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紙條
按照辛棠的計劃, 他們應該先掃二樓的房間,當然,主要是掃他們常用的起居室和書房, 空置的房間則是看時間能不能得空再決定要不要掃。
之後再抽一天的空閑時間清理一下負一樓的健身房、樓梯等地方,就可以放黃姨幾天假,方便他們自己清掃一樓準備過年。
嬴歡對此沒有異議,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積極地配合辛棠的安排。
第一天他們清掃書房的時候,主力工作其實都是嬴歡在做, 辛棠像個助手一樣跟在嬴歡後面,讓幹什麽幹什麽,完全沒有一點作為監工的自覺。
辛棠自己也沒意識到什麽不對勁, 反正他很能适應這種跟在嬴歡身後不用動腦子的感覺。
所以第二天掃卧室的時候,辛棠依舊适應良好地作為一個廢物亦步亦趨跟在嬴歡身後。
可惜掃到一半的時候,嬴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嬴歡看了一眼, 摘掉手套出去接的電話。
辛棠:"???"他竟然出去接電話!
盡管辛棠沒有任何不相信或者想要偷聽的意思,但他還是覺得嬴歡的行為冒犯到了他,而且讓他突然好奇了起來到底是誰打來的電話。
辛棠偷摸跟到門口, 拿着抹布裝木作樣地擦着花瓶, 實則整顆心都飛出卧室跟到嬴歡身上去了。
嬴歡就站在走廊中段, 要說遠那還真不遠,但也不足以辛棠聽清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麽。
他只能聽到嬴歡說了什麽"我心裏有數""你給我拿過來就行""後果我自己承擔""我不在乎"……
好像是工作上的事情?
辛棠正這麽胡亂想着, 卻見嬴歡突然回過了頭,眼神直勾勾看着門口的方向。
他心下一驚,明明他站的位置嬴歡應該是看不到的,但還是下意識往旁邊躲了半步,不小心把花瓶撞到了地上。
花瓶砸在地上 , 發出一聲脆響,瓷片四分五裂,被揉成團的廢紙暴露在光線下。
辛棠根本不知道那些紙團是什麽,卻在此刻心跳陡然加快,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倒流回大腦,讓他手腳發麻、眼前發黑。
不能讓嬴歡看到這些!
他腦中莫名出現了這樣的想法,還沒來得及細想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身體已經急急忙忙蹲下,把紙團一把抓起裝進了口袋。
幾乎就在他剛撿完紙團的瞬間,嬴歡推門走了進來,"棠棠,怎麽了?"
辛棠還有點暈,像是夏日午後別人從午睡中叫了起來一樣,思緒被霧蒙蒙地包裹着,什麽想法都變得遙遠而不甚清晰。
他甩了甩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機械地回答道:"我不小心把花瓶打碎了……"
"沒關系,一個花瓶而已,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我有點頭暈。"
"先過來坐一會兒。"
辛棠乖乖被嬴歡帶到了床邊坐着,但他還是沒辦法把眼前的情況完全理清,他只知道不能被嬴歡詢問,因為他不可能把嬴歡騙過去。
他主動問起:"剛才是誰的電話?"
"我的……"嬴歡停頓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措辭,一兩秒過去,他才有點不确定地答道:"醫生?"
"你的病很嚴重嗎?"辛棠的理智逐漸回籠,所以又特意加上了一句:"我聽見你說什麽承擔後果了,有什麽後果需要你承擔?"
"不嚴重,我找他拿保健品,但他勸我适量攝入而已。"
辛棠知道,嬴歡說的保健品實際上是指他治療精神疾病的藥物,嬴歡還不知道他已經知道嬴歡病情的事情了。
"那你就适量攝入。"
頓了片刻,辛棠還是決定直接攤牌,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避免嬴歡語焉不詳地糊弄他。
"我已經知道你生的什麽病了,既然醫生讓你少吃,你就少吃,不要用保健品做借口來糊弄我。"
贏歡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知道我生了什麽病?"
"是,我在書房看到了你的病例。"
"你不害怕嗎?我有精神疾病。"嬴歡的語氣突然變得很輕,尾音輕飄飄的,有種雪花墜落的無力感,卻帶來令人瑟縮的冰冷。
辛棠卻是堅定地點頭:"我不害怕。"
他只怕一切都是虛妄,但他已經找到了答案,他得到了獨一份的寵愛,所以他不會再感到害怕。
嬴歡輕笑了一聲,像在嘲諷辛棠的單純,"你知道我犯病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嗎?讓我少吃藥,你知道會發生什麽嗎?"
"我知道!我已經見過了!你生病那一次,晚上沒吃藥,你還記得吧?我已經見過了!"
"你真的不會害怕嗎?我會傷害你,會不顧及你的感受,如果你一味忍讓包容我,你還能愛我多久呢?"
"那你呢?你一直忍受、一直傷害自己,你又能愛我多久呢?"
"我們不一樣,棠棠……"
辛棠搖頭,這樣悲觀的嬴歡令他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窒息的疼痛,他固執地重複:"一樣的,一樣的……"
嬴歡沒有說話,他望着辛棠的眼睛,但辛棠眼裏只有堅決,沒有絲毫閃躲,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
思及以前,嬴歡眼中的戾氣漸起,忽地一把拽住了辛棠的頭發,扯得辛棠不得不擡起頭,将脆弱的脖頸露了出來。
他扯着嘴角,笑容隐含惡意: "那就給我看看吧,你的決心。"
辛棠梗着脖子,怎麽也不肯說一句害怕的話,他想告訴嬴歡的是,他可以接受嬴歡生病,也有決心陪着嬴歡變好。
這一夜毫無疑問是瘋狂而混亂的,辛棠時而會産生一種錯覺,贏歡是被關在籠中的困獸,充滿了痛苦腐爛的味道,他試圖拆解重構這一切,包括辛棠,也包括他自己。
一切都将迎來毀滅,除非贏歡走出困獸,亦或是辛棠重構在困獸之中。
夜晚,終以辛棠疲憊地閉眼為落幕。
第二天辛棠醒來的時候,毫不意外又是快中午了,厚重的黑色遮光簾都沒辦法将陽光完全隔絕在外面。
辛棠打着哈欠爬起來,對于身上難以避免的異樣感他已經适應良好,可以面不改色上下樓梯。
和他預料的差不多,旗袍是在今天送過來的,那時候他正在吃飯,而黃姨已經收拾東西打算走了,聽到門鈴,黃姨放下垃圾先出去把快遞取了回來。
反正家裏也就辛棠一個人,他就犯不着帶着快遞上樓拆了。
吃完飯,辛棠就在客廳撕開了快遞的外包裝袋。
下一秒,一張疊成方塊的紙掉了出來,正好落在辛棠的腿上。
這讓他突然想起昨晚上藏起來的紙條,眉心跳了跳。
辛棠幹咽一口唾液緩解毫無預兆突然出現的緊張,緩緩展開了紙條,裏面是一片手寫的字,看得出來寫字的人盡量想把字寫得漂亮,但字體的構架不端正,不僅不漂亮,反而顯得僵硬:
“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我永遠不會傷害你、欺騙你、背叛你。
不管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幫你,不要不理我。”
這是……什麽意思?
紙條是唐九日帶給他的嗎?他……救過唐九日的命?
可嬴歡不是說,唐九日害死了他的父親嗎?
不對,他現在應該糾結的問題不是這個……
而應該是,為什麽唐九日為什麽要用這麽麻煩的、把紙條塞進他的快遞裏的方式聯系他?
上一次唐九日通過黃姨帶紙條進來的時候,好像說過什麽“為什麽不回我消息?”
不回信息的前提是,唐九日給他發了信息,可他分明什麽也沒收到過!
辛棠後知後覺意識到,整件事情究竟有多麽不對勁。
如果說——唐九日曾經嘗試聯系他,但失敗了,才不得已找到別墅門口來,第一次被嬴歡攔住了,第二次他通過黃姨把紙條帶了進來,可他依舊沒能得到任何回應。
所以他想辦法寄來快遞,但真正能接收到快遞的人是黃姨,她拒收了那個快遞,還告訴辛棠,只是送錯了快遞。
——如果真的是這樣
辛棠想到這種可能性,背後有點發毛。
黃姨沒必要做這些事情,除非她聽從嬴歡的話,不讓他接觸到任何關于唐九日的事情。
而他沒辦法收到唐九日的消息,要麽說明嬴歡在把平板給他之前已經把唐九日的聯系方式删了,要麽說明,他的平板根本沒辦法和別人聯系。
總而言之,不管哪一種可能性,都應證了唐九日最開始說的“你被嬴歡軟禁了”。
他被嬴歡軟禁了,不是因為不能一個人出門,而是因為,他被切斷了和外界的聯系。
一旦産生了懷疑嬴歡的念頭,一直以來困住辛棠的迷霧似乎散開了,他清晰地看見了無數本該讓他産生警覺的疑點:
偶爾突然出現的對嬴歡的恐懼、嬴歡不願告訴他的過去、面對他時總是顯得心虛的黃姨、無人回應的微信,甚至是……至今為止他都沒見過的自己的手機。
因為平板代替了手機大部分功能,完全能滿足辛棠的需要,辛棠從沒有去細想過,他本該還有一個手機的。
辛棠沉默着站起來,去二樓找到了他昨晚下意識藏起來的紙條。
五張紙,徹底讓辛棠的心沉到了谷底:
“這個家裏,還有秘密嗎?”
“我應該相信誰?”
“視頻到底是誰給的?”
“他瘋了,我也是。”
“遺物。”
以前的他……或許真的和嬴歡發生過什麽很不愉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