胸膛的那一刻,她對成平便早已沒有了兄妹之情。

前世種種,本應該一起揭過,可成平卻覺得她還有些用處,仍舊纏着她不放,她自知不是成平的對手,便也只能由着他。

若非如此,她定會親手讓成平灰飛煙滅。

而雪岸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探靈術。

她生前得知自己能學得魔族術法,便将聽夢族秘術也順便學了一下。

不過她當時只偶然了解到幾句口訣,便也只學到了皮毛。

她只能通過與他人接觸,或趁他人毫無防備才能探聽到旁人的過往,還只限于修為不高的人。

當初在妖族王庭遇見梓落夫人,是趁她悲傷過度一時不察,至于成均,雪岸本就可以輕松探聽到她的過往,只是因為之前風滞不在身邊,她必須得保存實力。

街道兩旁燈火斑斓,微風習習,不時吹起路上行人的衣裙。

風滞大步走在前面,面色冰冷,不發一言。

而她身後的紅衣女子卻漫不經心地打量着四周,時而瞧瞧夜市上賣了些什麽玩意兒,時而看看路過的都是些什麽人,完全沒有注意到前面人的情緒。

在路過一個攤子的時候,雪岸突然往回退了幾步,瞥了一眼插在攤桌旁皺巴巴的布條。

上面彎彎扭扭地寫了五個字:斷生百事通。

而擺攤的是一只帶着面具的惡靈。

“沒想到這斷生城也能招搖撞騙啊!”

聽見有人砸自己的招牌,攤主立即炸了毛。

“我這攤子在這斷生城少說也有幾百年了……”

攤主說話間突然感覺到了一陣威壓,他望了雪岸一眼,随後降低了嗓音。

“就算你厲害,也不能血口噴人呀。”

“是嗎?那我考考你,這絕妄殿該如何進去呀?”

“絕妄殿非請勿入!若非城主邀請,誰也進不去。”

“那要如何才能……”

雪岸的話剛說一半,天空便下起了花瓣雨。

花瓣一觸到行人便立即消失,若不是街上的燈光,還真不易被人發現,因為那些花瓣……是黑色的。

“城主!”

街上行人皆俯身跪了下去,随後幾個衣着鮮豔的女子出現在了街道正中,雖都是惡靈,卻有幾分姿色。

站在前面的女子朝前走了幾步,向雪岸行了個禮。

“雪岸姑娘,城主說了,這滿城的黑夜不過是舉手之勞,這個……才是見面禮。”

那女子往後一招手,她右手邊的女子便将一個盒子遞到了雪岸面前。

雪岸随手接過打開,裏面是一只銀白色的手镯。

手镯上雕刻着日月星辰,仿佛承載了整片天空,熠熠生輝,璀璨奪目。

雪岸眸光微動,取出手镯,順手戴在了手上,不大不小,恰到好處,似是本就為她量身打造的。

“如此厚禮,自應當面感謝,姑娘可否帶路?”

“城主說他與姑娘有緣,不必急于一時,他日自會相見。”

語罷,那女子擡手朝身旁一揮,街上便出現了一個紫衣男子的身影。

毒辣的日光下,那男子臉色蒼白,跌跌撞撞地朝前走着,看樣子是在找什麽人。

“霄羽!”

風滞上前去扶他,伸出手卻抓了個空。

只能說明霄羽現在所處的位置是雒城,而不是斷生城。

同一位置,兩個空間,雖能看見,卻不能觸碰。

“二位的朋友,情況似乎不太好。”

語罷,那女子便同身後幾人消失在了街上,她們離開後,黑色的花瓣雨也停了下來。

風滞看向雪岸,欲言又止,面上還有幾分愧疚。

“我……”

雪岸似是猜到了他要說什麽。

“我知道,走吧!”

雒城。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時傳出各種吆喝叫賣聲,一頂轎子晃晃悠悠地穿行在街道上,轎夫腰間皆挂着紫色的配飾,朝城門的方向走去。

夕陽的餘光從背後照過來,将他們的身影逐漸拉長。

可還沒到城門口,幾個轎夫突然停下了腳步,轎子裏面傳出女子輕柔的聲音:“怎麽回事?”

其中一個轎夫答道:“回公主,是司丞大人。”

轎簾突然被掀開,一個粉衣女子從裏面走了出來,衣裙翩跹,舉止端莊,面上卻帶着幾分擔憂。

待她走到風滞面前,本想順勢靠在他懷中,風滞卻往旁邊一閃,讓她撲了個空。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生氣,恢複了端莊的樣子,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風滞。

“風滞哥哥!我王兄他……”

“我知道,先出城再說。”

各族皆有規矩,不可在人族使用法術,一是會引起不必要的慌亂,二是施術之人會遭到反噬。

若是一兩人倒是可以找個不起眼的小巷子捏個法訣離開,可眼下街上人流量大,這個轎子也确實顯眼,所以只有出了城才能使用瞬移術。

回到了聽雪閣,風滞看着霄羽面無血色地躺在床上,垂眸嘆了口氣。

擊退惡靈後,霄羽見風滞傷勢嚴重又獨自一人離開,生怕他出什麽事,便跟了上去,可他在雒城找了半天也不見風滞的身影。

他傷得并沒有風滞重,只是因為身上的煞氣沒有及時處理,所以才加重了傷勢。

“感動嗎?”

雪岸站在風滞旁邊,同他一起看着霄羽。

風滞皺眉看向雪岸,還沒開口,雪岸便回到了他體內,借他的手除去了霄羽身上的煞氣。

煞氣一除,傷勢便不會再惡化,只要處理得當,便可自行恢複了。

“多謝風滞哥哥。”

徊寐滿眼崇拜的望着風滞。

“你好好照顧他吧,我讓徐娘給他熬點藥。”

雪岸站在窗邊,看着山下的廊橋,和橋下的潺潺流水,右手手指下意識地摸着左手手腕上的手镯。

此镯名為醉影,是天帝辰啓用自身靈力打造的,只要辰啓尚在人間,醉影便會在危難時刻護雪岸無虞。

可在靈隕臺上,直至雪岸香消玉殒,醉影都沒有發出一絲光亮,就像是一個普通的镯子,就這麽靜靜地挂在雪岸的手腕上。

沒有辰啓靈力的醉影,不會再護着雪岸,卻還保留着它最基本的功用。

只要戴上它,心中想着一個樣貌,便可以随意幻化,無論修為多高的人,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若是雪岸尚有人形,醉影倒是可以發揮它的用處。

畢竟百族當中見過雪岸的人不少,若是現在趁火打劫,雪岸的計劃便直接被扼殺在了搖籃中。

可現在能看見雪岸的除了惡靈便只有風滞,除了無聊時能逗逗他,還真沒什麽用處。

門外傳來敲門聲,雪岸不用想也知道是風滞,因為現在除了他沒人敢進這個房間。

“進!”

風滞進門看見站在窗邊的人,不覺地怔了一下,随後又擡腳走了過去。

“你為何要化作汾舊的樣子?”

雪岸:“……”

這麽快就被拆穿了?

雪岸本想變成汾舊罵一下風滞,卻不曾想還沒開口就被他看出來了。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不是看出來的,我能感應到你的氣息。”

真沒意思!

風滞的目光落在雪岸的手腕上。

“你可知那斷生城城主是何人?”

雪岸搖頭。

此人能将醉影送給她,想必是猜到了她的身份,能分離空間,控制晝夜,修為定然高深莫測,若他想動手,雪岸現在早就灰飛煙滅一萬次了。

至少就目前來看,此人應該不是敵人。

風滞站到雪岸身旁,随她一起看着山下,輕咳了一聲。

“那個……斷生城的事……我跟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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