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裴蘊回到報告廳,焦急等在門口的幾位同學一擁而上。
“诶?這是弄幹淨了還是換了一件?”
“廢話當然是換了一件,沒看這件大了那麽多嗎?”
“不說借不到白襯衫麽?”
“我們當然借不到,可陸教授神通廣大,豈是我等凡人可比?”
“行了行了,趕緊散了,各忙各的去,別都堵在這兒。”
班長趕走他們,回頭想跟裴蘊說什麽,目光忽然定在一處:“诶,裴寶,你耳朵怎麽這麽紅?沒事吧?”
“沒事。”
裴蘊用手搓了一下:“班長,我先準備去了。”
“啊,好。”
陸闕坐在臺下第一排,信守翻看着擺在桌面上的流程表。
張梁慎不知何時也來了,嬉皮笑臉的就坐在他旁邊。
陸闕瞥他一眼,不鹹不淡道:“你來做什麽。”
張梁慎:“啧啧啧瞧你這語氣,我不能來?”
陸闕:“你不是本校工作人員。”
“那這裏還是我母校呢,我回來看看母校行不行?”張梁慎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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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很快開始,按照流程,裴蘊是第一個上場。
身姿挺拔又容貌出衆的年輕男生往臺上一站,便自動成為全場焦點,觀衆席裏掀起一陣不着的低嘩,随着試麥聲響起很快平歇。
他今天的表現比之前在家當小跟屁蟲時念給他聽的每一次都要好。
泰然自若,侃侃而談,臉上挂着幹淨坦然的笑,聲音裏也盛滿了笑意。
會有點無傷大雅的小緊張,言辭偶爾調皮,讓原本枯燥的演講都變得引人入勝。
“看看,看看。”
張梁慎說:“多根正苗紅,風華正茂的小青年啊,也就你天天拿人家當小孩兒。”
陸闕眼簾微動,沒有說話。
他往後靠在椅背,目光大方落在裴蘊身上。
二十來歲的大男孩兒,正處在少年和青年的轉換階段。
他既有來不及蛻去的少年朝氣,又有在歲月行駛途中不經意沾染上的一點內斂穩重,仿佛藏在薄雲後的陽光,燦爛熱烈,卻不至于恣意到灼人眼。
陸闕想起了方才在更衣室裏看到的身體。
是略有些單薄了。
肩膀瘦削,肌肉也只有薄薄的一層。
但是不可否認,那依舊是一具極漂亮的身體,白皙,颀長,柔和的線條裏藏的是蓬勃陽光,還有掩不住的青澀。
一切的完美,的确都是一個已經成年的大男孩兒才會有的模樣。
他無意識轉動着表帶,金屬貼着手腕皮膚輕輕摩挲。
晚上第二節 毛概課,裴蘊被抓壯丁去圖書館搬書。
“這麽多?”
他蹲在滿地摞高的書堆中間,随手拿過一本翻了翻:“就我們幾個嗎,那得搬多久啊。”
杜簡舉雙手附和:“很難不贊同。”
學委拿着冊子點書類,聞言回頭道:“就是看着多,其實還好,從一樓搬到三樓也不遠,很快的。”
“哦對了。”
她想起來什麽:“餘年這會兒正在盛教授那兒做實驗,我給他打過招呼了,他說實驗結束就過來幫我們。”
“結束時多久啊。”
杜簡小聲吐槽:“也沒個準信,別是我們都搬完了他才過來。”
裴蘊環視一圈,撸起袖子開始幹活。
中途收到陸闕信息,問他幾時回去,得知他在圖書館後便說自己正好在七教,忙完過來找他。
杜簡烏鴉嘴一語成谶,餘年還真是在他們快搬完的時候才過來。
烏鴉嘴翻個白眼:“都快搬完了還來幹嘛。”
餘年沒理他,問學委:“還有哪些需要搬?”
學委用筆頭指了個方向:“就那邊,還有一摞了。”
正好裴蘊從樓上下來,見餘年在搬他剩下的一摞,便幹脆在樓梯上坐了下來。
這一趟接着一趟,他都快累缺氧了。
餘年抱着高高一摞書過來,裴蘊沒有跟他打招呼的打算,頭瞥向另一邊用手給自己扇風。
餘年目不斜視從他身邊走過,裴蘊腦袋一歪靠在木扶手上,不知怎麽,忽然感覺有點兒頭暈。
“好啦,還有最後一點了,一人分一點搬完收工~”
學委抱起離她最近的一小摞。
裴蘊和餘年很巧地看中了同一摞,就連蹲下伸手的動作都很一致。
兩人靠近時,裴蘊太陽穴跳了一下。
餘年見狀,也不跟他搶,先一步收回手打算轉向下一目标。
他起身幹淨利落,裴蘊被他帶起的風撲了滿臉。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裴蘊渾身驟然脫力,身體一歪跌坐在地上,暈眩感從太陽穴迅速開始擴散。
“怎麽了小裴?”
學委回頭看他:“很重嗎?”
杜簡笑話他:“讓你搬書不是讓你拔蘿蔔,你怎麽還給自己折騰倒了?”
唯有離他最近的餘年看出不對勁,皺眉問:“喂,你沒事吧?”
裴蘊有事。
有大事。
他快要控制不住獠牙生長了!
憑着腦海裏僅剩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他扔下一句“對,我有事先走”,努力撐着站起來,轉身跌跌撞撞就往外跑。
步伐踉跄,看起來随時都會摔倒。
杜簡和學委懵了。
最先反應過來還是餘年。
在他拔腿追出去之後,杜簡和學委才如夢初醒,連忙扔下書跟着追出去。
“卧槽了!裴寶你不舒服跟我們說啊,你跑什麽啊!”
“小裴,小心點,臺階太高了別摔着!”
“裴蘊,你站住!”
裴蘊眼花得快看不清路,全靠一口氣撐着沒暈過去。
入了夜的圖書館門口人煙罕見。
他的牙已經藏不住,要是被追上,吸血鬼的身份就真瞞不下去了。
距離越拉越近,裴蘊心跳越來越快。
他佩服自己在這樣千鈞一發的時刻還能分神去想如果他被追上了,餘年發現他是吸血鬼,會不會當場掏把刀出來捅了他。
五步,四步,三步......
裴蘊雙腿越來越軟,絕望地想躺平了。
然而就在最後一刻,就在餘年伸手就能夠着他時,他看見了出現在樓梯盡頭拐角處的那個人。
幾近放棄的雙眼倏地睜大。
眼神亮得仿佛餓了三百年的貓終于撞見一條小魚幹。
陸闕蹙起眉心,正想讓他下樓梯別這麽風風火火,就見對方在距離他還有近十階時突然一個飛撲把自己扔了下來。
只得張開手臂穩穩将人接個滿懷。
然而沒等他責備的話說出口,趴在他身上的人已經放心大膽暈過去了。
臨暈之前,只留下氣若游絲的一句:“趕緊把我藏起來!”
餘年一手抓了個空。
杜簡和學委也氣喘籲籲追上來了。
“陸教授!小裴他沒事吧?!”
“剛剛搬書搬得好好的,他突然就往外面沖,叫都叫不住。”
“沒事。”
陸闕一把将裴蘊抱起來,側身躲開杜簡他們關切的目光:“他交給我,你們去忙。”
車停在實驗樓下的小樹林,陸闕抄了最近,人也最少的一條路趕回車上。
将裴蘊放在副駕系好安全帶,從車裏拿了一張醫用口罩幫他帶上,才回到駕駛座驅車離開校園。
到半路時裴蘊醒了。
陸闕不斷從後視鏡觀察他,叫他的名字,裴蘊一聲也沒應,只是無力地歪在椅背上,手扒着車窗沿,皺着眉頭,很難受的樣子。
車子穩穩駛入地下車庫。
陸闕下車繞到副駕拉開門,安全帶一經解開,男生便軟軟往外倒。
“小蘊,小蘊?聽得見我說話嗎?”
裴蘊還是沒有應聲。
但是他的身體有了別的動作
——從癱軟任人擺布,到被什麽指引着一般,揚起下巴,主動擡起手臂抱住對方。
腦袋也跟着湊上去,在陸闕頸間細細地嗅,泛涼的鼻尖不斷擦過頸間皮膚,熱氣噴灑。
陸闕松了口氣。
他用掌心托住裴蘊後頸,貼在他耳邊低聲:“是不是餓了?”
裴蘊咕哝了一句不知道什麽,收緊手臂将他抱得更緊。
陸闕不再耽誤,鎖上車抱着陸闕快步走向電梯。
裴蘊就像個樹袋熊一樣纏在他身上。
不只是鼻子,他的嘴唇,下颌,臉頰,額頭......都被用來作他蹭人脖子的工具。
他好像急切地想要靠近什麽,卻又找不到具體目的地。
進入玄關,陸闕關上門剛将他放在地上,就被他推着肩膀抵到門後,胡亂咬上他的喉結。
該慶幸他現在力氣小得不夠看,否則這一口下去,說不定就能直接咬斷他的喉嚨。
但是他實在太暈了。
與其說是咬,不如說是含着喉結用牙齒在磨蹭。
呼吸又急又燙,像極一場迫不及待的撩撥。
濡濕酥麻的感覺從最敏感的喉結處傳遍全身,陸闕眼神一黯,攏在裴蘊腰間的手緩緩收緊,一掌緊緊攥着他細瘦的腰,指節泛白。
所幸裴蘊很快累了,叼不住喉結,也抱不住他的脖子。
身體緩緩下滑,被陸闕輕松撈起。
陸闕讓他趴在自己肩上,用一種抱小孩子的姿勢将他抱到沙發上坐下,自己則是扶着他的肩膀蹲在他面前,直視他的眼睛。
那雙漂亮似琥珀的眸子此刻完全失焦。
暗紅色從黑色美瞳後隐約透出,像被封印,又像是囚禁。
他臉上血色早已褪盡,白如瓷釉,嘴唇倒是被摩擦得鮮豔紅亮,獠牙半伸着,與他此時懵懂茫然的神色形成了一種強烈矛盾的視覺沖擊。
危險,又無比純真。
喉間的柔軟觸覺似乎還沒有完全消散。
陸闕喉結上下滾動一圈,再叫他名字時,聲音粘上了低沉的沙啞:“小蘊,聽得見我說話麽?”
被吵醒的好消息從裴蘊房間跑出來了。
他很開心兩個主人的歸來,搖着尾巴在他們身邊直打轉,一會兒跳上沙發拱拱裴蘊,一會兒跳下去在陸闕身後蹭蹭。
半晌後,見兩人都不理它,便乖乖在旁邊地毯上趴下,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盯着兩人看,可憐又可愛。
裴蘊好像是聽見了。
他試着張了張嘴,卻一個音節也沒能發出,只是傾身靠近陸闕,雙手捧着他的臉,額頭抵着他,鼻尖相接,呼吸交纏,姿态親密。
陸闕沒有躲避,也沒用動作,只是任由裴蘊親昵地用鼻尖蹭過他的臉頰,耳廓,下颌,最後再次于頸間流連。
他不像是餓了的樣子,更像是突如其來的依賴和撒嬌。
陸闕審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很快,他用力閉了閉眼,扶住裴蘊手臂:“乖,在這裏等我一下。”
他拿起手機想去陽臺給張梁慎打個電話,才剛起身,就被細瘦蒼白的手指勾住了衣角。
裴蘊應該是想拉他,可是力氣不夠辦不到,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随便拉住一點什麽。
他一手撐在沙發邊沿,仰頭看他,眼睛裏不知何時浸滿濕漉,眼角緋紅,蹙着眉心,虛弱可憐,小狗一樣離不開人。
陸闕對上他幾乎祈求的視線,不過半秒便敗下陣。
他重新蹲下,半跪在裴蘊面前,擡手将他攬住懷中。
裴蘊歪在他左肩,他力氣不夠咬破他的皮膚了,就只好靠在他肩膀上,像只剛出生的小奶貓,含着那處皮膚舔/舐。
陸闕摟着裴蘊,努力忽略頸間的觸感,用手機給張梁慎發消息: 。:【吸血鬼是不是會有突然陷入半昏迷狀态,在意識不清時極度依戀供血者的情況?】
張梁慎:【?】
張梁慎:【當然,失控的吸血鬼不就是這個症狀?】 。:【如果沒有攻擊性——】
陸闕打到這裏忽然停了。
沒有攻擊性又如何,本質依舊是失控不是麽?
張梁慎:【你以為失控發瘋的吸血鬼咬死供血者是因為什麽,不就是因為過度的依戀,加上在那種狀态下控制不住身體才會釀成慘劇。】
張梁慎:【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我想知道在他們失控時,最快的制止方法是什麽?】
張梁慎:【打暈啊。】
張梁慎:【不過一般失控的吸血鬼戰鬥力都特別強,一般人很難壓制住的。】
張梁慎:【所以你到底問這個幹嘛?】 。:【随便問問,你繼續忙吧。】
張梁慎:【......我你媽,又開始了是嗎!】
陸闕将手機扔在一邊,垂眼看懷裏的人。
裴蘊身上還穿着他的襯衫。
演講結束,他便解了最上的紐扣,本就寬大的領口更敞了些,從他的視線可以将男生細瘦的脖頸完全收入眼中。
白皙,單薄,嶙峋的脊骨微微凸起,一直延伸到襯衫往下。
孱弱無力,沒有一點攻擊性,只要他想,僅用三成的力道就足以讓他失去意識。
他将掌心覆在那片肌膚上,指腹能夠清晰感受到皮膚下跳動的脈搏。
半晌,他移開手掌,将裴蘊一把抱起,徑直去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