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鷹擊長空①⑥

許淩霄話音一落,程少微原本還覺得沒什麽,讓她一說,手裏的壺嘴就貼都了嘴唇,水剛流出來一點,他喉結滾動,下一秒,收回了水壺,重放到桌上。

許淩霄爪子懸在半空,尴尬得腳趾能扣出一座飛行院,緊接着,耳邊傳來“砰”的一聲門響,吓得水壺邊挂着的水珠,滑溜地滴落了下來。

屋外,程少微見柳歲穗果然在操場邊看沈鹿鳴,煩躁地喊了她一聲,讓她回去。

小姑娘如臨大敵,沒一點掙紮就跑回去了。

這時,沈鹿鳴剛好跑到程少微這裏,就見他脫下飛行夾克,松了松白襯衫的衣領,正想問自己還要不要跑,就見程少微一句話沒說,人就像陣熱風,刮進了跑道。

“我靠,程長官,還要跑啊!”

沈鹿鳴一邊呦呦鹿鳴,一邊硬着頭皮繼續追了上去。

造孽啊。

——

柳向蘅回到辦公室後,見自己女兒和許淩霄乖乖在角落裏看書,內心頗為欣慰,也許,他們的一點支持,就能讓這些孩子們,成為将來照亮航空事業的一枚明星。

于是,拿了熱水壺給他們倒水,剛走到桌上,見許淩霄桌上擺了個軍用水壺,笑道:“這老許,養個女兒也太随便了。”

說罷,就給水壺裏倒了熱水——

“柳叔!”

許淩霄突然驚愕地喊了聲,但顯然來不及了,那水壺已經讓柳向蘅倒滿了熱水。

“別光顧着看書,多喝熱水啊。”

柳向蘅将滿滿一杯水遞到她面前,許淩霄抿了抿嘴角,僵硬道:“謝……謝柳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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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喝!”

這水壺裏的水滿得都快溢出來,許淩霄在柳向蘅拳拳愛意的目光中,為了怕水撒出來,只好硬着頭皮,對着嘴壺喝了一口。

柳向蘅這才滿意地走了。

許淩霄,臉色卻很複雜。

對面坐着的柳歲穗以為許淩霄是不喜歡自己爸爸,于是小聲道:“淩霄,我爸爸翻譯外文很厲害的,你如果有什麽問題,他都會很耐心解答,不用怕。”

許淩霄扯了扯嘴角,略一點頭。

剛翻了幾頁書,忽然似想到了什麽,問柳歲穗:“你爸,學的是什麽專業?”

柳歲穗聲怕讓父親聽見她們在角落裏開小差,壓低聲音道:“他大學是外交學院的,但讀到中途的時候,退學了。”

許淩霄愣了愣,她看過柳向蘅在圖書室裏的翻譯本,內容準确流暢,比專業的翻譯家還要好,原來還真是科班出身。

“為什麽退學啊?”

許淩霄覺得有些可惜了。

柳歲穗看了眼此時在外面辦公桌上俯首工作的父親,抿了抿唇,神色有些落寞:“爸爸說,’弱國無外交,我們首先要自己有家底,才能讓別人坐下來聽我們說話。’所以,大三那年,他就退學,報考了航校。”

——

離飛行試驗院的問題機交付時間越來越迫近,而每一架飛機的毛病都各不相同,程舟言最近幾乎卷鋪蓋住在了辦公室裏。

江敏若只好讓許淩霄放學後先回家拿飯,給程舟言送到飛行院去。

但拿飯容易,找程舟言吃,卻非常困難。

許淩霄終于明白柳歲穗為什麽每天放學都要來這裏盯着她爸爸,別人家孩子找爹,是讓他帶自己出去玩,她找爸爸是讓他回家吃飯。

這年頭,照顧孩子都比大人省心。

許淩霄放下飯後,到廠房裏找程舟言,剛走近,就聽裏面傳來争執聲:

“這飛機,每試飛一小時,就必須檢查80個小時,設備零件太複雜了,你催也沒用,急也沒用!”

說話的是黃工,而站在他對面一臉沉思的人,正是程舟言。

“我的意見,不管是80個小時,還是100個小時,試飛之前,就把所有可能考慮到的問題都先解決,尚待飛行檢測的數據,也都全部列出來,不要安排到下一次試飛結束,又輪一個80小時。”

跟程舟言的沉着語氣比起來,黃工臉上擺滿了着急:“道理是這個道理,但飛機的維修和檢測程序太複雜,一冒出個小問題,後面的時間就不可控了。”

許淩霄靠近他們身後的飛機,此時是飯點,工廠裏仍有幾個員工在作業,但因為領導們在吵架,他們也只好停下手裏的工作,一籌莫展。

二代機跟三代機比起來,不說性能,光是可靠性和維修性,就是天壤之別。

她趁機看了眼座艙上的儀表,本來就滿滿的眼花缭亂,現在因為檢測,還連了無數外接電線,眼下大家的頭緒,就跟這些電線和儀表一樣,一團糟。

許淩霄深吸了口氣,華國的航空技術起步晚,要想在短時間內追趕幾乎是不可能的,國外有錢有人有技術,而我們,有人,還有意志。

但科學技術,不是僅憑一腔熱血,就能實現做好的。

“你又接錯線了,怎麽回事,肚子餓了就去吃飯,在這幹熬着,得出來的數據都是錯的!”

這時,旁邊兩個年輕的技工也煩躁地吵了起來,被罵的小夥只好把檢測儀插頭拔了出來,在飛機面板上找了找,最後在鄰近相似的插口上插入線路,重新再檢測一遍。

許淩霄皺了皺眉,這不就是無效操作嗎,80個小時的檢測時間,原來一大半都卡在這裏。

“诶!這位同志?”

那兩個幹活的技工擡頭看到許淩霄這個生面孔,擡手攔道:“你是哪個組的?”

許淩霄看了他一眼:“你的線又接錯了。”

“啊?!”

兩人一聽,立馬被轉移注意,“怎麽又錯了?不可能啊,我之前就這麽接的……”

“淩霄!”

這時,許淩霄跟技工們的談話引起了程舟言的注意,只見他皺了皺眉,走過來道:“你怎麽在這?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能擅自進工廠麽?”

許淩霄覺得現在解釋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她指了指飛機的內部檢測情況:

“這些戰機是仿制蘇國的系列,早期的二代機,設計師基本沒考慮過防錯設計,導致很多線路和插頭接口的粗細規格一樣,位置又相近,就連附件對稱都極為相似,駕駛艙儀表大小外形也都一樣。這就直接導致了維修時,裝錯、接反的情況頻頻發生,如果能檢測出來還好,檢測不出來,就直接上天,一旦儀表對應的內部指令錯亂,後果不堪設想。”

這就是剛才程舟言他們争執的重點。

她話音一落,黃工眼睛瞪大:“沒錯!就是這些小毛病,直接拖長了我們的檢查時間!淩霄你這丫頭,給飛機看病的醫術是越來越長進了啊!”

程舟言擡頭看向飛機,面露憂郁:“這塊毛病是先天的,現在這款飛機都已經定型了,小打小鬧很難改進,又成倍地增加了工作時間,導致出動率太低了。”

許淩霄指了指旁邊的作業梯,問道:“程叔,我能站高一點看看嗎?”

沒等程舟言開口,一旁的黃工就拉來了作業梯:“你上,黃叔叔給你扶好咯。”

許淩霄點了點頭,這時,程舟言也不放心地握住了梯|子的另一邊。

一旁的技工也不知道她在看什麽,更不敢問兩位扶梯大佬她是誰,只好也跟着看她繞了飛機一圈。

小聲嘀咕道:“這小姑娘,好像之前經常跟程長官待在一起的。”

“你這麽說我有印象了,程長官是程總師的兒子,那這小姑娘,半個女兒咯?!”

兩個人越說越興奮,感覺是破案了:“不過就算是這樣,也不能随便進出工廠啊,她看着就是個學生,懂什麽,不就是小孩子看玩具。”

正說着,就見站在上面的許淩霄突然側過身,逆光朝他們看來。

她身形削細腿長,雖然年齡不大,但此刻看來的眼神,讓人覺得很是清涼,只嘴角卻是噙着抹淺淡的笑,道:“我看完了。”

兩個技工雖有些心虛,但也是剛從航校畢業出來,對飛機的認知,自诩還是比這個小姑娘要強的。

遂跟着她繞回了程舟言和黃工正站着的機艙處。

而這兩位飛行院的負責人,正等着許淩霄開口。

“飛機的維護效率,在于兩個關鍵指标,飛機維修口蓋總面積,以及快卸口蓋總面積,這兩個參數與飛機總面積之比,越大,則代表飛機越好檢查。我剛才大概算了一下,這架飛機的維護口蓋比例不超過10%,快卸口蓋,不超過30%。”

她話音一落,衆人都驚訝于這話是從一個高中生嘴裏說出來的,黃工直接道:“這個比例雖然偏低,但應該不致于直接拉低維修效率……”

一旁的程舟言卻沒有急于否認,只問道:“淩霄,那你覺得,這個比例,要多大合适?”

許淩霄看向他,确定道:“60%80%。”

這時,旁邊的技工們都倒抽一口冷氣:“80%……”

“這怎麽可能?難道要重新在機身上打孔嗎?!”

一時間,身後反對的聲音四起,但許淩霄敢這麽說是因為有依據,而且她的這個方案,就是最快,技術要求最低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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