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下了火車坐大巴到落腳的民居剛過八點,住宿按照班級來分,幾個理科班的當然跟着回了自己的班級。謝知遙揉着眼睛打了個哈欠,排隊的時候下巴擱在許淮安肩上一臉的困倦。
“到了再睡,不然等會兒絆倒我可接不住你。”許淮安略側過頭,屈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第一天慣例是自由活動,不差這幾分鐘補覺。
謝知遙嘶了聲,撅起嘴有點哀怨地瞪了她一眼。
接待的民居老板是對老年夫妻,見到進門的一群少年人時臉上帶着笑,止不住地一陣噓寒問暖。
十幾個人住一家,兩個人一間房,民居靠山,從窗戶看出去還能看見霧氣缭繞的一片青山農田。
這個年紀的少年少女總是精力旺盛,有些人願意一進門就倒在床上睡個天昏地暗,也有人願意一大清早地放下行李就往外跑。
謝知遙顯然屬于前者,她跟許淮安挑了走廊盡頭的那間屋子,把行李箱往牆邊一扔就撲到了床上。
“……你好歹換身衣服?”許淮安合上門,看見她的動作無奈提醒道,“這樣睡不舒服的。”
“唔……”謝知遙側過臉哼哼了兩聲,含糊道,“我不,好困……”
昨晚上是誰豪言壯語說要通宵來着?許淮安沒忍住翻了個白眼,過去把人抓起來好歹把外套給脫了,這才放她去睡。
謝知遙臨閉眼前拽了下她的袖子,“淮安你不睡嗎?”
明明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還不忘問一句,這人真的是操心多了……許淮安擡指點了下她的額頭,“不困,你睡你的,到點兒我叫你下去吃飯。”
這個點日頭恰好從窗戶照進來,許淮安大致收拾了一下東西,擡眼看見已經變得有些刺眼的日光,輕手輕腳地過去拉上了窗簾。
老式的屋子一向隔音不好,隔着層樓和好幾間屋子,還能聽見樓下的依稀的說話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輕輕敲了門。
Advertisement
許淮安看了眼還在睡的謝知遙,放了手裏的書過去拉開了門。
門外的林雪看見她剛擡手想打個招呼,就發覺門裏面的光線比外面暗了不少,她心領神會地彎了唇,指了指樓梯那頭的方向,又晃了晃手上拿着的一張表格。
許淮安瞥了眼那張表,上面列着十幾個不同的問題,應該就是這次出來要做的任務。她點了下頭,反手把門帶了上去。
“其他人呢?”大概走出去一段路,許淮安才開口問了句。
“阿昕在補覺,我來的時候碰到了思媛和阿哲,就順帶讓他們倆去采訪村民了。”林雪從口袋裏摸了支筆出來,回頭跟她解釋,“剩下這張表是采訪老板的。”
“題目是什麽?”
“通過走訪調查這些年當地生态變化。”她摸了摸下巴,“然後根據問到的寫篇一千字的反饋。感覺就是地理加上生物,難怪不限制必須本班的一組,估計學校巴不得文理組合。”
“我想着反正既然後面幾天有行程,那不如趁着今天沒事情就采訪完算了。”
許淮安贊同地點了點頭,把紙筆接過來,“行,你問,我記。”
“ok。”
老人健談,再加上她們的年紀不大,在老人眼裏就跟孫輩差不多,于是這麽一說就是快兩個小時。
眼看着快到飯店,老人才止住了話頭,招呼她們倆:“丫頭,差不多到這兒咯?我跟你奶奶去給你們做午飯先。”
“好的,麻煩爺爺奶奶了。”林雪乖巧地點了下頭,等到兩個老人差不多走到後廚,才回頭伸了個懶腰。
“差不多到點兒了,我去找思媛他們,淮安你要去叫知遙下來嗎?”
許淮安還在整理最後那個問題的文字,聞言擡頭看了她一眼,說:“等會兒差不多了再叫,讓她多睡會兒。”
“感覺你好像一直挺照顧她的?”林雪如是說。
把最後一句話寫完,許淮安把筆蓋上,思忖了幾秒搖頭說:“沒有,是她一直在照顧我。”
從小到大都是。
林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口說了句:“真羨慕啊。”
第一天留給了他們休息,第二天就免不了得讓他們活動一下了。歷年來潛江,逃不掉的第一個項目就是爬山。
考慮到安全問題,學校當然不會真的挑一些特別崎岖的山路,盡管如此,這種泥濘的山路還是跟城市公園裏的那種石板路有本質的差別。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半路上搖晃不定的木橋。常年的風吹日曬讓這些橋上的木板都逐漸變得松動,甚至還有些被蟲蟻蛀空的,一腳踩上去嘎吱直響,讓人止不住地心裏發毛,生怕一腳踩空。
領隊的老師先抓着邊上破舊的繩子淌了過去,回頭開了随身的喇叭沖後面的學生喊話。
“同學們!抓穩扶好,注意安全!女生,實在怕的,蹲下來慢慢走!”
李思媛原本就彎着腰在緩慢挪動,一聽這話沒忍住小聲抱怨:“所以為什麽要挑這種路走啊……”
不過嘴上這麽說,該走還是得走。
只是好巧不巧的,她最後一步踩的那塊木板就是松的。
“嗚啊!”她一個沒站穩,下意識喊了聲。
走在她前面的趙明哲回頭看到這一幕,想也不想地伸長了胳膊一撈,徑直把人拽了過來。不過代價就是他自己沒站穩,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沙土松軟,倒是不疼,就是吓了一跳。
“嘶……”
旁邊有先過來的看到這一幕,噗嗤笑出聲:“明哲,英雄救美用力過頭了吧?”
還沒等他回話,李思媛一臉嫌棄地伸手拉他:“笨死了你。”
趙明哲:“???”
他不是好心拉她過來嗎?為什麽還要被嫌棄啊!
少年委屈地哼了聲,拍開她的手拉下臉頭也不回地走了:“你下次自己走!給錢我都不拉你了!”
李思媛:“……誰稀罕吶!”
後面的幾個人:“……”這是什麽小學生吵架現場?
林雪先一步過了橋,回身一起把張昕拉了過來,還不忘跟她吐槽:“你覺不覺得他們倆跟淮安知遙是兩種極端。”
“覺得。”張昕認同地點頭,“明明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差別真大。”
這兩個人只要在一起絕對在互怼,那倆……還是算了吧,好的跟什麽似的。
“說起來,她們倆不是還在後面?”
他們這個組走在最後面的人的确是許淮安和謝知遙。
謝知遙倒是不怕這些,她一手抓着木橋的繩子,學着帶隊老師的樣子,輕盈地三步并作兩步邁了過去。
“體育好就是不一樣啊。”林雪在坡下遠遠看見這一幕,沒忍住感慨了句。
多少人過來都是膽戰心驚的狼狽模樣?她倒好,幾步這麽過來了。
相比之下,許淮安雖然不算慢,但是看着謝知遙飛快地跑過去,她才走到橋中間。倒不是恐高或者怕掉下去,只是人走在這種搖晃的地方本能地會求穩,除了熟練使然,沒幾個會跑得飛快的。
她彎着腰,努力在搖晃的木橋上保持平衡,卻不想一擡頭便撞進了女孩溫柔含笑的一雙眼睛。
謝知遙站在木橋盡頭,向她伸出手。她的帽子因為動作被掀開了一點,松松垮垮地蓋在腦袋上,劉海被汗水濡濕,幾縷碎發貼在面頰上。
“還有幾步,過來我拉着你走。”
許淮安扶着橋邊緣蹲下來,沒來由地怔了一下,随後笑了:“不怕我沒站穩把你一起帶溝裏?”
往年來潛西走這條路都有沒站穩一腳踩進小溪裏的,不過倒是不危險,就是衣物濕了顯得狼狽。
“相信我嘛,絕對不會踩下去的。”謝知遙把外套的袖子挽到了手肘,篤定地一點頭催促她,“來吧,我保證抓住你。”
身側是溪水潺潺,蛙鳴聲聲,身後不遠還有同班同學的交談聲與緩慢挪動的腳步聲,許淮安注視着似乎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一時間竟然覺得天地寂靜。
在似乎被拉長的時間裏,她緩緩挪動腳步,一點點靠近那只向她伸出來的手。
其實早就已經不是個孩子了,幼年時的怯懦早已在經年累月的時光中褪去。許淮安有的時候在想,她其實也沒那麽怕鬼怕黑,也沒有所謂的那麽多不擅長和恐懼。至少在外人面前,這些過去懼怕的東西能在她心底劃開漣漪,卻仍舊不會露于聲色。可到底為什麽在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面前,就好像跟被打回原形了一樣。
後面慢慢的,其實也琢磨出來了一點緣由。
謝知遙知道其實她已經不會再如幼時那般,但她仍舊毫無保留地延續着最初遇見她的模樣,在她覺得恐懼不安時伸出的那雙手從來沒有變過。或因習慣,或因其他。
人會長大,可總有人記得最初的那個你。
她們是朋友,卻又不止是朋友。
許淮安緩慢地直起身子,在山間沁涼的晚風中,握住了那雙手。
謝知遙霎時收緊手掌,傾身把她往橋頭這邊拽了過來。
慣性讓她不住地後退了兩步,她一手抓着對方的小臂,一手下意識扶住了女孩纖瘦的腰。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擡眼四目相對時都笑出了聲。
“怎麽樣?說了會抓住你的吧?”謝知遙笑眯着眼,得意地抓起許淮安的手晃蕩。
可惜許淮安還沒開口,就聽見不遠處的領隊老師沖她們倆嚷嚷。
“那邊兩個女生!擱哪兒演偶像劇吶?趕緊往下走,不然後面走不動了!”
後面看着的同學頓時哄笑出聲,靠後排還沒上橋的男生遠遠地喊話回去:“沒事兒!老師我們不着急!”
不知道是因為尴尬還是什麽,謝知遙的臉騰地紅了,她抓起許淮安的手,帶着人趕緊往橋下邊的小路走。
大概過了一兩分鐘,她忽然聽見身側的人輕聲說了句。
“相信的。”
“什麽?”謝知遙回過頭,意外地看見女孩平日裏淡淡地一張臉上帶了點笑意。
“我說……”許淮安稍稍歪過頭,漂亮的一雙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像是點綴上星子,“我一直相信你不會讓我掉下去的。”
“所以……我不會覺得怕。以前是這樣,現在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