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①⑥章

阮九一愣,雖然并沒有弄清眼前突然發生的這一幕代表着什麽,可有一件事他卻是明白到近乎在心上劃下了刻痕——那便是,這裏是一個對他來說全然陌生的世界,在這裏沒有人認識他,他也不認識任何人,所以他不能夠被丢下,因為在這個地方,僅僅憑借他一個人的力量是斷然找不到回家的路線的!

于是,他便也似瘋了一般飛奔起來,跟在尋瑤的身後,兩個人便漸漸凝縮成了廣袤平原上一前一後的兩個黑點,掠過的風使得平原上的青草也随之起舞。

太陽高高地懸挂在山岡之上,光禿禿的山岡上躺着一塊被樹蔭庇護着的大石頭,而何惜言就倚在這塊大石頭上,一臉閑散地搖晃着手中的鈴铛,直到看見從遠處奔來的那兩個小黑點具象化成兩張真切清楚的面孔之後,才猛地一下将手裏的鈴铛剎住。

尋瑤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氣息喘勻,偷偷擡眼去瞄何惜言的時候才發覺她的面色不大好看,心裏暗暗尋思着這大概又是要被訓一頓的節奏,臉上便自然而然地現出了愁苦的表情來。

“看來你最近挺放松的啊,”何惜言果然開口了,聲音裏淡淡一股譏諷的語氣,就好像埋了一根能抽人的荊條似的,“平日裏搖三聲你便能到,可今兒個我都晃了三十多下了你才到我跟前來,還喘得和條快死了的狗一樣。”

“是……抱歉,主人……”尋瑤低着頭小聲應道,心裏卻在暗自念叨自己其實是因為舍不得放下阮九。

假如自己跑得——或者是運用秘術行動得和往常一樣快,那阮九勢必會跟不上的。

“罷了。下次注意些就好。”何惜言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回頭望了一眼聚居着銀刃族的那片廣袤土地,話語裏有着不甘的情緒,“回去吧。”

“回去?”尋瑤瞪大了眼睛,“您……”

“談崩了。”何惜言的眉頭漸漸地擰了起來,“他們比我想象得要難纏太多太多了。”

“啊……”于是尋瑤看上去更加愁眉苦臉了,“這可該怎麽和老爺夫人交代呢……”

“有什麽不好交代的,雖然說是談崩了,可現在我們手上已是多了另一張王牌——”本該是要繼續說下去的,可不知為何何惜言的話就頓在了這裏,眼光也久久地凝在了阮九臉上不動,就好像電視突然之間被調成了靜音。

尋瑤最怕的就是何惜言突然出現這種陣勢——畢竟沉默比任何情緒都要來得可怕——于是她趕緊擋在了阮九身前,臉上浮起一層滿懷歉意的笑容:“再怎麽說他也是伏楊的妹妹點名跟來的,我實在是不敢把他丢下……”

何惜言向着這邊走過來,引得尋瑤的身子也跟着緩緩瑟縮——她一會兒看向何惜言,一會兒看向阮九,只覺着他倆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窄,而她就處在這條縫隙之中,能夠活動的區域越來越小,幾乎快要被擠扁了。

“對啊,還有你……”何惜言喃喃念道,嘴角也漸漸向上勾了起來,看上去像極了一朵盛開的黑色罂粟,“我怎麽就把你給忘了呢。”

阮九像尊雕像一般凝在了原地,他聽不懂何惜言的話是什麽意思,自然也不知該如何作答,于是只得向着尋瑤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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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主人?”尋瑤會了他的意,可語氣還是戰戰兢兢的,“伏……伏楊的妹妹怎麽沒和您一起呢?我們剛剛可還想找她來着,就是因為不知道該去哪裏才能——”

“哦~原來你們剛剛是去找伏楊的妹妹了啊……”何惜言笑了,笑得如湖水那般深不見底,“也是,雖然她的父親剛剛拒絕了我,可這位未來的小族長卻不一定會像她父親那樣古舊難纏呢。你們實在不該那樣到處瞎晃悠的,畢竟你倆連銀刃族聚居區的入口所在何處都不知道。跟我過來吧。我聽說銀刃族新族長的選親日子也是近了,如果再慢一點,只怕是要趕不上某些重大的時刻了呢。”

阮九只覺得自己的心猛地震了一下——怎麽只是離開了這麽一小會兒,就發生了這樣多叫人頭皮發麻的事兒?

剛認識伏溪的時候,她不過就是一個冷漠的、美麗的,偶爾會有些暴躁的小女孩兒,可怎麽就這樣短短幾日,她便有了這樣多新的身份,這樣多沉得叫人喘不過氣來的任務?

就好像是有一條鴻溝從天而降,橫亘在他與伏溪之間——本來難的只是讓她現出笑臉,可現在,卻是連直視她都變得那樣困難了。

林木愈來愈密,黑暗之後現出了一片他從未見過的夢幻世界,那樣夢幻,那樣不真實,只讓他覺得恍如置身夢境。

伏溪在裏面嗎?

她現在是誰——公主?族長?又或者……是一個族群的統帥?

自己為什麽會站在這裏,又為什麽會身處這樣一個奇怪的世界?

就在他感到前方的光亮漸漸變得有些晃眼的時候,卻又似是迷迷糊糊地瞅見了一個結着辮子的男人站在了何惜言跟前,在聽她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向着自己這邊走過來,明亮的眼睛看上去簡直能把人給烤熟。

“雙雙真這麽說的?”他說,回過頭去看向了何惜言。

“我有什麽理由要欺騙你呢,将離族長?”何惜言抱着胳膊,本是輕佻的語氣卻硬生生地讓她給襯上了一層鄭重的底。

将離沉吟片刻,直起身子說道:“我必須當面和雙雙确認。”

何惜言沒接話,只是笑着,并微微欠身為将離讓出了一條路。

見将離走出了大廳,何惜言湊近阮九身旁輕聲說道:“你不是要找伏溪麽?那就跟着過來吧。機會只有一次,若是錯過了,她的世界便可能從此之後與你再無交集,你可得小心把握好哦。”

阮九聽不懂她的話,卻更是無從問起——總之現在的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快些見到伏溪。

不知為何他有一種直覺,等到他見到伏溪的時候,一切自然而然就會清楚的——畢竟,她的眼睛是那麽澄澈幹淨,幹淨到近乎藏不住心事,只消瞥上一眼就會知道她在擔心些什麽,憂慮些什麽,在為着什麽樣的事情煩擾,又有着什麽樣的願望沒有得到滿足。

前面的男人正引着他們漸漸拐入小道,青草混雜着泥土的味道漫上鼻尖,引得阮九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些陽光燦爛的春日午後,又想到了那些在枝頭綻放到絢麗的桃花。

就好像……伏溪的笑臉一樣。

快要見到她了,心裏竟開始咚咚地擂起了小鼓。

說起來也真是奇怪,想當初自己剛認識伏溪那會兒,怎麽騷擾她也不會有什麽顧慮,可随着這交集越來越深,深到有那麽點兒碰撞出了一些感情的時候,自己卻反倒是變得矜持起來了。

怕她不開心,怕自己說錯話,也怕會把控不好自己的感情。

可是無論如何,能再見面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情啊——阮九深深吸了一口氣把心情放平,又想起自己平日裏的做派向來是放蕩不羁的,便只恨這會兒沒能有一枝玫瑰讓他銜在嘴邊了。

“怎麽了……”南浦看上去有些意外,“怎麽突然和我說對不起呢?”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發覺眼前的漂亮姑娘一雙含情的杏目裏早已是淚光漣漣,于是立時變得有些緊張起來,連說話也變得有些吞吐:“遲……遲心姑娘,你……你哭了?是我說錯什麽了嗎,我——”

“沒事,”可伏溪拼命地搖着頭打斷了他,“和你沒有關系。是我不好。我經常會這樣發神經的,不用管我。”

南浦訝異得嘴兒張得老大——他從未見過哪個姑娘第一次見面就這樣拼命地貶損自己的,還用着這樣貶義的貶義詞。

簡直太有趣了,和之前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姑娘都不一樣。

不過也是合理——畢竟對方是本族的少公主嘛,那可是未來要繼任族長位置的人,自然是該和那些妖豔賤貨不一樣的。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少公主的話,那候選人……該是不止自己一個吧?

天,那可真是該把握好眼前這難得的機會才是。

于是他有意無意地往伏溪身邊靠得近了些,盡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柔和:“我聽說遲心姑娘是最近才回到咱們銀刃族的聚居地這邊的,那麽先前遲心姑娘是在人間了?在下一直很向往能有機會去人間遛上一遛,想要印證一下它是不是果真如書裏寫得那般繁華有趣,可無奈我爹實在看得太緊,一直也沒能讓我找到機會……所以,遲心姑娘願不願意和在下說上一說,滿足一下我那小小的好奇心呢?”

抑郁症發作的時候最困難的事兒便是集中注意力了,眼下伏溪茫然地瞅着眼前的南浦,只看見他的嘴唇在動,而他的聲音聽上去那麽遙遠,就好像是從宇宙的彼端傳來的一樣,語句層層斷片,怎麽也無法串成一個完整的句子。

“什麽?……”伏溪帶着些抱歉低頭小聲回道,“對不起……我沒有聽清。”

就在南浦準備把自己剛才說的話再度重複上一遍的時候,卻忽然聽得門口有腳步聲傳來,擡眼去瞅時,發覺是族長将離,而他的身後,還跟着三個面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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