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四年之後的出浴
崇寧十六年春。
宋清明離開寧京的四年時間,就如同白駒過隙,指縫裏漏下光陰。
大武與混夷的戰事也僵持了四年,并且還會更久。這四年裏湧現的優秀年輕将領多如雨後春筍,如桐關錢庭,陰裏關鄭得生……最耀眼之一的莫過于現如今被封為漢中郎的蕭關宋清明。聽說他每次出戰皆帶領将士斬獲首級無數,混夷人聽到他的名號就聞風而逃,就連單于都對他很是欣賞。
這中間不乏誇大其詞,但宋清明現如今在軍中的威望,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小小的校尉可以媲美的了。
關外的風沙磋磨了他小麥色的皮膚,卻也将他的身姿打造地更為挺拔,寬肩窄腰,兩臂似猿,若說宋清明披盔戴甲之時只覺得他威武不夠雄壯,那他脫下衣裳與士兵在河中洗浴的時候,精壯的身上肌肉線條流暢,公子哥兒的臉又生的俊朗致逸,偏生嘴角帶着狠勁,真讓不少存着小心思的大頭兵直了眼。
畢竟軍中有龍陽之癖的士兵也不少見。
他從河中游上岸,劃過的水自胸膛處飛濺開,兩點間滴答着滑落下水珠來,濕透的亵褲隐隐顯露痕跡。身後士兵的視線沿着邁上岸的長腿往上,對上那渾圓而結實的臀部,以及腰間兩個淺淺的腰窩……
“一群兔崽子眼往哪瞅呢?”
年紀小的低下了頭,歲數大的別開了眼。罪過,罪過。
宋清明披上外袍,再過幾個月就是他二十歲的及冠禮了,怕也得在軍中度過,也不知父親為他取了個什麽樣的字。
蔣充世前不久剛升任歸德将軍,這幾日他便有意對混夷發動一場大規模出擊,若是贏了,怕直到明年秋天之前混夷都會元氣大損,将士們也可以輕松一番,若是輸了……
他搖搖頭,昨天蔣充世召他過去議事過去,有意讓他領五千兵作先鋒軍,雖說作先鋒比主力軍好拿功勞,但他心中也無十足把握。
混夷人最擅騎兵,而大武一直都以步兵見長,即便近年來朝堂模仿混夷人培養騎兵,但到底比不得人家草原上土生土長。交戰之時,混夷騎兵常常是神出鬼沒,沖鋒速度極快,往往大武将士的陣勢尚未擺好就已被沖垮,還未交戰就已潰不成軍。
如何化劣勢為優勢,這是宋清明這幾年來一直思索的一個難題。
“漢中郎,”李茍走過來,行了個禮,如今他已是宋清明身邊的副将。“歸德将軍召您過去。”
“知道了。”宋清明穿戴整齊,轉身往回走。
幾日後,宋清明領五千騎兵作先鋒,浩浩蕩蕩直往河西走廊而去。
只是沒有料到,會和混夷的先鋒兵相逢。
軍帳中,李茍、有望并其他幾個副将參将,和一個作為向導的混夷降兵,都在桌上輿圖四周圍着,那個混夷人指完路就退了出去。
“大人打算如何行事呢?”李茍問道。
宋清明摩挲着下巴,仔細地思考着。如果要為後來的出擊取得優勢,他們最好能一舉打亂混夷的部署,鼓舞大軍士氣。
“根據斥候傳遞來的消息,混夷的幾千先鋒兵應該在這一帶駐紮着,”有望伸手圈了圈一處地勢,延伸地帶很平坦,利于騎兵沖鋒,“他們未嘗沒有發現我們的蹤跡,因此将哨兵安排在了一旁的高處。”
“開戰之時,一旦敵方哨兵觀察到我們的蹤跡,混夷騎兵借着地勢疾沖,我們的人或許不能抵擋。”李茍沉思。“既然現下已經探明地勢敵情,還是試探性進攻一番就等待大軍臨到吧。”
多數将領紛紛應和,剩下的把目光轉向宋清明,似乎是等着他一錘定音。
宋清明卻将目光投向輿圖中,敵方哨兵駐紮的地方。
“你們看這裏——”他手一指,“混夷騎兵的優勢在于機動性強,遠距離下他們非常有優勢。但如果我們從這裏發起進攻,借天黑拖延哨兵發現我們的時間……”
有望的眼皮跳了跳:“這裏是個盲點。”
“不可,”一個參将出言道,“原本對上騎兵就已經非常困難了,如今我們把自己送到他們面前,就算是偷襲,也不一定會是混夷的對手。”
“不,”宋清明搖首,面色沉穩,“其實我考慮了很久……我們的士兵大多懾于混夷騎兵的沖勁,遠遠望見就聞風喪膽。但你們想想,究其原因,是我朝的騎兵水準其實介于原先的步兵與混夷的騎兵之間,禦馬射箭不如他們,對于戰術的靈活應用也不如他們。”
“話雖不假,但……”
“可如果近面交戰,混夷的騎兵馭馬的優勢将大大減少,連最擅長的弓箭都不能使用;相反,我們的騎兵拿起最擅長的刀槍劍戟來一個出乎意料的偷襲,勝算又何如呢?”宋清明一邊思索着,心中隐隐激動。
“可我們都是用騎兵來對騎兵,從來沒有這樣的打法。”
“在座各位今夜領兵随我一試,便開先河!”
李茍的目光微微一閃,低下頭來。
這些年來,大武将領與混夷騎兵作戰,大都借地形掐斷他們沖鋒的條件,盡量減少戰馬的沖勁,距敵軍較遠的時候,就搭弓引弦萬箭齊發,距離較近的時候,就拿騎兵對騎兵,彼此箭射刀砍。
這樣,大武的軍隊大多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在蕭關的幾次戰役,宋清明漸漸發現,兩軍距離遙遠的時候,是他與敵方射雕手的箭術比拼;距離拉到普通騎兵的射程範圍內,則他的部下多有倒下;再到距離接近,敵方甩着馬鞭,馬蹄飛揚間沖垮軍陣,則他的士兵就更加力有不逮,死傷增多。
于是後來宋清明發明一種軍陣,騎兵沖來之時,他的軍隊就兩翼散開,朝裏射箭,待到敵軍沖勁消散之時,兩翼士兵再一舉圍上,近面打混夷騎兵一個措手不及,這樣的戰術,也為宋清明的軍功記上漂亮的幾筆。
但沒多久,混夷騎兵就摸透了他的這種打法,再不敢随意沖鋒,宋清明也很難再讨着好處。
如今,他隐隐好像摸到了治本之法,或許這個戰術的雛形能否成型,就在今夜了。
“漢中郎?”一道聲音将宋清明拉了回來
“如果消息無錯,混夷先鋒應該在四千人上下——李茍,你和有望就先帶一千騎兵留守營地。”
“諾。”
“如此如此,大家便都回去準備吧。”宋清明同衆将制定完今晚夜襲的詳細計劃之後,衆人都紛紛退了出去。
宋清明在軍帳中興奮地走來走去,不斷推行着這個計劃的可實施性。
夜裏,三千騎兵悄無聲息地繞過混夷人的前哨,趁夜合圍了先鋒部隊的駐紮之地。混夷人反應不及,匆忙拿弓上馬之後,還未來得及射箭,就已被刀槍劍戟突突了臉。
本該漆黑的夜裏火光通明,宋清明手執唐刀身先士卒,混亂之中,棗紅大馬沖過敵軍,馬上人手起刀落,黏稠的鮮血飛濺在盔甲上,滴滴答答往下滴落。他回首眼神冷厲,開口道:
“留一小角讓少股人突圍,免得他們沒有退路就以死相搏。”
“諾。”發財執戟戳向從馬上跌落的混夷人的喉嚨,霎那血湧如注,那人不及反抗便失去了生息,他扭頭沖打旗兵喊道,“西南邊,留個缺口!”
這場戰鬥一直持續到後半夜,宋清明同将士一同拼殺,短兵肉搏間出手招招狠厲,血流滿地。翌日天放亮,大武的先鋒軍把軍旗插上高處,宋清明一身疲憊卻精神抖擻,他以刀撐地,厚重的盔甲上幾處破損,身上滿是血污,一雙眼卻是格外明亮。
“大人,”發財過來行禮,“俘獲混夷人馬近二千,人頭千數!只可惜他們辎重帶的不多。”
“夠了!”他捂住左臂流血的傷口,站起身來,混夷的先鋒軍幾乎被全滅,這是多少将領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休整一番,我們回駐紮處等候大軍!”
衆将士的眼睛都亮晶晶的發着光,這樣大的勝利,回去之後不知有多少封賞等着他們。所有人都很精神,發財也是。
四年時間,蛻變最大之人當屬他,從前連打架鬥毆都得有望護着,最是怕血,如今每每騎上馬去,都沖在他的少爺左右。
“少爺此番回去定能封個将軍,封侯也就是眼前的事了。這場戰打完能消停很久,您能早點回去,國公爺與國公夫人一定會很高興。”
“嗯!”宋清明輕快地點了點頭,無端想起在寧京的趙錫。
三年前他就被封為梁郡王,食邑五千戶,就算如今的宋清明食邑也不過一千五——哎,真羨慕破小孩,只要長到十五歲就能有從一品了,而他還要多賺軍功多努力才行。
秦守過來,替宋清明包紮傷口。
“除了手臂,傷口基本都不深,左臂傷了動脈……”
“動脈?”宋清明一愣,“倒是聽你提起過好多次這個詞,一直沒機會問問。”
“嗯……就是刺破血管時候,‘刺之能射’的血管就叫動脈,處理不好可能會失血過多。”秦守垂下眼,拿出針來給宋清明快速縫合,他很能忍痛,何況在戰場,用麻沸散一類藥物并不合适。
宋清明看了一眼秦守給他縫傷口的線,幾年前秦守就解釋過這個是“羊腸線”,能被身體吸收。說起來他從秦守身上學到不少東西,而秦守本身就像是一個移動的謎團。
秦守擡起頭,宋清明的眼裏一片清明,并無探究打量之意。
“還是得謝謝你,”他說,“這幾年不少軍中将士的命都因你和你傳授給軍醫的醫術得以保全。”
秦守微微一笑,若非他全然信任,毫無芥蒂與貪婪之心,自己也不會對他毫無保留。
“或許,該謝你的是我。”
“噗嗤,誇你一句你還客氣上了。”
處理完傷口,宋清明尋個幹淨地方躺下,拿過箭筒來當枕頭,披風當被褥,阖眼不久就響起了輕輕的鼾聲。
先鋒軍還在休整,只是不約而同地,在經過這位漢中郎的時候,都放輕了腳步,壓低了說話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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