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已修

言清書是從三個月前的暑假開始做這些古怪的夢的,或者确切地說,是他在療養院偶遇言母的一個“故交”之後,他的夢境就變得不正常了。

在言清書上高中之前,言家還是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小富之家。可惜沒多久言父投資失敗,不但賠進了所有家産,還欠下巨額的外債。

屋漏偏逢連夜雨,言父在找朋友尋求幫助的路上出了車禍,還來不及送醫院就去世了。言母和言父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倆人感情一向很好,在聽到言父沒了的消息後,言母精神先是恍惚,漸漸開始失常,發展到後面已經認不得人了,只能在療養院住着。

要不是言清書是k市那一年的中考狀元,估計他早已辍學打工還債了。可即便k市一中免了所有學雜費,言清書的日子依然不好過。龐大的債務和母親的病情不會因為他成績優異、表現良好就自動消失,他尚顯單薄的肩膀要擔負的不只是自己一個人的學業和生活。

這也是為什麽他的高考成績足以上國內最好的大學,言清書卻選擇了排名只有前十的q大,因為後者願意為他提供比任何學校都高額的獎學金。

上大學後言清書一直半工半讀,之前還能借着未成年人的身份暫且不管外債,成年後自然躲不過父債子還的命運。言母的精神狀态始終沒有好轉,言清書也不放心把她獨自留在k市的療養院,幹脆舉家搬到了q市。

言母長期住在療養院裏,言清書平日住校,寒暑假的時候就在q大附近租個單間将就。

大二結束的這個暑假他找了份實習,工資雖然不高,但勝在是家大公司,不僅能積累經驗,表現足夠好的話也許還能争取來一個兼職的機會。

言清書是個對未來很有規劃的人,言父欠下的債在賣掉房子和所有值錢物品後還有近五十萬,言母的醫療費則是個無底洞,他願意承擔起這些責任,卻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只剩下掙錢還債。

實習正式開始前兩天,他特地去了一趟療養院,準備把這個好消息跟言母一道分享。

誰知在去小花園找言母的途中,一個陌生的女人叫住了他。

女人聲稱自己是言母的舊相識,倆人失去聯系多年,沒想到再見對方已經認不得她了。

不等言清書做出反應,女人又說她曾經欠言母一個人情,知道當媽的都心疼孩子,所以決定把人情還到他身上。

“……夢境會重複三次,能記多少能改變多少端看你自己的本事。這個世界已經有人先一步壞了規則,我最多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留下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女人轉身就離開了。

說來也是詭異,言清書當時想叫住對方問個究竟,卻怎麽都開不了口。女人走後很久他才恢複正常,可周圍的人似乎沒有一個發現他呆滞地站在路邊,半天一動不動。

他試着回想那個女人的樣子,腦海裏竟是一片空白。詢問療養院的工作人員,前臺居然表示一大早他們根本沒見過任何女性探視者……

青/天/白/日的,言清書愣是吓出一背的冷汗來。

不過仔細回憶了一遍女人說過的話後,他又逐漸冷靜下來。不管對方是人是鬼,總歸對他沒有敵意。自己生活裏需要操心的事已經夠多了,哪還有那個閑工夫去害怕牛鬼蛇神?

言清書決定把這事丢在腦後,不料當天晚上,他就做了一個逼真得仿佛現實一般的夢。

夢境裏上演的是一個男人的愛情故事,他雖是個旁觀者,卻可以全然感知對方的喜怒哀樂。

一開始言清書只當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因為陌生女人一番古怪的話,所以晚上就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夢還有續集,內容更是一天比一天荒謬絕倫起來。

短短一個月時間,言清書就“經歷”了那個男人的一生。從對方愛而不知到痛失所愛,再到最後的孤獨終老,他的一顆心仿佛也跟着在萬千塵世中起起伏伏。

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第二天一覺醒來,他明明對夢境尚有印象,可真讓他說出夢裏的男人長什麽樣,都做過什麽事,他又一點細節都記不起來了。

恰如他對那個女人的記憶。

言清書隐隐有些理解女人臨走前說的那兩句話的意思了,只是這一猜測太過怪力亂神,他潛意識裏拒絕相信。

很快,當發現夢境又要從頭再來一遍時,言清書絲毫沒有意外,甚至還多了幾分躍躍欲試。

這回和上次不一樣,他特意留了個心眼,不再用無所謂的心态去觀看那個男人的一生,而是悉心留意一些重大事件和關鍵事物,試圖讓自己清醒後仍然能回憶起這些。

事實證明,這麽做是有效果的,言清書漸漸地能在醒來後成功回想起夢中的零星片段。只是随着能記住的細節越來越多,他也越來越心驚肉跳。

這個男人的某些經歷和習慣,實在跟他自己太像了。

意識到這點以後,言清書開始在夢境裏努力記憶各個“出場人物”的樣子和名字。這比單純記住那些客觀存在要困難許多,直到夢境開啓最後一遍循環,他才能堪堪做到。

這時候正好也開學了,言清書不用像在暑期實習時那樣每天頂着巨大的壓力,也就有了更充沛的精力來應對這個夢境。

說來也是神奇,雖然他天天做着稀奇古怪的夢,睡醒時卻一點都不覺累,反而神采奕奕,跟人家“一夜無夢”後的效果一樣好。

剛剛郭曉光叫醒他的時候,言清書的夢境正進行到男人分手十幾年後,與心上人的第一次重逢。按照記憶裏的內容來看,今天這個夢過後,男人的一生也差不多進入尾聲了。

事到如今,即便言清書再不願承認,也無法昧着良心說他看不出“那個男人”是誰。

問題在于,如果說這些夢境是對未來的預兆的話,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淪落到那般凄涼的境地?

而在夢境中已經出國的室友江君惟,為什麽現在仍然在q大乖乖念着大三?

最關鍵的是,那個所謂的将來會牢牢占據他心房的女人——寧臻,為什麽現實中不僅沒有把他錯認成江君惟,還锲而不舍地瘋狂追求起後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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