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②②【一更】
“這眼看就要把淩霄送去航校了, 還是很舍不得啊。”
黃工說着,瞥了程少微一眼,卻見他眉眼不動如山, 只朝親爹程舟言說道:“總師, 這是今天改進的設計圖紙,您過目。”
柳向蘅笑道:“少微啊,最近英文水平越來越好了, 等淩霄一走, 我還有人幫我一起翻譯資料。”
程舟言嘴角噙了點笑:“淩霄這塊寶啊, 誰看了都想搶, 要是她想搞科研,非我良城莫屬, 這要是讓部隊給招過去, 我是真要不回人了。”
程少微眸光低垂,将圖紙展開在辦公桌上:“部隊不缺優秀的戰鬥飛行員, 淩霄的設計能力是她的天賦, 她會回來的。”
青年說完,略一颔首,就走出了辦公室。
只留下了三個長輩,彼此面面相觑。
黃工:“我看,少微在良城, 是不是就說明,咱們在搶人這方面,還是獨具優勢?”
柳向蘅:“首都,畢竟也是花花世界啊。”
程舟言搖了搖頭:“淩霄要是會被那些花花迷眼,那她就不會去考航校了,就她這條件, 做什麽都能舒舒服服的,偏要選這條最難的路。”
要說誰最了解許淩霄,那必然是程舟言,因為她跟許延之很像,兩個都是面冷,但心是很熱血的,只要認準了,誰也別想攔。
許淩霄準備高三畢業考的這段時間,還在飛行院和設計師們一起改進飛機的救生系統,而之前來交流過的渝飛考察團雖然走了,但卻給他們留下了一樣東西。
那就是良城飛行院想要的:戰-6火|箭|彈射座椅的研制資料。
對于這件事,大夥都有些驚訝,畢竟這前一秒還暗戳戳想挖人才,下一秒就把研究成果送來了。
不過對此,程舟言卻是了然一笑:“搶人才,就是為了造出更好的飛機!只要能把救生系統裏的這塊’棺材板’掀掉,你讓他們渝飛把戰-6開過來,扭頭就立馬降落到咱們良城機場!”
許淩霄聽了,也不由想笑,甚至有些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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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飛的冼雨笠院長确實找她談過航校畢業後的規劃,那時,許淩霄并沒有像對柳歲穗說的那樣,“以後再說”,而是很堅定地告訴冼雨笠:“無論自己會去哪裏,都将航空報國,視為自己奮鬥終生的使命。”
冼雨笠聽後,只笑了笑,道:“程舟言啊,慧眼識珠。”
于是,走之前,就把研制資料留給了他們,并說,期待良城做出新的救生系統,只要能挽救飛行員的生命,這比造出一架新戰機,意義更重大。
這天,飛行院開始針對救生系統展開上天試驗,許淩霄站在試驗場的空地上,面色沉靜,而一旁的設計師們,再三跟試飛員确定:
“彈射控制杆,采用中央彈射拉環,應急情況下必須跳傘時,飛行員兩手緊握中央拉環,用力向上拉,一次拉環即可完成抛蓋、彈射、分離等全部程序。我們計算的安全範圍,是在速度每小時250850公裏內,能夠安全彈射救生。”
試驗的戰機是輛雙座的教練機,前後兩個試飛員,其中一個操縱飛機,另一個試驗彈射救生系統。
而執行彈射救生系統試驗的,是程少微。
此時,指揮塔臺傳來準備信號,機場清空,許淩霄眸光裏,映着一輛緩緩爬升的飛機身影。
從戰機開始升空的那一刻起,試飛員要面臨的危險次數,以秒計算。
而人在彈出座艙後是很緊張的,高空那一瞬間,頭腦幾乎一片空白。
“飛機爬升至設計高度4000米,準備開啓彈射救生系統。”
塔臺不斷傳來試飛員的聲音,這次試驗,為了防止彈射救生系統發生意外,他們還專門多加了一套防護裝備,并讓程少微帶上無線呼叫儀,以确保降落安全。
“3、2、1——執行彈射!”
許淩霄眼睛盯着時鐘上的秒針——
“呼叫01,呼叫01,請回應!”
忽然,塔臺裏的電波傳來劇烈的噪音,許淩霄心頭陡然一提,設計師們全都湊到了通訊儀旁邊,指揮員臉色僵硬:“01已執行彈射任務,但彈射後一直未有回複!”
程舟言拿起通訊儀喊道:“繼續呼叫!”
他的聲音沉得讓整個指揮室的氣氛都凝成了水,沁透後背。
許淩霄牙關緊咬,腦子裏全都是程少微執行彈射後預知的可能情況,前一晚,她還讓程少微又預演了一遍,帶離彈射系統在地面也做過試驗,基本能排除的問題都解決了,到底是哪裏出了錯,不可能——
“不能出錯!”
許淩霄牙龈緊咬,一陣血腥味在舌腔漫延,不管是試驗還是真正的裝備戰機,這個系統都不能出錯,必須100%成功!
可是,難道還有什麽細節沒有注意,沒有說明?
程舟言看着手裏的腕表,設計師們則盯着牆上的挂鐘,以飛行員每秒的下墜速度,他再不回應已經開傘,那就要摔到地面了!
“滋滋滋——”
忽然,指揮臺的的通訊儀響起了一聲切斷的電流,許淩霄幾乎是撲過去的。
“01回應,感覺良好。”
聽到這句話時,所有人都松出了一口氣,而許淩霄則跑出了指揮臺,往天上極目望去。
剛才程少微的聲音,聽着有點不對勁。
此刻,天空中終于出現了一朵白花,緩緩地随風搖曳,因為風速的原因,他的降落地點是不确定的,許淩霄只能根據今天的天氣狀況,推斷出哪裏彈射,才有可能落在良城的範圍。
她擡手遮住頭頂的太陽,追着那道小白花往前走,這時,機場內有輛卡車開了過來,朝許淩霄喊了聲:“大哥,上車!”
沒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拽上了卡車的露天後排,再定睛一看,居然是長劉海他們。
不過長劉海現在已經不是長劉海了,自從上次讓程少微勒令去把頭發理了之後,他們現在三個都是寸頭,并還挺高興,因為跟程少微是同款發型。
“飛行院沒有小車,只有一臺卡車,咱們地勤人員只能駛着它去找程長官了。”
許淩霄定了定神,只點頭,一言不發。
“大哥,你別緊張,這不是降落了嗎?”
許淩霄怕自己開口,聲音會忍不住抖。
卡車飛馳在野地上,許淩霄估摸着距離指路,就在看到白色傘包鼓鼓地落地時——
“停車!”
許淩霄話音一落,人就跳下了卡車,往白傘降落的地方飛奔過去。
雙手用力掀開傘布,朝裏面喊道:“程少微!”
這時,地勤人員也沖過來撐起了白傘的四周。
白色的大傘如巨塔,站在裏面仿佛看不到盡頭,陽光透了進來,她在白色的世界裏轉了好多圈,才終于看見一道屈腿坐在草地上的熟悉身影。
“程少微!”
“咳咳咳——”
許淩霄幾乎是撲過去的,雙手頂起他頭頂的降落傘,顫着聲音說道:“放心,我來了。”
聽到這話,程少微笑了聲,擡眸看她,露出了受傷的額頭,嘴角滲着血,想說話,卻吐不出字來。
她知道經歷過彈射救生的飛行員,因為遭遇強烈的高空氣流沖擊以及快速的自由落體,會需要心理治療,但,他是程少微。
“彈射後,你跟指揮臺失去聯系的十幾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程少微擡手指了指太陽穴,她捧着他的腦袋仔細檢查了一圈,才聽他輕聲說了句:“頭盔的擋風玻璃,跟臉部形成了氣流漩渦區,所以,’彈射後摘掉頭盔’,這一條,要記在,跳傘步驟事項裏。”
聽到這話,許淩霄動作一頓,深深地作了個呼吸,嘴唇有些發抖,看着他時,眼睛發酸,卻是笑了聲,剛才的緊張,變成了感激:“謝謝你,程長官。你為航空救生事業,邁出了偉大的一步。”
——
許淩霄離開良城去航校的那一天,大院裏的鄰居們和飛行院的幾個同志都來送她,江敏若牽着程少川也來了,他一個勁要去拉住許淩霄的手,雖然不過四歲的小孩,卻也知道了,火車站的聲音,意味着離別。
程舟言雖然很不舍得,但他知道,只有讓她去成長,才能有一天開出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
許淩霄見他們都很傷感,扯了扯唇角,道:“放心吧。”
多的話,她也不會說了。
倒是柳歲穗,從兜裏拿出了兩枚護身符,一個給沈鹿鳴,一個給許淩霄,末了,還要抱抱,說:“我會去找你們的。”
許淩霄有些感動。
這都開啓送禮模式了,于是,江敏若拿出了自己腌制的獨家醬菜,甘棠做的面包,以及歲穗媽媽做的果丹皮:“要是坐車頭暈,就吃這個。”
她話音一落,一旁的大夥都笑了起來:“哎呀,人家淩霄開飛機都不頭暈,你還怕她坐火車?”
衆人笑過後,倒是沒那麽傷感了,甘棠又囑咐沈鹿鳴好好照顧許淩霄,聽到這話,許淩霄趕緊借機讓柳歲穗跟沈鹿鳴獨處一下,免得她這個女配搞得好像拆散了他們似的。
程少微今天也來送許淩霄了,程舟言嫌他湊熱鬧,但程少微理直氣壯,許淩霄的體能是他訓練的,送送學生怎麽了。
這會,他替許淩霄把行李都搬上了火車,見她坐定了,低頭,從兜裏拿出了一支黑色鋼筆,遞了過去。
許淩霄擡眸看他,眼裏在問:什麽意思。
程少微:“學習的時候,要記得老師的諄諄教誨。”
許淩霄:“……”
“轟”
火車的汽笛聲響起,窗外,是程少川隔着窗戶的哭泣聲,許淩霄心頭恍惚泛起了一絲酸澀,指腹捏了捏鋼筆,清亮的眼眸看向程少微,笑道:“程老師,放心吧,我不會給你丢臉的。”
——
夏季的首都,熱浪蒸騰,許淩霄跟沈鹿鳴來報道時,就見一路上都是身穿黑色T恤和綠色軍褲的學生,興奮地跑在校道上。
“聽說了嗎,高考恢複了!剛剛結束的代表大會上,是總理拍的板!”
“你都上航校了,還去參加什麽高考啊!”
“我要上大學!只要年齡在35周歲以下,都可以報,為什麽我不行!”
“國家好不容易培養你這個飛行員,你技術學好了,思想卻沒跟上趟,不想當飛行員了,想去上大學?”
“就是,你是怕死嗎!”
……
這時,幾個青年從許淩霄身邊經過,而他們談論的聲音自然落進了耳朵。
沈鹿鳴低聲朝許淩霄道:“這想考大學,怎麽就被曲解成是怕死了啊?”
許淩霄神色淡定:“還有五個月就是高考了,這個時期比較敏感,很正常。”
“那你是怎麽想的?”
沈鹿鳴幫她把行李送到了女生宿舍樓下,這所軍事學校雖說是航校,但為了保密,對外稱作“空軍第二高射炮兵學院”,學院四個系,招的女學生人數并不多,所以宿舍就都集中在了一塊。
許淩霄從沈鹿鳴懷裏接過行李:“人一生中,能改變命運的機會不多,高考停辦了十一年,它的恢複,意味着國家将要走的一條道路,那就是用知識,和科技興國。”
“可你現在已經進了航校,沒必要吧。”
沈鹿鳴遲疑地說了句。
許淩霄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智障,她現在很懷疑自己就是個給男主角點撥人生的工具人:“以後走在大街上,人家是高考的大學生,而你呢?”
“我是飛行員啊!”
許淩霄笑了聲:“都能當飛行員了,考個大學有這麽難嗎?”
說完,頭也不回地往宿舍樓走了進去。
沈鹿鳴怔愣了片刻,頓時醒悟過來,知識、科技……難怪許淩霄工科那麽強還要來學飛行,自己就算再會飛,沒有知識作底子,也只能是個普通的飛機駕駛員啊!
許淩霄的宿舍在三樓,她的行李不多,剛進門就見其他三個女生已經在鋪床了,目光掃了眼,只有一個角落的空位,但是床板缺了一塊,就算鋪上涼席也不好躺下。
這時,其他三個女同學也注意到她了,但都沒出聲,只自顧自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二班的,趕緊收拾,十分鐘後到大禮堂集合,參加開學典禮!”
門口有人朝這邊喊了聲,大家的動作更迅速了,只剩許淩霄連床都還沒鋪。
這時,隔壁鋪的一個女生見她對着床板發呆,“好心”提醒了句,“一會可是要檢查的,你快點吧。”
她這麽說,只是不想一個人的問題連累整個寝室。
宿舍的床是一張張二十公分左右的木板拼接而成,現在斷了一塊,要麽再去找一塊木板補上,要麽——
正當其他女同學目光有意無意朝這邊瞥來時,就見許淩霄終于對木板出手,将它們一塊塊地挪了起來,均勻地間隔開縫隙,分攤了剛才一大塊的空缺,受力只要均勻,躺人就不會凹下一塊。
“還挺聰明。”
這時,身後一個同學說了句話。
許淩霄沒搭理,迅速鋪好床褥,并按照許延之從小對她的要求,把被子疊成了豆腐塊。
這一下,其他同學都面面相觑,如果不是軍屬之家,幹活不會這麽利索。
“你好,我叫楊瑩。”
剛才提醒她趕緊收拾的女生,禮貌地伸出了手來,許淩霄瞥了一眼,擺了擺弄髒的手,“許淩霄。”
楊瑩讪讪收回手,道:“我是高射炮系的,你呢?”
許淩霄站直身,掃了她們三個一眼:“你們都是高射炮系的?”
三人點了點頭。
許淩霄眉頭微皺,難道她走錯宿舍了:“航空飛行系宿舍,不是這裏嗎?”
她話音一落,面前的三個女生,瞬間瞳孔睜大地看着她:“你飛行系的?”
許淩霄徑直走到門口,再次确認了門上貼的名單,為了防止重名,學號也是對上的。
再一看,剛次那個說她“聰明”的短發女生,突然喊了聲:“卧槽,唯一的一個女飛行員,是你啊!”
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一道“哨聲”,樓道裏已經有人穿戴整齊地往樓下跑了,許淩霄見狀,拿起背包就走了出去。
其他三個女生也趕緊跟上:“淩霄同學,你真是,學飛行的啊!”
楊瑩一路跟着在許淩霄身後,嘴巴不停地好奇問道,許淩霄只略一點頭,并不覺得這事有什麽奇怪,畢竟,女生都能使高射炮了。
三個女室友見她面色冷淡,湊在一起嘀咕道:“估計是剛才那個床板的事,讓她不高興了。”
短發的沈林則說:“它本來就破了,我先來的,總不能找個睡不了的床吧。”
“就是啊,誰讓她這麽晚到。”
剛才一直沒說話的是個長直發的女生,叫魯寧,是個嬌滴滴的千金,從她保養得體的指甲和白淨的皮膚就看出來了。
楊瑩:“可能她不是首都人,坐長途車來,所以就晚了。”
魯寧挑了下眉:“住得遠那就早點來啊,這是什麽借口。”
沈林雙手環胸,她長得偏男生相,因為早來學校兩天,跟她們都熟稔了起來:“我覺得,她一個不是首都的人,居然能考進航空飛行系,真有本事。”
魯寧瞥了眼跟她們隔着幾個座的許淩霄,笑了聲:“那可說不準,萬一是調派過來的關系呢,誰知道。”
楊瑩看向許淩霄,小聲道:“我發現,她身上一個獨有的特點。”
話音一落,三人不由朝許淩霄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