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已修

這是一個初夏的夜晚，q市東城區項目開發的首次洽談會正在君悅酒店的宴客廳舉行。

言清書手裏拿着高腳酒杯，用略帶歉意的微笑再度謝絕了某位試圖與他攀談的客戶。

他将酒杯留給路過的侍者，看了看表，見離自己的發言還有半個小時，便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宴客廳後頭的準備室裏。

準備室的幾個員工乍一看見大老板進來，都吓了一跳，正嗫嚅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時候，言清書擺了擺手，低聲道：“都先出去。”

員工們如臨大赦，忙不疊放下手裏的活，眨眼間消失得幹幹淨淨。

站在空寂的房間中央，言清書有些疲憊地撫了撫額，剛準備松開領帶透透氣，突然聽見前面的桌子底下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

他的手頓住了，盯着那塊晃動的桌布看了片刻，像是想起什麽，臉色沉了沉，用不帶一絲情感起伏的語氣命令道：“出來，我知道你躲在那兒。”

桌布瞬間不動了，言清書冷笑了一聲，不知道又是哪個不曉得天高地厚的女人想出的爛招數，以為這樣他就會有興趣嗎？

誰知下一秒，桌子底下竟然鑽出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自诩見過大風大浪的言清書一時也震驚了，跟着對方大眼瞪小眼起來。

小女孩瞧着大約四五歲，穿着一條淺藍的公主裙，柔軟的長發上還別着一頂精美的水晶王冠。

見言清書半天不吭聲，小女孩黑葡萄似的眼睛轉了轉，邁着小短腿走到他面前，仰着頭，用稚嫩軟孺的嗓音問道：“叔叔，幫我看看後邊的裙子有沒有髒髒的？”

語罷，也不給言清書拒絕的機會，徑直轉身用手輕輕托起了裙擺。

言清書總算恍過神來，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道：“沒有。”

小女孩立刻回頭，十分高興地說：“太好了，謝謝你啦叔叔。”

理智重新上線的言清書方才有機會好好打量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小女孩，皮膚白皙，五官精致，漂亮得甚至讓他想起了某個多年未見的人。

“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一個人躲在桌子底下？爸爸媽媽呢？”

或許是女孩甜甜的笑容觸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言清書難得溫柔起來，蹲下身輕輕問她。

小女孩一臉糾結，往四周張望了好半天，才湊到他耳邊小聲回答道：“叔叔，我叫軟軟，在和哥哥玩捉迷藏。你要是見到我哥哥，千萬不要告訴他我在這裏，不然我就輸了。”

聽到她的名字，言清書心中略微失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不假思索地承諾道：“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

女孩頓時笑得露出了一口小米牙，也跟着碰了碰言清書的頭發，“謝謝叔叔。”然後轉身，利落地再次鑽進了桌子底下。

桌布動了兩下重新歸于平靜，言清書突然很想把小姑娘拉出來再說兩句話，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那麽做，只是默默起身離開了準備室，對外頭守着的員工叮囑了兩句。

二十分鐘後，言清書的助手過來向他彙報說，小女孩是在和家人來參加隔壁廳的婚禮時偷跑進來的，她的父母和哥哥正趕過來接她。

言清書不由勾了勾唇角，估計小姑娘回去一頓罵是少不了的。不知怎麽地，他忽地很想看看究竟是怎樣的一對夫婦生出了這麽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

顧不得自己還有五分鐘不到就要上臺，言清書猛然起身大步向準備室走去。

他到達的時間剛剛好，正巧撞見小女孩一頭紮進媽媽懷抱裏的畫面。

視線再往上，便是記憶裏那張不曾消退過的容顏，一樣的巧笑倩兮。

“寧臻……”言清書下意識喊了一聲。

“阿言，你還不快點起來，君惟他們已經在催了。”正在對着門後鏡子抹發蠟的郭曉光瞥了眼牆上的挂鐘，大聲嚎了一句，“對了，你剛剛做什麽夢呢？我怎麽好像聽見你喊了個名字？”

半天不見言清書有回應，郭曉光停下手裏的動作，三兩步走過去，發現對方正坐在床上，把頭埋在膝蓋裏。

“沒事吧，兄弟？”

言清書忽然擡頭，一雙漆黑的眸子流露出些許笑意，“沒事，做了個噩夢罷了。”

“噢……”郭曉光向來心大，也沒覺得哪裏不對，擠眉弄眼地調侃道：“我還以為你夢見波姐姐，叫人家名字呢！”

言清書一邊換衣服，一邊反駁他：“單身狗才需要波姐姐，你以為我是你麽？”

郭曉光誇張地捂着胸口，作出受傷的樣子，“你這樣說可就不厚道了，大家都是雛，誰也別瞧不起誰，指不定我們誰先破處呢！”言清書的确有女朋友，但交往一年多了沒有一次夜不歸宿過，可想而知還在純“談情”階段。

趁着郭曉光說話的間隙，言清書已經收拾妥當下了床。雖然只是穿着簡單的襯衫休閑褲，但他個高腿長，氣質又好，放在人群裏依然十分顯眼。

“诶，人和人差別怎麽就這麽大呢？”郭曉光相貌堂堂，可惜個子不高，從來不假掩飾自己對寝室最高之人言清書的羨慕嫉妒恨。“先說好了，你和老高有家室，君惟有寧臻學妹盯着，晚上聯誼我就是唯一的重點‘推薦’對象。”

言清書聞言，正在整理書桌的手頓了頓，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那個學妹……還在追君惟？”

“那可不？追得可兇了。”郭曉光又重新折騰起他的頭發，努力想通過獨樹一幟的發型讓自己看上去高一點，“今晚這活動就是她的主意。估計本來只想約君惟一個，但沒成，最後不得不把兩邊寝室的人都叫上……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君惟是怎麽想的？不喜歡人家為什麽不直接拒絕？”

“誰知道呢？沒準他就是享受這種被校花級別美女倒追的感覺……”

言清書沒再吭聲，想起自己做過的那些夢，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