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河邊狼嚎
愛寫詩的徐茂和,有一個木箱子,裏面有很多書,《簡愛》、《紅與黑》、《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紅樓夢》、《家春秋》等等諸多中外名著,很多人都向他借書,他也不吝啬,只要保證愛惜書籍都能借給你,只是要排號輪到才行。
沈夢昔借了本沒人關注的《世界通史》。出門遇到來還書的姜淑英,兩人禮節性點頭致意,擦肩而過。
今天本打算去臨江衛生院,但是本已開化的道路因降溫又上了凍,路面一層冰,坐車騎馬都不安全,她幹脆窩在宿舍看書。
賈世蘭即便不說,這些日子沈夢昔也看出她的感情方面出了問題,只等她一吐口,就好好安慰她一番,她估計這賈世蘭今天應該會來她這裏吃飯,應該要求吃個麻婆豆腐啥的,出一身汗,舒爽一下。
結果賈世蘭沒來,卻來了個滬市男知青,他說有些發燒,想開藥或者幹脆打一針。
沈夢昔一般能開藥也不給打針,農場醫療免費,無論從節約還是健康角度她都不想過度醫療,保護免疫力是她的原則。
她看看男知青,不像有病的樣子,“姓名登記一下。我給你拿體溫計量一下體溫。”
從器械櫃裏拿出體溫計,一轉身她呆住了。
那個白淨淨的男青年正雙手拉着軍用大衣的兩個衣襟,激動而期待地看着她,沈夢昔餘光可以看到他的褲子褪到一半,沈夢昔微微眯眼。
無論哪個年代都有這樣的人啊!
她十八歲那年在中師遇到過這種情況,她路過教學樓裏的男廁,走過時感覺一個光着下身的男生嘿的喊了一聲吸引她的注意力,她沒有表情地走過去。其實心裏懊惱無比。
第二次是四十歲的時候,晨練中,一棵松樹後跳出一個男子,敞開衣服嘴裏念念有詞,她也當做沒看見過去了。
兩個人的共同點是都沒多糾纏。而今天這位更激動一些,他滿臉的表情都是在期待聽到沈夢昔的尖叫聲。
沈夢昔嘆口氣,把體溫計放到白大褂口袋裏,握着從武陵空間拿出的辣椒水,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說:“回滬市的時候,好好看病吧。”
仿佛被按了開關,那男知青滿臉的期冀忽然都消失了,頹喪地迅速整理好衣服,逃也似地走了。
遇到這樣的事情,誰的心情也不好,沈夢昔覺得惡心透了。
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和嚴雪芳一年下鄉的。
沈夢昔幹脆挂上了衛生所的大門。周日休息。
她躺到炕上,将武陵空間裏的防狼水又多備了一些。所謂防狼水就是她找到的書畫、化妝時用的小噴壺,裝上泡好的辣椒水,酒精。這次她又準備了十個,心裏才稍稍舒服一些。
晚飯去食堂,打了一份粉條,一個饅頭。她愛吃土豆粉,吃上心情就會好很多。
卻聽見人群一陣騷動,忽地走了大半,不知道看什麽熱鬧去了,只剩十幾人坐在食堂吃飯。
沈夢昔看到李家倫坐在食堂一角,看樣子已經完全恢複健康了。這段時間接觸比較少,沈夢昔自己也比較忙,她像個剛剛開竅懂得好好學習的中學生一樣,利用一切時間學習醫學知識,連賈世蘭也聯系得不多。
李家倫表情難以描述地看了她一眼,繼續悶頭吃飯。
沈夢昔幹脆端着飯盒過去,“李家倫,你恢複得怎麽樣?”
“挺好的。”
“那怎麽那個表情,我差點以為有什麽後遺症?”沈夢昔還真不是開玩笑,她是真擔心。
“真沒有。拆線時劉大夫還誇你縫針技術好呢。”
“那是。我一直在豬皮上練呢。”沈夢昔一邊吃一邊得意地說。
李家倫欲言又止的樣子,他放下筷子,剛要說話,只聽外面有人喊到:“我滴媽呀,死人了!”
沈夢昔一驚,放下手裏東西,立刻跑出去,跟着人群跑。
那是在宿舍區的一個公共廁所不遠的地方,一個男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沈夢昔趕緊跑過去,想要搶救,範建國一把拉住她:“別過去,那是個流氓!”
“打死臭流氓!”周圍人群裏發出這樣的聲音。
“可是我得搶救,萬一他有生命危險呢!”沈夢昔還是要過去看看,這是職責。
張營長和幾個幹部趕來,将那男子翻了過來,赫然就是今天去過衛生所的滬市男知青,嚴雪芳幾個滬市青年認出後都失聲尖叫。
沈夢昔走到跟前,範建國仍然不懈地拉着她。
“範建國你幹什麽?我有職責要搶救他!”沈夢昔想甩開範建國。
“不用搶救了,他死了!”張營長冷冷地說,“太陽穴都塌了。”
地上的男子雙目大睜,充滿恐懼,嘴巴半張。沈夢昔要上前查看脈搏,張營長卻不許,攔住她讓她回去,同時也讓大家都回宿舍,轉身點了兩個男知青将死去的知青擡走。
賈世蘭過來拉住沈夢昔的手:“你傻啊!還往前湊!那是個調戲婦女的流氓!”說完這句又把嘴巴湊到沈夢昔耳邊:“姜淑英那個倒黴蛋兒碰上了,吓得哇哇大哭,路過的男生就過來把人打了,烏漆麻黑的一群人都拳打腳踢的,也不知道到底誰打的,大概是踢到太陽穴上就死了。”
正說着,有人從男生宿舍裏拖出一個箱子,打開蓋子一腳踢翻,裏面散落出花花綠綠的衣物,天黑看不清楚,大家湊近了都哇的一聲,原來裏面除了幾件男生衣服、毛衣之外,還有十幾條女士內褲。
“流氓!打死他就對了!”
“臭不要臉!流氓!”
“真無恥!”
“還滬市青年呢!啥玩意兒啊!”
群情激憤。沈夢昔和賈世蘭對視一眼,誰也沒有說什麽,兩人牽手去食堂拿回沈夢昔的飯盒,去了衛生所。
“這是一種心理疾病,也許是童年受過什麽刺激。”沈夢昔想了想說。
“太特麽惡心了!”
“是啊。可也罪不至死。”
“現在不打死,早晚也得鬥死!他是傻子嗎?這樣公然耍流氓肯定要挨揍、挨鬥的啊!”
“我也不理解。大概是控制不住自己了吧!越冒險越刺激?”
“算了咱不稀的想這事兒了。李家倫好像要回城了!”
“啊?真的嗎?”
“他家老爺子好像是“站起來”的那部分領導幹部,他和他姐都能回去了。”
“他是高幹子弟啊!”
“呵呵,你不知道啊!”
“沒人告訴我啊!”
“是你不關注這些罷了,好些人都知道。你和人相處,只看人不看家世,我知道。”賈世蘭笑着摸摸她的頭。
“你是不是暗示我比較傻?”沈夢昔扒拉掉她的手:“說吧,你呢?”
“我?我家可比不了李家倫。”
沈夢昔看看賈世蘭,忽然說:“失敬失敬。”說完端着一杯水慢慢喝起來。
“想啥呢?”
“你是不是也快回去了?”
“等機會吧。”這意思就是肯定會回去了。
沈夢昔忽然很失落,把頭轉到一邊,什麽也不想說了。
“我談戀愛了。”賈世蘭忽然說,似乎是說一個秘密來補償沈夢昔一般。
沈夢昔早有預料,但還是轉過頭來看着她。
“我說了不結婚,但是沒說不戀愛。他是我同班同學,留城工作了。
去年我回來遲到就是因為他,那時候,真是不想再回東北了。但是今年,今年我們就不一樣了,有個女的一直纏着他。”賈世蘭的聲音越來越低,“那個女的長得好看,家世也好,工作也在京城。”
和沈夢昔估計得差不多。
“是你的,別人搶不去;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沈夢昔輕描淡寫地說。
“有道理。”賈世蘭聽了贊同,“但我還是很難過,這裏,堵得慌。”
“那咱倆到河邊唱歌吧,找個沒人的地方使勁喊,喊完你就舒服了。”
兩人真的去了河邊。天上升起半個月亮,鵝卵石泛着光,河面還凍着,但是沒有人敢上去踩踏了。
“會不會有狼?”賈世蘭忽然小聲說。
“來了也是飯包,不咬我的。”沈夢昔笑着說:“我給你唱首歌吧,或許可以引來一群狼。”
“天黑了,孤獨又慢慢割着
有人的心又開始疼了
愛很遠很久沒再見了
就這樣竟然也能活着
你聽寂寞在唱歌輕輕的狠狠的
歌聲是這樣殘忍讓人忍不住淚流成河
……
天黑得像不會再天亮了
明不明天也無所謂了
就靜靜的看青春難依難舍
淚還是熱的淚痕冷了”
沈夢昔輕聲唱着,像是唱給賈世蘭聽,也像是唱給自己的。
唱完好久誰都沒有說話。
“你這歌詞不錯,就是歌不像歌,哼哼唧唧的。自己編的吧。”
沈夢昔無語。
“來,你喊一嗓子吧,喊完通體舒暢!”
“喊什麽?”
“想喊什麽喊什麽。”
“我餓了!”賈世蘭試着喊。
“我也餓了!”沈夢昔也跟着喊。
“我很煩!”聲音大了。
“我很快樂!”
“我恨你!”
“我想你!”
遠處傳來一聲狼嚎,兩人都噤若寒蟬,抱作一團。
一道手電筒的光束照射過來,大約四五個人走了過來。“誰啊!不回宿舍在這裏瞎嚎啥呢!”是範建國那特有的賤賤的嗓音。
“滾!”
“得嘞!倫兒,你真說對了,是我老鄰居。”範建國跟旁邊的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