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許同學，你能也幫我看看英語嗎？”
劉玲玲的突然打斷，令許季心裏一慌：“嗯，什麽？”
他瞧過去，可劉玲玲已經轉身翻書包了。只幾秒鐘，便掏出方才的英語試卷：“幫我看看，這篇英語作文能打幾分？”
語速跟動作一樣麻利。
許季先最先瞧見俞戀打的那個二十八，一眼掃過便不再看，又審視俞戀勾出的下劃線。
“零分。”他用紅筆把鉛筆字跡的二十八劃去，畫了個豎立的雞蛋。
“為什麽零分呢？”劉玲玲猜到二十八打高了，可零分亦非所料。就像跳水，俞戀打的最高分，許季打的最低分，都該去掉。
許季拿起紅筆，在卷子上揮毫：“除了勾出來的，還有這裏、這裏，都是拼寫錯誤。”
俞戀方才沒發現。
“還有語法，which不是這麽用的，還有……”許季擡頭，對視劉玲玲：“你是不是不會六個字母以上的單詞？”
通篇皆是低級的詞彙。
“我會啊！”為博學霸好感，劉玲玲決定給許季整個難的。
她用手指戳太陽穴，想了一分來鐘，還沒作答。
許季也不急，雙手交叉等着劉玲玲思索。
劉玲玲張嘴。
許季揚起下巴。
劉玲玲一個音沒發，把嘴閉上。
許季歪頭：嗯？還是想不出來嗎？
“abandon！”劉玲玲突然大聲喊出來，因為太過激動，兩人又距離較近，唾沫星子直接噴到許季臉上，就挂在好看的眉毛上，好似草叢裏的露珠。
許季擡手，以指拂拭，劉玲玲觀察神色，瞬間明白：“學霸，對不起，讓你見笑了……你幫幫我嘛！”
許季沉默片刻，坐直了身：“那好，明天起我每天給你布置兩百個單詞，回去背，第二天聽寫。先背一個月再說。”
“好的！謝謝許老師！”劉玲玲突然直身，甚至有微微的躍起。她沖許季鞠躬，細看處她的左臉上嵌着淺淺的酒窩，眼睛彎如月亮。許季原先嚴肅冷峻，許是對視太長破了功，又許是被劉玲玲難得的真誠笑容感染，竟然也不自覺漾起嘴角，淡淡笑起來。
“許季！”
門外有兩個矮個頭，戴眼鏡的男生喊他——這兩人看起來才是學霸。
許季起身，從後門走出去。劉玲玲歪着頭眺望，見那兩男生正拿着兩本習題，似乎要問許季問題，接着，許季跟随兩人，一同往走廊的頂端走去。
最頂頭的教室是實驗班，劉玲玲猜測，兩人可能是實驗班的同學，來請教許季的。她便沒有再做狗仔，收回目光，轉投到石英鐘上。
十二點半了。
其它班正常下課也有半個小時了，如果現在去食堂，可能沒什麽好菜了——然而食堂從來不是劉玲玲的目的地。
她掏書包，拿出一個透明的塑料飯盒，裏頭的米飯和土豆絲、白菜能瞧得清清楚楚。
劉玲玲捧着飯盒出了附中校門。
車來車往，等了好一會，好在早上下過了雨，天氣放晴，湛湛晴空，白雲如走，很是好看。
等路上空了，劉玲玲才跨過馬路。街對面是職高的地盤，順着職高大門往左數，第三間鋪子是家奶茶店。
從招牌到櫃臺都髒兮兮的，不像能做出好奶茶的店子。
也許就是這個原因，顧客稀少，老板娘正翹着二郎腿，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嗑瓜子。
劉玲玲将盒飯遞過去，同時還放了一張五毛錢在盒飯蓋上：“熱飯。”
張龍媽媽傳授的經驗，帶飯來這家奶茶店熱，五毛錢就能解決一餐。
老板娘繼續嗑了兩口瓜子，才懶洋洋起身。她似乎對這份利潤微薄的生意并不上心，一聽微波爐叮咚，便趕緊把飯盒還給劉玲玲。
奶茶店沒座位，劉玲玲端回教室吃。
她有雙伸縮筷子，接好，先夾一筷子土豆絲。湯汁浸泡，雖然是剩菜剩飯，卻比昨晚上吃的更酸辣入味。她再咽了口飯，俞戀就回來了。
劉玲玲站起來讓俞戀進去，笑着問她：“吃過啦？”
俞戀竟然擡着腦袋，罕見的沒有低下去，回了一笑。
劉玲玲見她手上端着個盒子，裏面全是壽司，便問道：“出去吃的。”
“不，食堂吃的。”
“食堂還賣壽司？”
“什麽都賣。”俞戀淺笑，她已經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而那一盒打包的壽司，則放到張錫豪桌上。
“張錫豪呢？你帶他參觀校園了嗎？”
俞戀的腦袋低下去，恢複之前的沉悶狀态，半晌才細聲回答：“他去打球……”
話還沒說完，有人從走道過來，重重撞上劉玲玲的半邊身子。
明顯故意。
劉玲玲身子往後倒，連帶拉動前後兩張桌子。她本能護住自己的盒飯，于是後頭張錫豪的壽司便沒人護，跌落在地。
劉玲玲和俞戀同時回頭看，還好，打包盒盒扣得緊，沒散開。
雖然刺身和米飯分家，但沒弄髒，還能吃。
俞戀去“搶救”壽司，劉玲玲則轉過身去對峙“罪魁禍首”——對方并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站在原地不動，揚着下巴，蔑着眼睛。
從對方身上讀不出任何想要道歉的意思。
林涵涵，劉玲玲默念對方的名字，省運會上被她戲耍的林涵涵。
劉玲玲第一步邁進四班教室時，就掃見過林涵涵并不友善的目光，她來這一出報複，劉玲玲并不意外。
劉玲玲見教室裏只有她們仨人，便旋起嘴角，溫柔笑問：“林同學，你還好吧？有沒有撞疼？”
劉玲玲說話時伸脖探看，她的脖子細長，愈發顯得溫柔。林涵涵沒想到劉玲玲是這個反應，原本期待的惱怒、難堪，竟一絲找不着。
劉玲玲就像棉花，又軟又潔白，拳頭打上去不僅使不上丁點力，還恍覺拳頭把棉花弄髒了。
林涵涵心口堵住。
回憶起劉玲玲晃過她後，那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愈發憋悶，堪比心梗。
“林同學，你怎麽了？能聽見嗎？”
呵，這語氣，緊張關切，莫不是貓怕耗子撞聾了？
林涵涵心底咒罵，然而拳打棉花無力杠，劉玲玲的話她接不住，瞟見旁邊的軟柿子俞戀，便把氣出到俞戀身上：“俞戀，去把黑板擦了！”
俞戀就像服從命令的機器人，起身上講臺擦黑板。而林涵涵則收回盯着俞戀的目光，轉投到劉玲玲臉上。
劉玲玲依然是一臉和善笑意。
林涵涵氣得冷哼一聲，揚長而去。她經過後門時，正好有另外兩位同學回來。
數學老師的答案寫滿整張黑板，俞戀擦了好久才擦幹淨。下講臺時劉玲玲已經快吃完了，表情平和，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她如常讓道，讓俞戀進去，等俞戀坐定了一會兒，劉玲玲才問：“今天歸你擦黑板嗎？”
這話其實是廢話，黑板右下角寫明今天的值日生是林涵涵。
許久，俞戀回應：“她是班長。”
她的聲音若是線，只怕再小的針眼都能穿過去。
班長？
劉玲玲想了下，來了一早上，也沒見班長幹人事。
劉玲玲沒再吭聲，吃完飯将飯盒收好。她仍舊坐在座位上，一不走動，二不趴起午睡，雖然拿出數學課本，但只要後門有動靜，便用餘光瞟過去。
吃完飯的同學，零零散散進來。
劉玲玲收放目光，手上悠悠再翻一頁。
直到，瞥見林涵涵折返。
劉玲玲捏着頁腳的手松開，但仍放在課本上。等到林涵涵距她不到半壁距離，劉玲玲突然往後“靠”。
若以力道算，用“撞”來描述許更貼切。
林涵涵哪曉得劉玲玲會主動還擊啊，她用腳趾想都想不到。
沒有防備，林涵涵重重撞向最後一排的課桌，遭受二次撞擊的壽司盒不再堅固，全散落在地上，瞬間落了灰。而林涵涵緊随着屁.股坐地，劉玲玲也跟着倒，全力壓在林涵涵身上。
林涵涵想抓劉玲玲的馬尾，可劉玲玲已經坐起，林涵涵只能拽到劉玲玲的衣角。
“賤.人！”林涵涵一邊罵，一邊想狠狠拉倒劉玲玲。
然後只剛拽動一根小指頭的距離，就被攔住——張錫豪穩穩托住劉玲玲的後背。
他剛跟班上男生打完籃球，不僅混熟了，而且用球技征服了部分小弟。一幫人春寒天脫得只剩打底的T恤，正擦着汗聊着NBA，就看見這一幕。
聽到響聲，教室裏的同學除了沒被吵醒的，也都朝這邊望過來。
“你為什麽要撞我？”劉玲玲及時轉過臉來，眼眶已經濕了，“我才第一天來學校，我沒惹你。”
林涵涵見着越來越多圍觀的人，瞬間慌了：“你惹我了，你也撞我了！”
“我沒撞你。”劉玲玲吸了吸鼻子，她似乎還認真搜索了下，“我真的沒有在運動會上撞你，有錄像的，裁判不是把你駁回了嗎？”
張錫豪扶起劉玲玲，她還在落淚：“只有你，撞我了。”
又吸一下鼻子。
林涵涵嘔得起不來：“我沒撞你！”
“撞了吧，你剛不說‘也’了嗎？”有男生幫劉玲玲講話，梨花帶雨，令人心碎。
張錫豪也說：“我剛看你想抓她頭發，還罵髒話！”
“我、我——”林涵涵結巴，明明雙手攥成了拳，卻沒有氣力，就聽着有人又說，“林涵涵，聽說你省運會上輸了，原來是輸給劉玲玲了啊！”
“哇，玲玲真厲害，是那個新紀錄吧！怪不得招到我們學校來。”
午休過半，越來越多的同學回到教室，無須劉玲玲挨個訴苦，自有人主動傳話，很快大家都知道林涵涵因為嫉妒，霸淩劉玲玲了。
林涵涵咬牙，她這人一憤怒，就不知道怎麽回話了，常常吵完後才後悔，該怎麽怎麽發揮。
她想不出來怎麽解釋，也趕不上流言傳播的速度，劉玲玲呢，劉玲玲哪去了？林涵涵怒火攻心尋找劉玲玲，卻發現劉玲玲正同張錫豪一起蹲在地上撿壽司。
“張錫豪，是她把你的壽司打翻的！”林涵涵尖叫出聲。
然而劉玲玲早向張錫豪承認了，她一邊哭一邊說對不起，自己倒下來撞翻了壽司，要賠張錫豪一份……張錫豪正準備回複，卻被林涵涵打斷。
他不由得白了林涵涵一眼。
“不能吃了……”劉玲玲低頭盯着壽司，喃喃自語。
神情哀婉令張錫豪堵得慌，大手一揮：“不用你賠，你也是被人撞倒的。”他明明是對劉玲玲說話，卻扭頭朝向林涵涵，提高音量：“一份壽司哥不在乎！”
“可是這是俞戀辛苦給你帶回來的……對了。”劉玲玲站起身，朝着林涵涵，摸一把眼淚，“你也別再欺負俞戀，讓她替你擦黑板了。”
這麽一說，教室裏剛才是有一、兩位同學看到俞戀擦黑板，趕緊出來做當事人，一下子鬧得林涵涵百口莫辯，更臭了。
這事最終以林涵涵灰溜溜回到座位上，整個下午都擡不起頭為終結。随着上課鈴的響起，圍觀的人群如江分流，彙到各自座位上，而人群中的許季則抿唇不言，直等大家都散完後，才緩緩坐下，扶正他被撞歪的課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