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二叔怎麽會入府

宋清明是啞兒給扛回來的。

那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結合着燈籠下死人一般蒼白的臉,啞兒本來想把他扔在那裏,不知怎得就多了一絲不忍。

回來以後,內院的事情并非不好打聽,他在國公府裏待了這麽久,國公夫人的性子也是知曉的。就是沒想到,陸氏會對自己親生兒子下這麽重的手。

他大發慈悲地親自上手為他抹藥,決計只是為了不欠淫賊恩情。欺辱之仇還當銘記于心,何況他早已對宋清明留有深刻的偏見。

只是這傷……當真觸目驚心。

背上一道道紅紫色的傷痕滲着斑斑血跡,連裏衣都粘住了難以脫下。向來心冷如他,也不禁有一絲動情。

“爹,疼……”

啞兒上藥的動作一滞,喜當爹。

“你又何必如此相護。”啞兒嘆口氣,嗓音低沉暗啞,“區區小事,我自會擺平。”

可是宋清明出面前去,擔着個孝字,就只有挨打的份。想到再過些天,或許春獵的時候他就回去了,不知這傻子知道他身份,該作何感想。

“好好一個少年,偏作斷袖,行分桃之事。”

“我雖不能理解你,但……罷了。”

燭火噗地一聲滅了,蠟淚順着燭臺滴落凝固。啞兒自覺今天話已說得足夠多,嗓子隐隐發幹。他看了側着頭睡的宋清明一眼,還是重新搬了盞燭臺過來,屏息凝神地上完藥,靜靜離開了。

簾內,宋清明迷糊地睜開雙眼。

他覺得他好像又有了世俗的欲望,可以接着活下去了。

一輪澄月撥開烏雲,姍姍而至。夜空如洗,群星稀疏,只是枝頭的烏鴉嘎嘎叫喚着,憑空讓人心裏不安。宋清明倒是不在乎這麽多,抿唇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宋清明昨日事昨日悲,又能生龍活虎地在院子裏射箭了,啞兒見到也不得不感慨他強悍的忍痛能力,只是啞兒走來的時候,宋清明忽然停下搭弓的手春光滿面地望了他一眼,導致啞兒眉毛一抖。

搞得好像他乘人之危把淫賊上了一樣。

之後一整天,宋清明都眼巴巴地跟着啞兒獻殷勤,一會兒是冰糖雪梨湯,一會兒是求他教着練瘦金體。

想到上次在書房的不愉快經歷,啞兒冷冷拒絕了他。

宋清明用一夜一天的時間體會到了那種若即若離的快樂與痛苦,雖然啞兒昨晚只是可憐了一下他,但他總覺得那是啞兒在他面前不好意思。

破小孩對他肯定是有好感的,沒準是礙于以後被人說有分桃之癖……

總而言之,宋清明想明白了,就算他心中有陰影,可能以後不能對啞兒“上下其手”,但無肉體的精神愛情也很好啊。

宋清明此生所求不過是一個能理解他痛苦的人,一個知道他所思所想而不會逼迫他的人,只要能如此靜靜陪伴一生,他也算知足。

卻不知啞兒是如何想。

幾天之後,宋乾仁又入府來了。守門的護衛不知怎麽回事,也沒能攔住他。

“大哥,我是真沒錢了。你好歹是國公爺,指縫中摳出一點都夠我用個十年八年的。好歹我們曾經兄弟一場……”

“兄弟?哼!”宋乾元滿目怒火,“哪有兄弟會對自己的侄子下手,當年你欺明兒年紀小不通事,哄騙他做腌臜之事。我打折了你腿扔出府,到底沒要了你的命!如今你還不知足!”

“我這不也沒對他做什麽……這些年我真知道錯了大哥,你就借我點錢吧。”

“沒門!”

“既然如此——”他一咬牙,沉下臉來。

傍晚時分,暮色四合。

這些天不知為何一直是陰雨連綿。往常宋清明天天往外頭跑,有時帶着發財有望,有時興致來了一人就走,所以他偶爾不見一段時間,大家也見慣不怪。

只是這次,宋清明是真的不見了。

消息報上來的時候,國公府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宋乾元沉着臉遣人四處尋找宋清明,最終所有的線索歸結起來,到了宋乾仁的身上。

“宋乾仁!”嘩啦一聲,花瓶摔裂在地上,國公爺拂袖怒氣沖沖地咆哮着,“去把世子喊回來,就跟他說弟弟丢了,寧京城內外所有落腳的地方都不要放過!”

宋乾仁一拳錘在桌上,他若敢再動吾兒,定讓他,千刀萬剮不得死。

黑暗裏,沉悶腐朽的空氣令人喘不過氣來。

宋清明悠悠醒轉,只覺得身子發麻少有知覺,更提不起力氣來。這種失去掌控權的感覺使他沒來由地一陣心慌。

他試着挪了挪,發現自己的手被吊了起來,眼上蒙着一層布,無力半跪在地上。恍然想起自己喝下那杯茶後失去意識,現下心中更是警鈴大作。

“有……咳,有人嗎?”宋清明嗓子嘶啞,聲音微弱。

“怎麽,宋三公子,是想要喝的,還是想要吃食?”

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剎那驚懼如冰冷潮水湧來,将他圍住。那個在他夢裏出現千百遍的聲音,現正低沉地回響在他的耳畔。

“——是,是你!”

宋清明被縛住的手陡然蜷下,還未及掙紮,下巴就被人狠勁捏住。

“你們父子倆害我害得好苦啊,我失去一切,被人嘲笑,這些年窮困潦倒,到頭來所謂的親人都不願意借我一點銀子——這些,都是因為你!”

宋清明臉上血色盡失。

那些個日夜……每逢二叔來大房走動,都與他最為親密。他時常送小清明一些街頭玩意兒,一來二去,宋清明也願意親近他。

漸漸的,四下無人的時候,他的好二叔就會把他抱在腿上玩,那一雙手肆意在他身上游走。稚子嬌嫩的皮膚使宋乾仁流連,并渴望更多,直到那天。

“乖,把腿扒開。”

“二叔……”

他掙紮着,抗拒着,那雙手卻更加肆無忌憚。

他掙脫去跳下來,磕倒在地。

“好明兒,幫幫二叔……”

狹長幽暗的廊上,那個小小的身影徒然奔跑着。宋清明的眼浸在黑暗裏,牙齒咬着嘴唇沁出血絲。

這些他所拼命想要遺忘的,他所厭惡憎惡的記憶,原來一直都存在他的腦海裏。可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他聽到宋乾仁在一旁咽了一口唾沫。

“還要等明兒再找大哥花錢贖你。”他嘟囔道,“雖然喜歡小的,但這麽久沒見了……”

宋清明的心沉入谷底。

國公府後門處,啞兒凜聲招來暗衛。“宋清明現在何處?”

“……公子?”

“我問你,宋清明現在何處!”

“宋乾仁想要找國公爺借錢被拒,似乎是把主意打到了宋三公子的身上。左右不過綁票勒索,我們也就順其自然——”

“荒唐!”

啞兒心中莫名有些煩躁。

這些天說是跟在宋清明身邊做書童,其實更像是宋清明像條賴皮蛇一樣纏着他。不論他對宋清明有多不耐煩甚至表示出厭惡,那淫賊都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如今宋清明失蹤了正好一了百了,可偏偏——

“我親自去一趟。”

“……遵命。”

“砰”一聲,郊外一處年久失修的庫房木門被轟然撞開。宋乾元大踏步走進來,掃視一眼屋內,頓時睚眦欲裂。

陰暗角落裏,宋清明被吊在房梁下滿身傷痕,烏黑長發散亂垂下,連着衣衫半褪,精瘦的胸膛正在微弱地起伏着。

一旁,正在寬衣解帶的宋乾仁慌忙提上剛褪的褲子,急急往後退去。

“大,大哥,我——”

他卻視若無睹,僵硬着步伐走向他的兒子。“明兒……”

“父親?”

霎那,那張被蒙着眼的倔強的臉擡起來,蒼白的唇色上染着斑斑血跡,聲音微弱而驚喜,無端刺痛人的肺腑。

回憶裏,狹長幽暗的廊上,那個小小的身影徒然奔跑着,直至撞上那個偉岸厚實的身軀,宋清明顫着嗓子,記憶在此處重合。年幼的小清明哭着張嘴呼喊,連着他起皮的唇瓣翕動出聲。

“……爹爹。”

“好孩子,是爹爹愧對于你。”

宋乾元拔出劍來斬斷繩子,打橫抱起宋清明,吓軟了腿的宋乾仁踉踉跄跄起來,跛着腳往外逃去。

走出門的國公爺鐵青着臉看向一旁的侍衛,厲喝道:“拿下這狗東西,關進府裏地牢!我要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不遠林中,啞兒騎着馬帶人沖沖趕來,遠遠瞧見國公的人手持火把守在庫房外,就從馬背上跳下,猶豫着往前走到林子邊緣,借夜色遮擋身形。

……平安就好。

他正這樣想着,卻看見國公爺抱着奄奄一息的宋清明出了庫房門,披風遮擋下,露出一只手脆弱地耷拉在半空中。

陡然,他捏緊了拳頭。

“沒事了明兒,爹爹在這。”

布帶被宋乾元輕柔解下,宋清明恍然睜眼,他下意識地偏頭往外看去,目光卻不期而遇地撞上了樹後啞兒的身影。

宋清明怔怔看着,眼神呆滞而無神。

他怎麽會在這裏。

涼人的夜風刮過樹枝,吹下幾片落葉,啞兒靜靜站在夜色裏,叫人看不出他面上的神情。

宋清明一動不動,任憑宋乾元抱着他上了馬車,只是那道目光一直緊緊随着樹後的那人,一動不動。

車輪咕嚕嚕駛着,他的腦子裏一片混亂,不知道什麽時候,沉沉睡了過去。

“公子——”

“回去吧。”啞兒轉過身,拂去肩上沾着的夜露,利落地翻身上馬。“錯已鑄成,無可挽回。”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平生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迷茫。

作者有話說:

雖然也沒有實質事情發生,但,哎我當時為什麽要腦子一熱寫這麽個劇情,我後悔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