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再次退票

急救室外,穆天一個人坐在塑料椅上已經快一個小時,以至于早就有些坐不住了。然而對面急救室的大門依然緊閉着,沒有一點動靜。走廊的另一端,是廉家的保姆何芸正在緊張地跟醫護人員說着話。從穆天來到北京這家醫院的幾天裏,除了保姆外,似乎就沒有廉家的其他人出現在這裏,至少他沒有見過。

可是目前,他眼看着廉影已經被推進急救室裏一個小時了,還是沒有一點動靜,這讓他這個堂堂七尺男兒也不由得心裏開始害怕。他拿出手機,想給安陽陽打個電話,可是,那個小妞明顯是去意已決,而他穆天,又有什麽資格叫她回來呢?

都是他一個人惹的禍……此時的穆天,雙手抱臂,靜靜地坐在那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時間可以倒退的話,自己是不是堅決不會再去招那個叫安陽陽的小妞?因為,那是廉影的人。

然而,一切事情都無法重新來過,就算是重新來過,他穆天也保不準自己還會折騰出什麽其他的事來,似乎在此之前,心裏還是有一道坎,就是當年因為那個游戲裏的小霞,而鬧得兄弟反目的事,似乎只有他大鬧一場,心中的那道坎才會過去。

而如今,那段往事總算是可以翻篇了,卻是以安陽陽的離開,廉影的命在旦夕作為代價。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不折騰個天翻地覆雞犬不寧,就總是不會甘心,他穆天覺得自己已經無可救藥了。

醫院頂層走廊的夜晚,寂靜得連牆上的時鐘滴答聲都可以聽見,穆天掏出手機來,撥通了一個號碼,不是安陽陽,而是祁龍淵。

然而,剛剛說了沒幾句話,甚至連這裏大致的情況還沒有說清,急救室的門便已打開,這讓穆天立刻匆匆挂了電話。

雖然門開了,卻不見有醫護人員将人推出來,這讓穆天的心裏緊張得即使在這炎炎夏日,雙手也是冰涼,他不由得握緊了拳,讓掌心的溫度傳遞給自己冰冷的指尖,同時看到只有一個年輕的小護士,從急救室中出來,站在大門口,向遠處張望着,像是在找人。

“請問……”穆天全力讓自己保持鎮定上前,與那小護士說話。

只是,他話還沒有說出,小護士已知道他的來意,“你是廉少爺的家屬還是朋友?”

“額……我是他朋友……他情況怎麽樣了?”穆天在說出這句話時,感覺自己沒有一點底氣,他們,算是朋友麽?至少,他覺得他要是廉影的話,一定會恨不得把自己一刀砍了。

小護士自然不曉得他心中所想,只是皺了皺眉,沉默了片刻,道:“請跟我先來會議室吧,他的家人大概已經到了。”言罷,便帶路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穆天連忙跟上,對于這種沒有是和否的回答,他一向不習慣,他承認自己情商低。

沿着走廊轉了個彎,穆天終于看到這層樓會議室的門口站着三五成群的醫護人員,個個神情謹慎,不知在談論什麽,畢竟,他們收的這病人不是普通人家。

帶路的小護士向穆天點了點頭,便徑直走進會議室中,去和坐在那長圓桌一端的主治醫師說話去了,穆天站着會議室的門口,悄悄向裏張望着。

只見那條長桌的一側,坐了七八名挂着胸牌的醫生,有幾位年齡已經不小,一看就是資深的專家。而另一側則坐了幾名穿着西裝的男子,想必都是廉家的人,為首的那人看上去四十七八歲的樣子,一看就是來頭不小,不用想也猜得出應該就是廉影的父親,廉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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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會議室內安靜下來,有小護士們給廉家的每一位成員沏茶點煙,同時順手虛掩了門。

這陣勢,這情形,讓穆天深深地覺得還是應該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才比較明智。于是,他悄悄閃身在會議室的門後,同時将手機靜音,反正門沒有關嚴,也聽得清裏面在說些什麽。

主治醫師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性,沉着幹練的氣質看上去比較讓人信服,她待屋子裏安靜下來,便向着家屬席上坐着首位的男人道:“廉先生,實在抱歉這麽晚了将您和您的家人請來,由于出了些緊急狀況,所以我們不得不組織了各個科室十餘名專家進行了緊急會診。”

不得不說,廉清遠的修養很好,不僅從不吸煙,而且在這種緊要關頭,也只是平靜地喝下一口茶水,聽着主治醫師講話。

主治醫師停了停,繼續道:“由于病情複雜,患者出現一些緊急症狀,我們正在全力搶救,就目前情況來看,肺動脈高壓引發咳血現象,目前患者心功能明顯下降,我們經多位專家會診,均建議一兩天之內立即進行手術,同時已聯系了國內外資深主刀醫師,将在明天午後到達。”

“先心病的病程是一個不可逆轉的進程,拖得越久,情況越危險,說實話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已經不在手術時機範圍內,但若不手術治療,只怕随時都有生命危險。”

“雖然開胸手術存在一定風險,但我們集聚了國內外多位著名專家的精湛醫術,全力确保手術成功。”

主治醫師的女聲比較清亮,因而穆天聽了個大概,至于廉清遠和廉家那幾位親戚說了些什麽,他就沒有聽清了,總之意思似乎就是現在的情況已經不适合手術了,但還是必須得冒險手術,否則就是死路一條了。

會議開得時間很長,以至于穆天保持着偷聽又不被發現的姿勢,腿都有些酸了,于是索性靠着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心中頭一次有種空蕩蕩的感覺。

拿出靜音了的手機,發現上面有好幾個祁龍淵和林玖的未接來電,這兩個人消息還真靈通呢。他有些心煩地把這些未接來電按掉,然後起身,走到沒人的角落,撥通安陽陽的電話號碼。

燈火通明的北京站,當安陽陽手裏捏着買好的明天早上的車票,接到穆天電話的時候,單憑那一句“陽陽,你回來吧”,她就有一種預感,感覺到自己似乎又得退票了。

尤其是聽到穆天說“就算你現在到醫院,也不一定見得到他”時,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空了。人世間的喜怒哀樂,似乎都已與她無緣,此時的她,只是站在這人來人往的車站,看到身邊匆匆而行的每一個人,而她自己,就站在這個人生的路口,茫然無措地看着身邊形形色色的過客。

選擇太多,其實并不是一件好事,其實很多時候,本可以沒有那麽多選擇,一切的糾結都是由于自身想得太多。

此刻的安陽陽,覺得自己已經喪失了選擇的能力,就那樣聽着穆天在電話裏說着廉影的情況,一邊聽一邊機械地向着退票窗口的方向走去。

一轉身就是一輩子,在這如人生路口般錯綜複雜的車站,她也只掙紮了幾分鐘而已。人總是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去糾結、去掙紮、去假設各種方案來百般為難自己,然而,當真正面臨抉擇的時刻,只需要短短的一刻,就能夠進入人生的下一個進程。

不論未來的路是好是壞,總是要走下去的。安陽陽像是想通了一般,只用了短短時間退了票,然後向着出租車聚集的地方走去。

當穆天回到病房的時候,廉影已被推了回來,其他人似乎依然在會議室,病房裏,只有兩個護士照料着。

此時廉影已微微醒轉,因而看着穆天進了屋,也看着他來到自己床邊。廉影不知道剛才自己是怎麽睡過去的,也不知道此刻是怎麽醒來的,只是有一種錯覺,似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清醒過,不只是身體,還有心。

剛才朦朦胧胧間,似乎看到許多人在走廊裏來來回回,除了醫生護士外,似乎還有家裏人?而現在,病房裏卻只有穆天。

“他們人呢?”為了試驗自己到底有沒有産生錯覺,廉影不由得問。

“他們?”穆天微微一愣,不知道他指的是誰,只好在他身邊坐下來,想了想措辭,然後試探着道:“他們在商量,想給你盡早手術,就能快點好起來。”

“又是誰讓老子手術的?!”不知是不是醫生給打了強心針的緣故,廉影覺得此時的感覺,像是喝了酒一般,連說話也比平時有力氣了些,并且覺得沒有什麽是不敢說的,也沒有什麽是不能做的。

“額……”對于他這樣問,穆天倒是有些意外,腦子飛快地轉了一下,道:“剛才大夫說,手術很簡單,用不了一天就能做好,到時候你就能出院啦,我還想找你當導游,帶我逛逛北京呢,你也不想一直住在這吧?”

“都是騙子......”許是穆天話說的有點多了,廉影又覺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手術的風險有多大,以及自己的狀況到底能不能手術,他清楚得很,他們都想拿他當孩子耍着玩麽。

“啊?我說的是真的……”不确定廉影到底請不清醒,穆天只好弱弱地道。

“呵……是麽?”廉影忽然冷笑,一把扯住穆天的衣領,想要借力坐起身來,他真懷疑大夫給他打的針裏是不是摻了興奮劑和酒精。

“哎,怎麽了?你別動!”穆天一驚,不敢讓他坐起來,于是只好自己微微俯身,讓他扯着自己衣領的手使不上力。

看着穆天的樣子,廉影忽然覺得好笑,卻又不知道是哪裏好笑,他似乎很久都沒有笑話過誰了,真的很懷念當初在學校裏,可以肆無忌憚的說笑打鬧的日子。如果他的生命真的沒有多久了的話,那麽,為什麽很多話他們都不肯說開呢?好吧,他們不說的話,他說,總行了吧。

此時的穆天,正糾結着是該坐直身子,還是該被廉影扯得撲倒下去,卻見廉影雙目定定地望着他,既像是将一切看透了的目光,又像是神智一點也不清醒的狀态,一字字道:“是不是我不在了,你就會和她在一起了,無論是網絡上,還是現實裏……”

“你說什麽??!”穆天一驚,坐直身子。廉影扯着他衣領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開。

穆天驚得一身冷汗,廉影卻緩緩閉上眼,嘴角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惡作劇般的笑意,他又有些累了。

“你怎麽了?你在說什麽?你現在清醒麽?回答我!廉影,你醒醒!”穆天着實吓得不輕,難道說,廉影一直都知道他和安陽陽的事?可看他這會說話的樣子,也不像是神智完全清楚啊,穆天徹底傻掉了。

廉影閉着眼,不想說話,也沒力氣說了,不管還能不能撐下去,總之,無論是對生命、對愛情、還是對友情,他都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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