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不希望我恢複記憶嗎
半小時後。
“嬴歡,有草稿紙嗎?這個糖塊兒和糖漿老缺,我得記下來先做它們。”
不愧是他玩兒了五六年的游戲,真有意思!
但衆所周知,種田游戲都有一個通病,收完地,安排完工廠,裝好要發送的貨物,就得漫長地等待了。
辛棠退回主頁,才十點過,距離吃飯還有一段時間呢,他在嬴歡的提醒下喝了杯溫水,便又翻起了平板裏的其他軟件。
無聊至極,乏善可陳。
倒是有一個弱智小游戲還不錯——推箱子,地圖類似迷宮,得把幾個箱子推到指定的位置去,而且幾個箱子的位置互相影響,必須找到合适的順序才能全部推到指定位置上。
就……還挺打發時間的。
辛棠接着存檔上的238關,推了半天,好不容易推成功了一個箱子,結果第二個箱子怎麽推都是死路,只能把第一個箱子又推了回來。
然後,他連一個箱子都推不回去了。
對不起,他不該說這是個弱智游戲。
“先推這個箱子,”嬴歡不知何時放下了工作,蔥白的指尖指着角落一個箱子提醒辛棠,随後又指了指一個空位,“推到這裏。”
辛棠不信邪地去推那個箱子,繞了幾回路,還真推進了那個指定位置上。
嬴歡繼續指下一個箱子,“再推這個,推到這裏。”
辛棠繼續不信邪,沒一會兒,箱子再次成功推進去了。
這下他再不信邪也得信了。
“這前面的關卡不會都是你過去的吧?”辛棠有點自我懷疑,就他這個水平,怎麽也不像是能自己玩到兩百多關的樣子。
“不是,以前我們是一人一關的,這一關本來也該輪到我了。”嬴歡似乎想起什麽事情,眼神罕見地渙散了幾分,“邏輯推算本來就不是你擅長的領域,況且你現在失憶了,暫時找不到手感也很正常。”
嬴歡以前從沒露出過這樣的表情——仿佛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以至于辛棠以為,他是否恢複記憶好像并不重要。
但這一刻,辛棠突然被嬴歡這個眼神點醒,他失憶了,不僅對嬴歡不公平,對他自己也不公平,他和嬴歡的愛不是平等的。
他只愛現在的嬴歡,而嬴歡還愛着一個被他遺忘的辛棠。
辛棠有點煩躁,推了推嬴歡讓他回神:“既然我不擅長這個,為什麽還會和你一人一關?”
嬴歡笑着點了一下辛棠的額心,“這個就留給你自己想吧,說不定就恢複記憶了呢。”
辛棠把平板塞進了嬴歡手裏,“既然這關本來就該你過,你自己玩吧。”
“好。”
嬴歡接過平板,似乎沒怎麽思考,幾下就能推一個箱子回到适合的位置上,辛棠玩了半個小時都沒這麽頭緒的關卡,就這麽輕易地被他破了。
辛棠越看越委屈,明明以前,他和嬴歡是可以一人一關相互比賽的,現在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嬴歡過完關卡,在一片系統自帶的煙花歡呼聲中擡起頭,卻見辛棠傷心得眼眶都紅了。
“怎麽哭了?”嬴歡問着,順手将平板倒扣在桌上,勝利的歡呼聲随之偃旗息鼓。
辛棠躲開嬴歡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問道:“你真的愛我嗎?我覺得我和以前一點都不像,你是愛我,還是愛你記憶中那個辛棠?”
嬴歡收回手,靠在了椅背上,姿态放松,眉眼間帶着一點隐約的笑意:“你這是在吃自己的醋嗎?”
說罷,他交疊起雙腿,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腳腕。
他不常做這個姿勢,因為對體态不好,但今天實在是意外之喜,所以很想放松一下。
與他的放松相比,辛棠多少顯得有點惱怒了。
“你笑什麽?”
“無論多少次,你都會愛上我。”嬴歡的聲音在此刻變得輕柔缱绻,像是人們表白常用的伎倆。
但辛棠覺得不太對勁,嬴歡這種腔調在他的印象中是隐含着不好的意味的。
可是這句話能有什麽不好的意味呢?
他失憶了,但還是再次愛上了嬴歡——這句話所表達的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辛棠想不明白,只能将之歸咎于自己想多了。
“我在很認真地問你,你能不能認真點?”
辛棠問得有點急,本就破銅鑼似的嗓子有點受不住,低聲咳了起來。
嬴歡把手邊的水遞給辛棠,“好,我認真地回答你。”
“棠棠,你覺得愛一個人,究竟是愛他什麽呢?”
“反正肯定不只是皮囊。”
可是,辛棠低落地想,他可不就只剩一副皮囊了嗎?而且這副皮囊還沒有嬴歡好看。
“的确不只是皮囊,我還愛你的性格,愛你的脾氣,愛你熾熱的愛情,這些被生活刻在你骨子裏的東西,不曾随着你的失憶消失,反而讓你失去顧慮,以最真實誠摯的本性呈現在我面前。”
“所以你不希望我恢複記憶嗎?”
嬴歡眯了眯眼,但依舊笑着,“你怎麽會這麽想?”
“因為……你從來不跟我說以前的事情,我剛醒來時告訴你我失憶了,你的态度一下就變了。”
“棠棠,對于我來說,你始終是你,你恢不恢複記憶我都很開心,可是……”嬴歡突然拖長了尾音,顯得有些森然:“你就不一定了。”
辛棠呼吸變得有點急促:“什麽意思?”
“事實上,你住院之前,發生了一點不愉快的事情。”
“是什麽事?”
辛棠還記得,他第一眼看到嬴歡,他坐在陰影中,和黑暗融為一體,陰鸷的目光讓他一度心跳驟停。
發生了什麽“一點不愉快的事”,能讓嬴歡變成那樣?
然而嬴歡搖了搖頭,“我不會告訴你,要你自己去想起來,棠棠。”
“我不懂,嬴歡……”
“你不用懂,棠棠,你只要記得一件事,我不會甘心讓你一直忘記我們之間的事。”
嬴歡不會一直是一個溫柔體貼的丈夫。
但在他享受夠辛棠的乖巧之前,他是不會讓主動幫助辛棠恢複記憶的。
現在的辛棠尚不理解其中的深意,還想再争取兩句,嬴歡的食指卻抵住了他的嘴唇,“你已經說了很多話了,歇一會兒,我再給你上一次藥。”
辛棠不得不閉了嘴,同時不免更加好奇以前發生過的事。
既然嬴歡不給他講,他就只能靠自己硬想了,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那麽好運氣地夢到以前的事。
這一來一回的談話廢了不少時間,再上完藥,已經十一點過,嬴歡讓辛棠去沙發上躺着,而他則是再次進入廚房準備做午飯。
午飯依舊是一碗放涼了的粥,盡管早上是百合蓮子中午是肉糜,但清淡軟綿的口感足夠辛棠倒胃口了。
嬴歡也沒逼着他再多吃點,只說下午工作不多,陪他看會電視,在辛棠挑着要看什麽的時候,進廚房洗了一盤水果出來。
辛棠抱着一點私心,點進了一個叫做“絕美愛情”的分類,選了一部封面看起來很歡樂的《愛樂之城》,畢竟他這喉嚨,經不起任何傷心流淚的洗禮。
前半部分影片倒确實是溫馨快樂,還有嬴歡削成塊的芒果投喂,辛棠很是滿意。
但影片進入中後階段,辛棠逐漸發現了一點不對勁的苗頭。
男女主不是很相愛嗎?怎麽吵架了?怎麽會說出那麽過分的話?怎麽就……分開了?!
辛棠仰着頭,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但看到男女主酒吧再次遇見,熟悉的音樂響起,男主在幻想中和女主過完了一生,他真的繃不住了。
不是絕美愛情嗎?怎麽會這樣!
嬴歡倒是看得開,不僅一滴淚沒流,還能柔聲安撫辛棠。
“不用共情那麽深,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的。”
辛棠卻不看好把話這麽滿:“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準?”
“我當然說得準,”嬴歡笑得有點涼,“就算有一天你後悔了,想離開我,我也會把你綁起來操,明白嗎?”
辛棠現在對操這個字眼已經半脫敏了,根本不會像最開始那樣抓着這個字當重點,而是重點明确地回道:“你現在喜歡我當然這麽說,可感情本來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易變的東西。”
“不,棠棠,你好像還是沒懂我的意思。”
“你是我花園裏唯一一朵玫瑰,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就算是死,你也得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枯萎,你的屍體得爛在我的土壤裏,懂了嗎?”
這麽說就多少帶點變态了,可是辛棠很能理解他話裏未盡的意思——一個分裂樣人格障礙患者,發生了萬一無一的異變,他愛上了一個人。
那是他僅剩的感情,他再也不會愛上別人,那個他生命中的特例,就是他精神廢土上的無人區玫瑰。
辛棠對此并沒有感到多麽害怕,甚至恰恰與之相反,他感到了安心。
失憶之人就像無根的浮萍,只是虛浮地游離于世界之外,然而堅定得近乎偏執的愛情,是把他個世界緊緊牽連起來的根。
辛棠回身抱住了嬴歡,“我懂了……很高興、能成為你花園裏唯一一朵玫瑰。”
嬴歡頓了頓,明顯沒想到他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但很快,他反應過來笑了一聲,也摟住了辛棠。
劍拔弩張了那麽久,他都快忘了,最初的辛棠給他的本來就是這樣赤誠熱烈的愛。
那麽,希望恢複記憶的你,也一定不要忘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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