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我深情深似海
班長行動力驚人,剛說完,在一衆叽叽喳喳的聲音中打開多媒體,找出老師平時在課堂上點名的軟件。
他低頭邊操作邊說:“咱們先說好,點到誰就是誰,這事不能改。”
已經有人在心裏默默祈禱不要抽中自己。
屏幕上開始瘋狂跳躍每個人的名字,速度快得人眼花缭亂。
右上角的時間倒計時,3、2、1。
一個名字赫然出現在屏幕上,頃刻間,全班爆發出驚呼和拍掌聲。
許螢正在聽陳時禮給她講某個知識點,直到擴音器傳來班長的聲音。
“許螢。”他說:“抽到你了,你準備一下,元旦那天代表我們班參加文藝彙演。”
少女怔愣,擡頭,鏡片下的眼睛呆滞的看着屏幕上的名字。
有人異議:“班長,她不行吧,派她出去那不是丢我們班的臉嗎?”
“對啊,她——”
班長手肘撐着講桌,笑道:“我都抽了,現在又反對,那你們剛剛咋不上?”
倒不是替許螢說話,而是他覺得,這簡直就是玩人。
“再抽一次吧,她那樣能行嗎?”
“就是。”
“她行,那我豈不是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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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對的聲音不少,在他們心裏,許螢一直以來都不正常,像上臺這種事,她要是搞砸了,到時候丢的是他們集體的臉。
源源不斷的争議湧入耳中,許螢的臉色白了白,這一幕又何其熟悉。
曾經也發生過,她被所有人否定,就連跟她一胎同胞的親弟弟也滿懷惡意。
他說,許螢,你又醜又胖,沒有人會喜歡你,你學習成績糟糕,沒有未來,你什麽都不會,從偏遠小鎮裏出來,一身土氣,令人作嘔。
她也想把這些聲音全都堵住,也想塑起高高的城牆來保護自己,可是她做不到,她會深陷其中,會在意別人的目光和看法,就像沼澤地裏的困獸,越是掙紮,越是淪陷。
心中彌漫着酸澀,極度消極、頹廢、抑郁的情緒開始吞沒她,許螢深深呼吸着,像是溺閉在深海裏的人。
陳時禮瞧了她一眼,不明白她的反應怎麽這麽大。有人對她起了争議,她直接站起來反擊就好了。
說到底還是懦弱無能。
他打心眼裏瞧不起許螢,但不可否認,這個時候卻是他表現的最好時機。
少年微微勾唇笑了笑,随即斂住,擡眸,用腳踹了踹桌腿,懶散道:“不服就自己上,逼逼叨叨有意思?”
在座各位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學生,不像陳時禮兇名在外,他打架鬥毆抽煙喝酒,鬧得再大,家裏人也會替他擺平,誰叫他陳家有權有勢。
其他人的氣焰明顯下降,但仍有人不服,覺得他和許螢不愧是一丘之貉。
許螢受多了輕視、嘲諷、嘲笑,她深知那種滋味苦澀酸脹,憋在心裏并不好受。
可當她聽到別人因為她,連帶把陳時禮也扯進去,許螢心裏更不舒服。
在她眼中,少年學習好,溫和風趣,對人也真誠,他光芒耀眼,哪哪都好,不應該因為她而受到這樣的對待。
許螢從沒想過自己這麽勇敢,會為一個人站出來反抗那些不好的聲音。
齊耳發的少女戴着圓框眼鏡,長了奶膘,看着并不醜,是那種很溫順的呆,還是很可愛的。
她站起來說:“我會唱歌。”
全班寂靜,看着她沒說話。
陳時禮也擡頭望着少女。
衆目睽睽下,許螢很緊張,掌心都冒出細密的冷汗,她捏緊手,心跳如鼓。
“還……還唱得很好。”
全班:“……”
任誰聽了這話都忍不住想笑,沒其他意思,就是單純笑一笑。
陳時禮很給力,鼓鼓掌道:“好!”
同學們:“……”
好什麽?
站在講臺上的班長說:“許螢,你說你唱歌唱得好,那為了平息争議,你簡單唱一首吧,不用太多,畢竟快上課了。”
對上所有人的目光,許螢微垂頭,指尖無意識扣着桌面,她唱了首很老的粵語歌,那是她爺爺以前經常唱給奶奶聽的。
很浪漫很深情的一首歌,名叫《最愛》。
“天空一片蔚藍”
“清風添上了浪漫”
……
“詩一般的落霞”
“酒一般的夕陽”
……
“沒法隐藏這份愛”
“是我深情深似海”
歌聲于情感熾熱中戛然而止,頗有意猶未盡。
所有人都對許螢大跌眼鏡,沒人想到平日裏孤僻陰郁的少女,有着一副被天使吻過的嗓子,她的歌聲很獨特,單拿這首歌而言,她唱出了溫柔缱绻又浪漫的深情。
沒有什麽是比直接的行動更具有證明力,班長一錘定音:“OK,就許螢了!”
再也沒有人異議,許螢坐下,見陳時禮盯着自己,她有些緊張,輕輕問:“怎麽了?”
“我在想,你唱歌這麽好聽,以後有沒有想過走歌手這條路。”
一想到聚光燈下被無數的眼睛盯着,許螢心裏就緊張,她搖搖頭說:“我不想當歌手。”
“那你想做什麽?”
年少青春時,大家心裏或多或少會幻想未來,想想自己以後會做什麽。
每個人都有幻想出來的美夢,許螢也不例外,她低頭說:“我想走金融這條路。”
“為什麽?”陳時禮有些意外。
“因為……”許螢擱在膝蓋上的手指蜷緊,“我想掙很多很多的錢。”
她有錢了,就可以保護自己在意的人,這樣的話,爺爺當年也不會因為拿不出錢治病而喪命。
陳時禮:“……”
他笑,不太相信以許螢的腦子,可以靠着金融這條路大富大貴,“走歌手這條路,也能掙很多。”
許螢還是搖搖頭,固執得很。
少年也沒再揪着說下去,他開玩笑說道:“我懂一些,有機會教你。”
元旦各班文藝表演的人選名單已經交上去,抽中集體出演或者戲劇性強的班級,還要單獨抽時間去操場或者其他地方排練。
許螢偶爾也會找個沒人的地方練一練歌聲。
又過了幾天,期中考試的成績經過整理,已經上傳至多媒體上的公共平臺。
每層樓的大屏幕上滾動播放各年級前十。
許螢有次從辦公室出來,屏幕上出現高二年級前十。
她在上面看到陳時禮的名字。
當之無愧的年級第一,成功擠下常年霸占第一的那位同學。
少年長相俊拓,氣質卓絕,哪哪都好的人,活該這樣光芒萬丈。
許螢看着那個名字,既為他高興,又有些自卑,她回到教室,多媒體前擠滿看成績的學生,陳時禮坐在位置上玩魔方,神情懶散,似乎挺無聊的。
見許螢回來了,他起身讓道。
“怎麽這麽久才回來?”陳時禮随口問。
許螢:“老師找我多聊了會。”
她這次的成績,相較于以前,有了些提升,雖然在五班這個實驗班裏依舊倒數第一,但是在年級上提升不少。
比以前進步了三百來名。
而她能有今天的進步,多虧了陳時禮這段時間以來的耐心教導,許螢認真對他說謝謝,聞言,少年輕笑,調侃道:“小同桌,你一本正經的樣子也太乖了吧。”
他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許螢的耳朵微微紅了。
陳時禮瞧見,臉上的笑意越深,只是未曾抵達眼底,若是善于洞察人心的人瞧了,只會覺得他這個笑挺虛僞的。
臨近年尾,南城邁入深冬,寒風整日呼嘯不停,偶爾夾雜雪粒,打在臉上,透過刺骨的冷。
班上有不少人都準備小毯子搭在腿上保暖,有天陳時禮也拿了張淺粉的羊絨毯子來,他蓋在許螢的腿上,手支起臉頰,笑說:“冷就蓋好,小小年紀別凍出老寒腿。”
掌心下是那張摸起來很柔順幹燥的羊絨毯,一窗之隔,外面是徹骨的冷意,許螢卻倍感溫暖。
她捏着毯子的一角,擡眸問他:“那你不冷嗎?”
陳時禮逗她:“我要是說冷,你會怎麽做?”
他的身上總是有年少鮮衣怒馬的肆意勁,就像曠野裏生機勃勃的春草,偏偏少年在外面面對其他人的時候,神情總是慵懶而冷淡。
很矛盾的氣質在他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然而這個樣子的他又格外吸引人。
許螢還記得她有時候晚上睡不着,躺在床上刷學校的論壇,在裏面看到的一個帖子。
陳時禮成了他們學校最受矚目的校草,歡迎程度不比許鹿低。
許螢微抿唇,在他的視線下,微微低頭,擡手分了一半的毯子給他。
“這麽主動。”陳時禮笑了笑,調侃。
兩人之間隔着一道幾十厘米的細縫,毯子就算蓋在他們的腿上也用處不大。
少年把椅子朝她身邊挪了挪,與她挨在一起,他把那雙大長腿伸過去,彌補兩人間的空隙。
這般親近的接觸,讓許螢心跳如鼓,她不敢看少年,怕他發現她的窘迫與緊張。
陳時禮又開始逗她:“小同桌,我的手好像也挺冷的,該怎麽辦呢?”
毯子下那雙腿挨着她的,許螢紅了耳朵,不過也多虧了發型替她遮住。
她根本鬥不過少年的攻勢,腦子裏一片亂糟糟,就像扯亂的毛線團。
許螢磕磕絆絆道:“我……我衣兜挺暖和的。”
說完,她把頭埋得更低了,甚至想伸手給自己一巴掌,瞧瞧她口不擇言都說了些什麽。
陳時禮“哦”了聲,尾調拉得很長,多了些狡黠,他把自己的雙手伸進許螢的校服口袋裏,裏面很暖和。
少年離她很近,笑道:“許螢,是這樣嗎?”
那一瞬,許螢知道什麽叫兵荒馬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