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做飯伺候孩子的丫頭
1964年的除夕夜,一首《懷念戰友》觸動了孟慶嚴的某處痛楚,使他借着酒興高歌一曲,事後若無其事,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為了什麽,誰也不敢問他是為了什麽。
同時,這一夜的聯歡會,也開啓了沈夢昔的歌唱之門,她本從未熱衷過歌唱,但現在是文化生活極端貧乏的年代,除了偶爾看場電影,幾乎沒有任何文化活動。她經常在夜裏家人都入睡後,偷偷戴着耳機聽手機裏下載的歌曲,三年來颠來倒去就是那麽幾首歌,并且,越是聽那些歌曲,她就越期望日子過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她覺得自己像個盲人一樣,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現在她發覺歌唱是快樂的。是治愈的。放聲高歌的時候,心胸開闊,所有郁悶之氣都吐出體外,仿佛一顆心都被洗滌。
即便唱《懷念戰友》這樣的傷情之歌,也因悲傷之感被釋放,而身心放松,她發現,人體真是個神奇的所在,所有錘煉自我的法門都有互通之處,打坐、書畫、唱歌都讓她身心愉悅,個中的具體感覺,如神秘的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這是此次佛山之行,最讓沈夢昔開心的地方。
沈紅梅在聯歡會後,就近乎崇拜起了沈夢昔,“小西,你可真厲害,唱歌好聽,走路好看,坐相吃相也好看。你看咱倆一樣的衣服,你穿着就比我好看。”
沈夢昔瞪大眼睛看着沈紅梅:“啊?我有你說的那麽好嗎?”
“有!”沈紅梅堅定地點頭,
“可是我沒有你長得好看!”沈夢昔認真地說。
沈紅梅臉紅了。
“而且我們家人嫌我老是頂嘴,說我太厲害了。嗯,但我兩個弟弟很好。”
“你有兩個弟弟,真好,我一個也沒有。”
“特別淘,好什麽好!”沈夢昔有點想他們了。
“那你下次什麽時候來啊?我媽還讓我跟你學着點呢,說你那才是姑娘家應該有的樣子。你回家了,我跟誰學去啊,唉。”
沈夢昔聽了有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她的生活習慣是奶奶給培養的,比如坐立姿勢,吃飯習慣,比如為人處事之道,時光回溯,奶奶又來跟她學習這些她曾經教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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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來佛山,孟慶嚴不許沈夢昔上崗樓了。
沈夢昔很遺憾,那種登高極目的感覺真好。
這次,她已不再覺得人生“千萬孤獨”,她找到了奶奶,找到了自己的母親,雖然不能相認,但是心裏踏實極了。
沈夢昔試探地問孟慶嚴:“五叔,這裏有知青嗎?”
“有。咱們縣的少,好像就中學裏有一個,蘿北縣比較多。你問這個幹什麽,小孩子不要瞎想,知青下鄉可不是鬧着玩的,那是要在農村過一輩子,變成農民的!”
“沒有沒有,就是聽說有這麽個事兒,我就問問。”
孟慶嚴想了想,“本來不想和你說那麽早的,現在還是告訴你吧。政委很欣賞你,認為你很有唱歌天賦,嗓子又那麽有特點,他願意在合适的機會幫你進入部隊文工團。”
沈夢昔一聽開心地歡呼了一聲,雖然沒想過以唱歌為職業,但是進文工團比當知青下鄉不知道好多少倍。據說那十年間,部隊和武裝部受到的影響都不大。
孟慶嚴見她開心,也很欣慰。囑咐她不要聲張,有了準消息,他就會寫信回去。
沈夢昔使勁點了點頭。
關于《懷念戰友》,沈夢昔一直沒有問孟慶嚴,那一定是他那幾年執行任務時的故事,這是他的個人隐私,他不提,她便不問。
到了和家裏約定的日子,孟慶嚴親自送她到烏縣,幫她拿家屬證寫了票,又在車站附近飯店買了四個包子,送她上了火車給她安置好行李。沈夢昔很無奈,獨自乘車對她來說是小菜一碟,但是所有人都不放心,沈夢昔想,好吧,這也是一種關心。
孟慶嚴又去跟列車長打了招呼,等他帶了車長過來,沈夢昔一看就樂了,又是那個列車長。
他一見是沈夢昔,就和孟慶嚴熱情握手說:“幸會幸會孟營長,原來你就是老孟的五弟!”
“您好您好,車長,我侄女就拜托了!”
“放心吧,我帶她去卧鋪!”
孟慶嚴匆匆下車,列車緩緩駛離。
沈夢昔又跟那個酒窩乘務員混了一宿,仗着年輕,第二天還算精神,她抓出兩把松籽,放到卧鋪上,請乘務員吃,感謝她兩次的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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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到齊市,是孟慶仁接站,接過沈夢昔的包裹,“回來了。”
就再沒話了,把他送到家門口,就回去上班了。
一進家,小五像個小炮彈一樣沖過來,抱着沈夢昔的大腿,開心地喊“三姐回來了,三姐回來了!”開始還在歡笑,兩秒後就嚎啕大哭起來。
沈夢昔心裏一酸,自己這一次在佛山住了一個多月,難得小家夥沒有忘記她。她抱着小五,輕輕地撫着他的後背,什麽也沒有說。
小五哭了一會兒,摟着她的脖子,把小腦袋歪在她的肩頭,抽抽噎噎的。
小北過了年也虛歲11了,有了小小少年的模樣,此刻也站在她身邊。
“你怎麽瘦了,沒好好吃飯嗎?”沈夢昔一眼立刻發現小北下巴尖了。
“他們做的飯沒有你做的好吃!”
“去!就會說好聽的!”沈夢昔捏捏他的臉,悄悄說,“不過三姐愛聽!”
姐弟倆會心一笑,小五還沉浸在委屈中,換了個肩頭,又繼續抽噎。
“別屈了,看看三姐給你們兩個小崽兒帶了什麽好東西!”
“啊!”小五立刻擡起了頭,“我的好東西!”
松籽、榛子、木耳、蘑菇、山楂等這些山貨,小男孩們都不感興趣,他們最喜歡的是包子和子彈殼。一人五個子彈殼,兩個小子開心得不得了,先把子彈殼放到唇邊吹吹,一會兒又拿衣襟把彈殼蹭得锃亮。
火車上的包子沈夢昔還剩了兩個,她放到了武陵空間裏,又從超市裏找了八個牛肉包子。
孟繁南去買凍豆腐回來,一眼看到她的新衣服,臉色立刻難看起來,哼了一聲,跟沒見到人一樣擦肩而過。
沈夢昔心裏苦笑了一下,唉,也只有賣銀杏果那幾天态度比較好。或者這就是有人說的天生犯象?
片刻孟繁南又來到北屋門口,倚着門:“一出去就是野一個多月,回來都不知道做飯嗎?”
“呵,不習慣了是吧,大小姐,以前幾年都是我做的,這才一個月就受不了了?”沈夢昔學着她的腔調說。
“你才是大小姐,你是資本家的大小姐!”孟繁南火了,氣得臉通紅。
“我可不是大小姐,我是做飯伺候孩子的丫頭。”沈夢昔笑呵呵地看着她七竅生煙:“別抱怨了,這一個月我的20多斤口糧可都沒帶着,難道你沒吃嗎?”
“媽!你看她啊!”孟繁南聽到門聲,回頭沖着關秀琴告狀道。
“吵吵吵,一回來就知道吵架!都給我老實兒地!”關秀琴探頭看了一眼兒子們,見玩得好好的,就不耐煩地扯了圍巾,到南屋歇息去了。
“哼!”孟繁南得意地瞥了沈夢昔一眼。甩手進南屋了。
沈夢昔搖搖頭,接手做起了飯。
回到孟家,沈夢昔心裏有了不同的體會,以前到韓文娟家,他們都客客氣氣,現在孟家吵吵鬧鬧,但是沈夢昔明白,這才是一家人的該有的狀态,無需客套,不需防備。
沈夢昔苦笑着搖搖頭,她熥了六個肉包子,又簡單做了個菜,孟慶仁一回家就開飯了。
“三姐做飯就是好吃!”小北邊吃邊說。
“好吃就多吃點!”沈夢昔笑着接受誇獎。
“三姐做飯好吃。”後面還有個學舌的八哥。
沈夢昔笑着在小五頭發上揉了兩把。
“包子是買的吧,也好意思算你做的!”孟繁南忍不住出言諷刺。
“不是我包的,也是我買的。你別吃!”
孟繁南手裏拿着包子剛要咬,被這句話怼得吃也不是,放也不是。哼了一下說:“我憑啥不吃,你說是你買的就是你買的了?我還說是五叔買的呢,我憑啥不能吃!”
說完咬了一口,嚼了幾下,又咬了一口,什麽話也不說了。
關秀琴則一邊吃一邊埋怨:“肉包子好吃是好吃,可你五叔也忒不會過日子了。”
“還有兩個包子,下頓還給小北和小五吃!”沈夢昔自顧自的說,兩個小子開心地“哦”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