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萬更哦
清早落芬院燒起了熱烘烘的暖爐, 最新的銀炭昨日剛從宮內送過來,這是皇爵的待遇,今年秦筝這裏省了不少錢, 她從起床到吃過早飯, 都覺得身子暖呼呼的。想起白蕊, 讓宮嬷嬷撥出點炭給白蕊送去, 宮嬷嬷卻制止了, “郡主,您這是好意,可表姑娘若是用了, 只怕落了別人口舌, 倒不如把莊園裏頭送上來的上等炭火多弄點過去?”
今年冷得比往年要早一些, 炭火都生怕不夠用, 京城裏頭的炭價漲了不少。秦筝得了葉炎的情報, 對莊園的仆役和佃農們也不曾苛刻, 多給了銀兩, 甚至還下了吩咐, 讓燒炭的人家少交了一成上來。
想起重生前每每到了冬日裏頭, 在鄉下那樣偏僻的地兒,一年四季都要上半山腰撿幹柴,屯在柴房中, 也是為了過冬填炕。可到底不夠, 除了炕上熱乎, 其他沒有炕的房間裏頭冷冰冰的, 她還需要做家務,冬日裏頭的手指和腳趾總要生凍瘡,疼得厲害,又刺又癢。
秦筝目光深邃憂傷地落在了院落裏頭的青松上,宮嬷嬷并不說話打擾她,“行,就照着嬷嬷說的辦。送炭火的莊園管家過來了?”
宮嬷嬷蹙眉不快,壓低了嗓音,“未曾。許是有事耽誤了,老奴派人去瞅瞅?”
“算了,也不差這一兩天,想必中公的炭火也夠表姐用了。”秦筝整了整衣裳,柳枝上前扶着秦筝,“嬷嬷,娘醒了麽?”
“長公主早醒了,今日老夫人那免了請安。小少爺一大早就出門讀書去了。”
“兄長還未歸?”
“是,大少爺出城游歷也有一個多月了,不過前兒來了書信,說是一切安好,郡主就別擔憂了,如今只怕就在回來的路上了。”春闱将至,可自家兄長胸有成竹,加之祖父教孫不比其他人那套從書中學,反而是讓秦策多游歷,體察民情,也是怕兄長以後身居高位卻不懂得百姓疾苦,做下錯事吧。
拿着外頭裹着缂絲冬雪圖的暖手爐順着抄手游廊出了院落,到了長公主的鳳鸾院,進了正堂,一股熱氣暖洋洋,迎面撲來,宮嬷嬷趕緊替秦筝解下披風,生怕讓秦筝熱出汗來。側耳房裏頭飄來一股子烤紅薯和烤栗子的香味,長公主笑看着秦筝喚她坐下,問了幾句。
花枝送來了一盤剛烤好的紅薯和栗子,軟乎乎的,秦筝聞着香味,食指大動,将暖手爐遞給宮嬷嬷,來不及等柳枝上前挽袖子,自個挽上了,伸手就要去拿,長公主急忙制止,“小心燙,你還未淨手。”
冬日裏頭,最為想念的就是這個。長公主見秦筝竟然改了性子,喜吃這些,要知道,去年她可是嫌棄髒的。
“許久未吃,倒是有些想念。”秦筝不好意思地說了。
小丫鬟端了小銅盆上來,秦筝與長公主淨手,用上頭的帕子擦幹了手上水分,柳枝将紅薯的皮扒開,香甜氣更弄了,那黃橙橙的顏色讓她心動。紅薯下頭包了紙,免得弄髒了手。秦筝接過,一口咬下去,亮了眼睛。
不過三兩下,就吃幹了一個紅薯,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娘,咱們莊子紅薯和栗子這麽快就送上來了?”皇家莊園裏頭的侍弄的食物都精貴,比平常達官貴人家多了幾道工序,皇宮裏頭都是緊着給的,皇爵們自是要晚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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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微微一笑,白淨的雙手端起了茶水,順着喝了一口,才不賣關子說:“這紅薯和栗子啊,都是葉炎讓人送過來的。”長公主見葉炎送這些過來,心下其實略有幾分猶豫,不知要不要提醒葉炎秦筝不喜歡吃這些東西,不過若是人家好意送了東西上來,她卻立馬打臉,倒是不美,想着今日莊子送東西上來,撥一些作回禮,順嘴捎帶提點的話也好,不成想,秦筝竟然喜歡吃。
“娘略微有心傷心。去年紅薯和栗子都是自個莊園裏頭産的,你嫌棄這,嫌棄那的。今年葉炎送過來的,你倒是吃的滿嘴都是。人家都說女兒外向,我偏不信,如今看來,不全都應了麽?”長公主指了指秦筝手上拿着的第二個紅薯,打趣她。
秦筝紅了臉,望着咬了一口的紅薯,真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惱怒地瞅了長公主一眼,秋水橫波,長公主暗自感嘆自家閨女又美了一分。
吃了幾顆栗子,兩人湊着說了一會閑話,花枝上前提醒長公主該準備出門了。
秦筝慵懶地擡頭問長公主:“娘,這天越發冷了,你怎麽出門了?”
“沁陽長公主設宴,我前幾日接了帖子,說了要去,今日若是不去,你小姨心下不快。再說了,這宴會本就是她起了東家,想讓我們這些嫁出去的公主聚一聚,到底推脫不得,皇上只怕也要過去坐坐。”沁陽長公主是先帝的幼女,親生母親則是在宮中的莊貴太妃,莊貴太妃在先帝朝時也是後宮寵妃之一,性情溫和,初入宮時家境雖不顯,但待人接物很得人心。膝下唯有一女,心性善良醇厚,對以往宮中失母的皇子公主都有所照拂。沁陽長公主雖被寵得略微刁蠻任性,卻不失其良善本性。
皇上與長公主對莊貴太妃頗為尊重,連帶着也多加愛護沁陽長公主。沁陽長公主下嫁刑部尚書嫡幼子莊況,與秦家不同,沁陽長公主下嫁莊貴太妃母家,乃親上加親,莊家也是自先帝過世後才得了榮寵,莊老太爺也頗有幾分手腕。
沁陽長公主長女莊陶陶長秦筝半歲,沁陽長公主已經在相看人家。莊陶陶與秦筝從小一塊長大,是手帕交之一。
“母親若是見了陶陶,讓她有空找我玩耍。”長公主聽她如此說,便提議,“倒不如你跟我一起去?”
秦筝确實有幾分心動,只是冒然上門不好,雖然小姨平日裏也很疼她,今日只怕小姨打着親上加親的想法,想替陶陶找個好人家。
“不了,我不去了。”秦筝拒絕了。
莊陶陶在秦筝的上輩子是自盡而亡的。秦筝只知曉莊陶陶後來不知為何,竟然成了堂姐夫婿的妾,今生秦筝很想讓莊陶陶有個好歸宿。
“娘,陶陶表姐還沒有人家,您若是有好男兒,倒不如跟小姨說一聲。”
平陽長公主自是答應了。
等平陽長公主換了一身衣服出來時,在小耳房裏頭吃紅薯和栗子的宮嬷嬷一臉着急地小跑着進來了,跪下回:“長公主,郡主,咱們産炭的莊園遭難了!”
秦筝心下有幾分疑慮,總覺得此事不是那麽簡單,且這件事來得過于突然。說實在話,自從葉炎提醒她小心南郡王世子報複,這幾天來,她一直都防備着,秦老爺子那兒也再三叮囑秦老夫人別惹出什麽幺蛾子。
本對着侄孫十分好的秦老夫人已經連續三日未曾見白伯疏一面,只是敷衍地讓李嬷嬷領着小丫鬟每日過去看白伯疏一次。
宮嬷嬷這一聲回禀,倒是讓丫鬟和婆子們喧嚣起來了。三房長公主這頭的用度除了宮中賜下的良田和前段日子封下的食邑郡縣,莊子的出息占了大頭。
食邑郡縣剛封,今年的收成只能分到三成,其他依舊交給宮中,明年才會将大部分的收成交到長公主賬目之下。
吃食一些倒不妨礙,只是這個産炭的莊園卻不行。如今正是燃眉之急,宮中用炭也緊缺,皇宮大,更是廢炭火。
平陽長公主一時愣住了,這若是不去沁陽那兒,只怕沁陽得給她臉色看,連帶着皇上也回怪罪。可這炭火也是要緊的事。
秦筝拂去心上升起的一絲疑慮,想着總規不會如此湊巧,便上前跟長公主說:“娘,你去赴宴吧,這事我來。”
“莊園離京城有一段距離,你一個人去不便,我讓你爹回來。”
秦筝推拒了:“娘,爹是驸馬。”驸馬不好幹涉長公主名下的財産。
“那行,你帶了府中的侍衛過去。”平陽長公主給自家閨女撥了一小隊侍衛,吩咐了前頭馬房準備馬車,讓宮嬷嬷護好秦筝,這才先去了沁陽長公主那兒赴宴。
秦筝派了小丫鬟到白蕊那兒說今早不過去陪她了,便領着宮嬷嬷和柳枝出門,到了大門口還未上馬車,招呼了門房的小厮過來,吩咐:“你等我馬車出了這條街頭過一盞茶功夫,去葉王府找小王爺,若是小王爺不在,問清他在哪,就說我今日出城去莊園,不便給他回禮了。”
宮嬷嬷扶着秦筝上了馬車,心下生疑,“郡主為何如此說?”回禮一事自是長公主辦,不需要秦筝煩心。
秦筝面露憂慮之色,“嬷嬷,我總覺得這消息有些許問題。”哪裏會如此巧合?
聽秦臻如此說,宮嬷嬷就讓馬車停下,要送秦筝回去,她自個過去,“嬷嬷,那是皇莊。”皇莊裏頭的管事臉面不比宮嬷嬷小,只怕宮嬷嬷去了也鎮不住。
“老奴無用。”
秦筝扶起宮嬷嬷,拍了拍手,“嬷嬷多想了。”
正午城門交接班,吃過糙米飯後,冷得刺骨打哆嗦,城門守衛只想罵娘,鑽進帳篷裏頭烤火,就直想打盹。
秦筝蘇醒時發現自己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手被束縛住了,一條腿被綁在了馬車裏頭的小桌上頭,嘴巴堵着,馬車的窗戶蒙着一層不太透光的紗布,略微透過的光線提醒着秦筝如今還是大白天。
馬車晃悠悠地,卻不快,她覺得後腦勺有些痛,但雙手雙腳并不是沒有力氣。她艱難地稍微将塞在嘴中的布條稍微松動了些,不敢立馬吐出來。她動作很輕,生怕驚擾到了外頭守着的人。
秦筝記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麽被綁的。只隐約記得她一路往莊園去,到了莊園,确實有一些炭被弄濕了,炭工們請罪後說是要往十日上交。那濕漉漉的炭即使拉回去也沒法子用,她只能應了,只是扣了炭工和管事的銀錢,敲打了一番。
雖有心查人,卻一時半會找不到出手之人,花名冊上查過了,炭工一個不少。秦筝不得不留下一半的侍衛監視着他們。
秦筝回城時沒有防備,到了民道接官道的拐角處,馬車竟然與人沖撞了,秦筝吩咐侍衛和馬車夫處置,一陣吵鬧聲,過了一會,竟然安靜下來,秦筝覺得怪異,探出頭,只見一兇神惡煞的面容緊盯着她,在她還未伸出手掏出鞭子的時候,聽得宮嬷嬷哀叫一聲,她轉頭見馬車窗伸進一把長刀,猛地戳破了宮嬷嬷的手肘,流了血。
正當秦筝失神的一剎那,被敲暈了。
這次被綁她從內心感動恐懼,那人的面容讓她有幾分眼熟,一看就是來者不善。
馬車颠簸地行駛着,看裏頭的擺設,已經棄用了秦家的馬車。她此時很想知道宮嬷嬷和柳枝如何了,還有那一半的侍衛。
她不敢出聲,只能繼續假裝昏厥。
如今只能靜觀其變了,幸而她當時出門留了一手,想必葉炎很快就會派人前去莊園找她了。
馬車行駛了一會,就停了下來。秦筝假裝昏睡,被人硬是扯了下去,抓她的人有兩個,擡了她走了一段路,直接一扔。
秦筝落地時咬着牙,生怕發出痛呼聲。過了一會,又聽得幾聲人落地聲,之後直接關了門。
她靜待了許久,聽得外頭有一兩聲低沉的男子聲音,秦筝偷偷蹭了下自個的身子,勉強讓自個身子坐了正,靠在了潮濕的牆壁上。
小屋內潮濕,裏頭并沒有放什麽東西,地上只鋪了一層稻草。秦筝見牆壁粗糙,扭曲了好久的雙手才拿住了頭上的簪子,拆了下來。
她嘴咬着簪子,輕輕來回磨着,卻怎麽也磨不動。粗糙的繩索讓秦筝心下更為驚慌了。幸而剛才的磨動也不是沒用,繩結上被簪子戳了幾次,竟然戳松了,秦筝忍着嫩肉的痛楚,一個用力拉扯,手上的身子竟然扯松了不少,她縮着手,咬的口腔裏頭的肉出了血,手腕也磨出了血,雙手才從粗繩裏頭出來。
平日裏秦筝在家中所穿的繡鞋底兒薄且軟,出門做客時的繡鞋雖然多了底,卻也是質地柔軟,為的是女子戒律中所要求的走路無聲且輕巧。
今日為了到莊園中,需要走多些路,特意換了厚底的繡鞋,這種繡鞋底厚又硬,走路會發出有力的铿锵之聲。
秦筝只能用簪子磨斷了腳上的繩子,脫下了鞋子,只着襪子輕輕地往前頭走去。
只見窗邊的些微光亮透在地面上,秦筝拖起其中一人到了光亮處,那人似乎要清醒了,發出了些微呓語之聲,秦筝伸手捂住那人的嘴巴,拖了一會,才看清容貌,竟然是宮嬷嬷。
秦筝推了幾下宮嬷嬷,宮嬷嬷才緩緩睜開眼睛。
宮嬷嬷清醒過來,見是秦筝,正要喊她,被她捂住了嘴巴,示意外頭有人後,宮嬷嬷這才不出聲了。
此時靜了一會的外頭又喧鬧了起來。
只聽得兩三聲粗壯男子的聲音,一人怒罵道:“你們兩個是去吃屎麽?怎麽不守着!若是她們醒來跑掉了,怎麽跟貴人交待?”
一油腔滑調的男子小聲賠笑道:“大哥,沒事兒,小灰站上頭呢,若是她們出來,定然能抓住,不過幾個婦孺,侍衛和馬車夫全都被弄暈了,離城門得有半日路程,只怕趕回去我們就轉移了。”
“你他奶奶的,當年咱們在西南寨子,不也是一不小心被鑽了空,這才被搗入老穴,幸而咱們機靈,攀上了貴人,這筆生意若是做成了,下半輩子就是打斷了雙腿瘸着躺床上都能無憂無慮了。”
“小黑,你給我警醒點!”
“老大,我瞅着那衣着穿得金貴的姑娘細皮嫩肉的,你看我們從塞北連夜趕到,進了京城,也不敢往那銷金窟裏頭坐坐,這渾身上下癢得很,這可是難得的貨色,不如趁着貴人還沒來樂呵樂呵?正好她們也沒醒。”
“老大,裏頭三個,老婆子就給小灰,小灰又不懂。再說大戶人家的婆子,就是比鄉下老婆子有味道。那金貴人兒,小黑也受用不了,給老大您了,你瞅着如何?”
宮嬷嬷氣得發抖,恨不得沖出去跟他們拼命,至于秦筝,則鎮靜地聽着,雙手摸着纏在腰肢上頭的鞭子。
老大一個腳踹上了小黑,直接将他踹得在地上滾了兩下,呵斥道:“你若是敢生出些許花花腸子,壞了老子的買賣,老子定然宰了你!!”
小黑連聲求饒,不敢再多言。
宮嬷嬷和秦筝面面相觑,都先松了一口氣,只是她們并不知道綁她們的人到底是誰。上輩子秦筝被綁,秦篙脫不了幹系,最近幾日秦篙并未有異動。
正當兩人心底揣測着,只聽得外頭的傳來了幾聲高低之聲,之後便是剛被稱為老大的人客氣地道:“貴人您來了,按照您的吩咐,全都辦妥了,您要不要看看?”
“行,我瞅瞅去。”
秦筝趕緊跑回了剛才被扔的地兒,假裝還暈着。将手套進了已經松的繩子裏頭,背在了身後,腳則藏在了稻草下頭。
來人并沒有進屋,只是往裏頭瞄了一眼,過來時他已經見着被丢在城門半道的郡主規格馬車了,人也不看了。
“嗯,沒錯,就是她。世子爺說了,賣得遠遠兒的。若是能敲壞成傻子那是最好不過了。”老大颔首點頭。
秦筝心一動,難道上輩子的始作俑者不是她,而是這個所謂的世子?
最近秦家得罪過的世子也就只有南郡王世子了。
而此時葉炎才剛得到了秦筝的口訊,今日他入宮觐見皇上後,便去了兵營,到了正午想着有公文未帶,這才回了一趟王府。
馬到了王府門口,卻差點踩到了急忙忙沖出來的小厮,葉炎見小厮面容陌生,正要盤問,小厮立馬跪下說了來意。
葉炎聽了小厮留的話音,覺得不太對勁,便讓小厮回去問問秦筝是否回去了,自個則喚了十一和十三帶了人馬出城去了。
到了城郊官道半路,見到了秦筝的馬車,邊上圍着一些人,葉炎急忙下馬,侍衛呵斥着人群散了,他一躍上馬車,只見小桌上和馬車裏頭滴落的幹涸血跡,心都涼了。
而此時,平陽長公主心緒不寧,其他公主都回去了,只她一人吃過午飯,被沁陽長公主留了下來,連帶着皇帝也坐在上頭。
沁陽長公主正要開口說話時,花枝驚慌失措地闖了進來,“長公主,郡主被劫持了!”平陽長公主瞪大了眼睛,猛地站起來,“你說什麽?”
“郡主被劫持了!!”平陽長公主身子一軟,暈倒了,皇帝一聽也吓到了,趕緊招了大伴,讓他傳了口谕去讓禁衛軍分隊和京兆尹府找人。
再說南郡王世子得了消息,知得手後,哼着小曲兒,摟着美人兒,呵呵地笑着,連連誇贊了辦事的下人,“等着将那丫頭和下人都賣出去了,那三個匪徒你知道怎麽處理吧?一定要弄幹淨了。”
下人應了是,趕緊去辦事了。
葉炎在京郊遇見了領着分隊支援的鄒文,兩人上前交談了幾句後,葉炎丢下鄒文與京兆尹府周旋,盤問了其他人,又動用了原本埋着的探子,加之能有這嫌疑的人京城內不過就那麽幾個,直接調了南郡王世子的行蹤。
十五拿了成冊得南郡王世子近日的行蹤,一如既往地逛戲院、賭馬等。
“他身邊的人行蹤如何?今日他見了誰?可有人出城?”
十五出去了一盞茶功夫,對于葉炎來說卻度日如年,葉炎雙眼燒着火,像是要将人全都燒沒了,雙手拳頭緊緊握着,青筋凸起,臉色黑沉到吓人,就連跟着上戰場的侍衛都未曾見過如此兇神惡煞的葉炎,宛如地獄走來的閻王。
很快,十五就回來了,恭敬地回禀,“今日南郡王世子行蹤與昨日一般,唯一不同的事剛才見了一個下人,那個下人出城了,具體去的地兒已經查清了,十一和十三領着人先過去了。”
“主子,皇上還需要南郡王,南郡王世子,不能在您手上有事。”皇族扶持南郡王,對南郡王世子寬和,不就是為了打壓葉家的勢力,從而起到了平衡之所。這是從先帝以來就定下的局面,當今也不敢改變。
葉炎并沒有說話,而是大步往外走去。
秦筝與宮嬷嬷一同躲在黑暗的角落裏,秦筝偷偷從窗戶縫隙往外看去,兩個男人守着門口。她們兩人一直在等機會,那個被喚做老大的人出去買馬車了。
若是她們再被抓上馬車,越發不好逃脫了,現在就是最好的時候,只是兩個男人,特別是那個叫小灰的,雖然默不作聲,但總覺得深不可測,她壓根沒有把握能夠一下子制服兩個人。
可若是不搏一搏,只怕那個老大快要趕車回來了。
秦筝拉着宮嬷嬷到了屋內最為角落裏頭,附耳小聲說了幾句話,宮嬷嬷想要攔着秦筝,秦筝卻搖頭,同時堅定地點了點頭。
她們已經走投無路了。
守着外頭的小黑已經不耐煩透了,他滴溜溜轉着狡詐的眼神,故意找小灰的茬,“剛才我的提議,你為什麽不同意?別忘了,在山寨子,你可是來得最晚。”
小黑對小灰最為不屑,小灰是在一年前被老大在劫掠回寨子的半道山坡下頭撿回來的,他惜字如金,從來不搭理其他人,老大的話他也不見得服從,但一身好武藝,當時寨子還未被破之前,他們早就跟老大說好了,要将他給剁了,可誰知寨子破了,老大竟然還是靠着小灰的身手才救回了一條命,因而當時說的事全都不算了。小黑的地位也直線下降。
這次上京,不管是劫持人,還是買馬車等等,都是老大和他做的,小灰什麽也沒有做,卻被老大捧着。
小黑正針對小灰,卻聽到屋子裏頭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小灰閃了閃眸光,倒是小黑,吓得差點從凳子上摔了下來。
“娘的,出了什麽事!”小黑嘴上罵娘,心裏卻竊喜,終于有機會進去了,可是小灰在,他要怎麽支開他?
小黑板着臉對小灰說:“老大那麽久還沒過來,你去看看!!”小灰沒有動,小黑也不動,就這麽對峙着,小灰這才轉身離開。
看着小灰離開,小黑一把推開門,嘿嘿□□着,“小美人,讓哥哥看看,是不是摔疼了。”他搓着手進門,這種事自然是先做了再說。
他進門走了幾步,卻見屋子裏頭空曠,一個人都沒有,小黑一驚,正要出門,卻聽到門砰地一聲關了,屋內一片黑。
宮嬷嬷直接從後頭拿起了鞋板敲打在他的後腦勺,卻被小黑閃過,一把推開了。
秦筝從腰肢抽出長鞭,一把打向了他的正頂門面,被他躲了過去。
剛才醒過來的柳枝直接撲了上去,抱住了小黑的雙腿,小黑死死被拖着,用力踢了柳枝好幾下,柳枝也不動,他一用力,柳枝被甩了出去。
小黑冷笑三聲:“三個臭娘們,還敢對我動粗!!”
宮嬷嬷一聽,解開了綁在腰肢上的腰帶,趁着小黑走向秦筝的時候,蹿了上去,從後頭纏住了小黑的脖子,小黑雙手緊緊扯着脖子上的腰帶,雙目凸出,雙手用勁了力氣,宮嬷嬷被拖在了地上,眼看着宮嬷嬷就要脫手了。
柳枝爬了起來,沖上去,抽住另一頭的腰帶,而此時,秦筝的皮鞭也纏了上去,直接從正面綁住了小黑,也跟着繞到了後頭。
小黑的雙目凸出,喉結腫大,臉上青紅,雙手青筋暴起,秦筝“呀!!”大喊一聲,三人一齊用了力,小黑一下子就被脫開了手,直接倒地,雙腳摳不住,雙手抓着地,指甲裏頭滿是地縫上的泥土,摳成了虎形,雙腿來回蹬了幾下,舌頭長長伸出,脫了力。
三人又綁了一會,這才松了手,宮嬷嬷和柳枝都癱坐在地上,雙手被勒紅了一道道痕跡,秦筝上前踹了小黑一腳,見他沒動靜,不放心,抽出頭上的簪子,一個用勁,刺入他的胸口,再快速抽出,血浸透了小黑的前胸衣物。
秦筝打開了門,卻見小灰站在離門不遠處的五尺遠,雙手抱胸,看着她們。
宮嬷嬷和柳枝也愣住了,三人渾身上下的血都涼透了,她們萬萬沒有想到,剛才被支開的人壓根就沒有走遠,只守在院門口。
秦筝喘着粗氣,張開雙手,護住已經沒有力氣的宮嬷嬷和柳枝,雙目冷厲地看向小灰,手執長鞭,想要拼死一戰時,小灰并不動手,也不上前。
“走吧。”小灰淡淡地吐出這兩個字。
秦筝愣住了。
此時,外頭一陣喧嚣的馬蹄聲傳來,秦筝領着宮嬷嬷和柳枝跑出門,回頭時,卻見是葉炎騎在馬上。葉炎身着長袍,腰間配劍,駿馬飛馳。
他面色黑如墨,雙眸冷若冰,全身緊繃着,壓抑着,一但觸發,必是血流成河。
秦筝駐足。
葉炎拉住了馬,翻身下馬,快速跑了過來,深深看了秦筝一眼,将她摟入懷中。他用力地抱着她,硬邦邦的懷裏那柔軟和淡淡的香氣,葉炎的冰冷的雙眸才如冬雪遇春,稍稍有了點融化的跡象。
葉炎抱了秦筝許久,才放手,彎下腰,一把将她攔腰抱起,走到了後頭匆匆而來的馬車裏頭,輕輕地放了進去。他緊緊地拽着秦筝的手,顫抖着,秦筝抿了下嘴唇,勉強地露出了疲憊的笑容。
他伸手輕輕地将她淩亂在面前的發絲都攆到了耳朵後頭,沉穩地聲音安撫着她:“我來了,你久等了,不過,現在沒事了。”
葉炎一路趕來心驚膽戰,生怕等他們趕到之時撲了個空。好在來得及。
秦筝驚魂未定,只柔柔地靠在馬車上頭柔軟的榻上,有氣無力地說:“葉炎,嬷嬷和柳枝......”
“她們沒事,在後面那輛馬車裏。”葉炎擔憂地看着秦筝,見她手腕上的青紅傷痕,越發心疼,恨不得這些都是他來替秦筝受過。
他非得将那些綁她的人全都剝皮抽筋不可!
這是他第一次品嘗到了什麽是恐懼。
十一在馬車外頭回禀的聲音傳來,葉炎柔聲跟秦筝說:“你先休息下,我去處理下。”秦筝說好,輕微閉上眼睛,等葉炎出去了,卻立馬睜眼了。
“屋內歹徒有兩人,一人已經死了,似乎是被布條和鞭子勒死的。胸口上還一處傷痕,那鞭痕應該是郡主的皮鞭,布條,很有可能是嬷嬷的腰帶。還有一件詭異的事,另一個活着的歹徒并沒有掙紮逃脫,他的武力并不弱。”十一沉默了一會,又說:“以郡主的實力,壓根不可能從這個人手裏逃出來。”
秦筝輕輕撩開門簾,正好看到十三押着小灰從院門出來,“葉炎,你放了他吧。”
葉炎轉頭疑惑地看向秦筝,秦筝颔首點頭,“是他故意放了我們的。”葉炎盯着小灰,目光中帶着探究和壓力,将劍橫在了小灰的脖子上,小灰不動聲色。
“帶下去。”葉炎抽回劍,對十三說了這句後,又補充道:“不要苛待了他。”秦筝這才縮回了馬車。
葉炎也不騎馬了,直接鑽進了馬車,與秦筝對坐。
到了城門口十裏地處,鄒文率領的禁軍正等着,見葉炎一行人慢悠悠地回來,便知秦筝安然無恙,他也松了一口氣。皇帝那邊已經得知此事的始作俑者是南郡王世子,只是南郡王如今膝下成年的兒子就只有世子一個人。
說來也奇怪了,本來南郡王還有一個庶子已經成年,可在一年前竟然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當時皇帝和朝堂中人都懷疑是不是南郡王作怪,連帶着葉炎也暗地裏探查了許久,确實不見了,只是若要說和南郡王世子沒關系,葉炎卻不信。
南郡王妃善妒,只要是懷有身孕的姬妾胎像為男胎都下了毒手,若是一時失手,男孩也活不了兩三年。這個庶子是南郡王妃送給前線南郡王的小妾所生,小妾明明被她灌藥了,沒想到福氣厚,竟然偷偷生下了兒子。直到十歲上,小妾在臨終前,南郡王請旨立了側妃後不久,一命嗚呼,庶子這才回到了南郡王妃的掌控之下。
秦筝見了鄒文一面,看着馬車在落日餘晖陪伴下往城門口駛去,轉頭看向葉炎,輕聲問:“是南郡王世子麽?”
“是。”
秦筝扯出一絲無力地笑容,吶吶地說:“皇上不會嚴懲他,對吧?”
葉炎目光沉重,眼眸幽火閃爍,心中冷笑,面若冷凝,在秦筝那抹笑容消失時,神色變幻莫測了幾下,遮蓋過去,只道:“應該是。”
她和葉炎什麽都做不了。秦筝側頭看向窗外,一滴淚水順着臉頰快速滑落,消失,不敢讓葉炎看到。她怕葉炎為了她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葉炎伸手緊緊握住了佩劍的刀鞘。
靜了許久,秦筝轉過頭來,盈盈一笑,好似今日遇險的不是她,“我娘很擔心吧?讓馬車走快點,我受得住。”
“好。”
馬車駛得飛快,在離城門口一段距離時,皇帝身邊的大伴領着轎攆而來,說是皇上讓他接秦筝進宮小住養傷。皇上是想替秦筝堵住他人悠悠之口。葉炎護送秦筝到了宮門口,長公主被秦驸馬扶着站在宮門口等着,秦筝得知,下了馬車,立馬迎接了上去,長公主摟着秦筝嚎啕大哭。
宮嬷嬷與柳枝則先被從小門送進了宮。秦驸馬與葉炎道了謝,兩人未多說什麽。
秦筝臨進宮門時,轉身看向葉炎,葉炎上前幾步,垂眸望着秦筝光潔額頭上那一抹灰,她紅紅的眼眸閃着亮光,柔聲叮囑他:“你不要輕舉妄動。”
葉炎深深地透過她的雙眸看透了她的內心,重重地颔首,“我知道,你進去吧,我明日來看你。”
“好。”秦筝噙着笑含淚答應了。
望着秦筝進入宮門的轎攆影子漸行漸遠,葉炎雙目冷了下來,看向十一,道:“将那屍首剝皮澆油挂京兆尹府門口,就說是匪徒,等風幹後燒了。”十一應了是。
“至于活着的那個,你讓十五帶人去查查,他有點面熟。”
之後葉炎就進宮複旨了。
等葉炎從宮門口出來時,已經是深夜了,十五和十一在宮門口等着,葉炎勞累了一天,上了馬車,十一和十五回禀了事宜,十一先說:“匪徒有三人,一人逃脫,如今已經派了暗衛追查。”
葉炎下颚緊繃着,僵硬地點頭,十一和十五看了雙方一眼,十一小聲問:“主子,那個世子如何處置?”
“罰銀千兩,登門向長公主他們賠罪。”葉炎一字一頓地擠了出來,十一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十五則趕緊将自個猜測的事回了出來,“主子,你還記得一年前我們去西南找人的事麽?”
“嗯。”葉炎看向十五。
十五斟酌了片刻,說:“主子,您知道十七對人的面容只要看一眼就過目不忘,小的和十七找了當年找人時留下的資料,上面那張替南郡王爺找尋庶子的圖畫與我們今日抓到的活着的那個匪徒有八成相似。”
葉炎一聽,立馬問:“可是真的?”
“是。”十五斬釘截鐵地說。
葉炎哈哈大笑,“好,好極了。”不管這個人他是不是南郡王爺的庶子,他都必須是。葉炎跳下馬車,騎上了馬往關押犯人的地方去。
等葉炎拿到了确實的口供已經是半夜三更了,十七砸吧着嘴巴,看着葉炎騎馬往宮中而去時,暗嘆真是天意如此,沒想到還真是南郡王爺的庶子,南郡王世子的好日子到頭了。
天灰蒙蒙地亮時,南郡王京城府邸世子所住的卧房閃過一個身影,不過片刻功夫,卧房中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南郡王世子瞪大了雙眼,昏死了過去,來人冷漠地看了一眼,快速離開。
下人們推門而入,只見世子爺床尾一抹血色染紅了被單。
半個月後,南郡王在深夜中悄然入京,在宮中待了不過半個時辰,天亮前離開京城。京城中沒過兩日傳得沸沸揚揚,當年失蹤的南郡王府二少爺找到了,因着南郡王世子腳筋斷了,再無行走可能,南郡王爺這才忍痛割愛送了二少爺進京。
此時秦筝已然恢複了往日裏頭的生氣,對着習武越發上了心,而選侍讀的日子也近了,秦筝想趁着選侍讀前回秦家一趟,皇上和莊貴太妃已經應允了。
而秦府的小院落裏,卻傳來了克制地嗚咽哭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