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農村的土地不值錢
胡新月十分堅定的拒絕了蘇立誠在店裏幫忙的建議,回出租屋睡了個午覺。
胡母跟胡新寶到傍晚才回來,胡新月就把汽修店的事兒跟他們說了,本以為胡新寶不一定願意吃這個苦,可他竟然沒有反駁的應了下來。
“新月啊,媽把你的打算跟你弟弟商量了一下,這一個月一百塊錢,媽又得自己做飯還要吃藥買菜,恐怕不夠呀。”
胡新月一愣,不用想就知道這是胡新寶的主意,畢竟原先沒有這每個月的一百塊錢,胡母和胡新寶的日子也沒說過不下去。
她笑着握住胡母的手:“媽,這也就是我跟您提了個建議,您要覺得不行,不這麽來就好了,可別為這事兒為難。”
“不、媽不是這個意思,我……”胡母無助的看向了胡新寶,在她心裏,只有這個兒子是她的依靠。
胡新寶的臉一直沉着,看起來十分為難的嘆了口氣,“大姐,你看我也進城來了,媽媽一個人在老家,有個頭疼腦熱的我也不在跟前,我覺得這一百塊确實有點少,起碼一個月一百五,才能顧住媽的開銷。”
呵,原來是想多要點,真是差點叫胡新月錯以為,胡新寶有了孝心。
“既然這樣,一百五就一百五,不過媽,這新寶進城幹活來了,您在老家他也沒法伺候你,要不然把新寶那份也給我,我一年十二個月每個月給您一百五十塊,您看咋樣?”
胡新月答應的爽快,胡新寶立刻覺得自己要少了,可胡母卻不關心這個,她只聽到胡新月要把胡新寶那份宅子也要走。
“那怎麽行!大寶兒是我們老胡家唯一的獨苗苗,老宅子必須有他一份!”
胡新寶其實想說他想要錢不想要宅子,可胡母怎麽都不同意,于是胡新寶就提出說要胡新月一次性把一年的錢給胡母。
“那可不行,這一百五十塊錢,媽一個月也花不完,總有盈餘,必須按月給,”胡新月當然明白胡新寶的算盤,只怕他現在都把自己當人傻錢多的土大款了,“再說了,我跟媽提了,這分家産供養老娘的事兒,得回村裏在大隊部立下個字據,必須叫二妹三妹都在場,最好再找幾個叔伯做見證,省得将來有什麽瓜葛說不清楚。”
“大姐,咱們親姐弟之間,用得着這樣麽?”胡新寶顯得很委屈。
“這也是為了叫我在婆家有個說辭不是,也防着你犯渾把老宅賣了,左右我也不會回去住,你們要不願意,這事兒就當我沒說過,算了吧!”
“別別別,這樣吧,我這就跟媽回去,跟二姐三姐約個時間把這事兒定下來,然後再回來去你說的那個汽修店上班,其實也快,主要是叫二姐三姐來家裏麻煩。”胡新寶想着,先按月拿錢,再回來汽修店上班,順道忽悠蘇立誠那買房的事兒。
于是,胡新寶急吼吼的領着胡母就走了。
雖然算計了親媽和親弟弟,可胡新月一點也不愧疚.,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話還是上輩子的胡新寶教給她的。
胡新寶抛棄了重病的母親後,胡新月姐妹幾個湊錢給母親看病,後來實在是沒錢才出了院,沒多久母親就去了,再後來胡新月就沒跟胡新寶聯系過。
雖說母親對她從沒有多好過,她對母親也問心無愧,可也不能再看着胡新寶辦出那種混蛋事兒來。
胡家母子走後,胡新月也沒閑着,她到房東的書報亭用公用電話給女兒打了過去,蘇雨晴正急着跟人玩,沒和她說幾句就跑了。
她又在那兒跟人唠了會兒閑話,把想轉讓小吃店的事兒往外宣揚了一嘴,又聽了會兒男人們看球的胡侃,覺得累了,這才買了本雜志回了屋。
她買的是一本體育雜志,封面是個胡新月不認識的足球明星,封面下方用黑色加粗字體寫着這樣的标題——“中國隊1:0險勝科威特收官世界杯預選賽”。
世界杯。
蘇立誠是個球迷,胡新月跟他一起生活的那幾十年裏,聽他喝醉後說過最多的話,就是要生個兒子培養他進國家隊打進世界杯為國争光。
可惜他沒兒子,胡新月也極其反感他看球,根源就是98年的法國世界杯,那場讓羅納爾多捧得金球獎一戰成名獲得外星人殊榮的球賽,曾經差點讓胡新月的家分崩離析。
賭球,短短一個月能讓蘇立誠輸掉将近兩萬塊,那一個月的時間又能贏回來多少呢?
胡新月有些躍躍欲試。
她翻開雜志,上面寫着世界杯小組賽的時間,是六月十號開始,第一天是挪威對戰摩洛哥和巴西對蘇格蘭,巴西……
一個月的賽程,蘇立誠當年輸得特別慘,每天在家裏念叨連夢話都是足球,所以胡新月記得清清楚楚,那一年的世界杯決賽,是巴西對戰東道主法國,最後法國贏了,而且是爆了冷門。
等到六月世界杯開始,她只需要跟着這兩個國家押……
可這麽一來又犯了難,賭球到底是怎麽操作的呢?她真是一點也不清楚,約摸記得蘇立誠那年是每天半夜去大排檔喝酒,那大排檔裏肯定有賭球的人,只是她想贏得多點,還是要避開人言。
畢竟樹大招風。
她今兒去銀行的時候還在街上問了,後來能買世界杯的體育彩票現在還沒上市,網絡也不發達,實在不行這賭球的事兒,就還是得讓蘇立誠出頭,畢竟到六月的時候,她挺着個大肚子也就快生了。
可這件事兒到底有多大的回報率,胡新月不能确定,更因為上輩子的遭遇,她對賭這個字其實還是抵觸的,她更傾向于回老家去買宅基租地種果樹等拆遷,畢竟那件事兒是她可以控制的。
第一天營業結束,蘇雨薇心裏就打起了退堂鼓,晚上回到住處,累得身子挨着床就睡了過去。
胡新月沒睡,蘇立誠這一天也是折騰的夠嗆,顧着後廚還得支愣着耳朵聽前面動靜,他整個人像散架了一樣,原來跟胡新月在店裏,倆人換着班在後廚,還有喝口水的功夫,根本不會這樣。
看着累癱了的蘇雨薇,蘇立誠坐到床邊,握住了胡新月的手,“媳婦兒。”
他喊了一聲,卻沒再往下說。
蘇立誠骨子裏是個清高的知識分子,他有大部分男人的自負,可任何時代,沒有八面玲珑的圓滑勁兒,都不會有太大前途。
從前在店裏,胡新月總是盡可能的多做,十分的活往往她要幹完六七分,她捧着蘇立誠的男人面子,卻完全忽略了兩個女兒,在店裏累成那樣,回家她是真沒有力氣管孩子了。
所以,她不想慣着蘇立誠了。
她疑惑的看着蘇立誠,等着他的下文。
“我……”
蘇立誠卻有些不知道怎麽說話了,以前有胡新月的無條件跟随,他覺得自己混的還不錯,可過完年這些天,胡新月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雖然還是溫溫柔柔的,可她堅定着自己的主意,不聽他的了。
最初他很憤怒,認為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遭到了侵犯,可胡新月的堅定,又讓他開始思考,難道真的是自己不對?
今天領着蘇雨薇在店裏一天,雖然客人走了許多,可他仍舊累得有些受不了,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呀。
等他回來見到妻子,突然就明白了過來,這麽些年,是胡新月在替他分擔、成全。
蘇立誠一直不說話,胡新月這才開了口,“你看雨薇累的。”
蘇雨薇睡得很沉,她長這麽大還沒出過這麽大的力氣,都打起了呼嚕。
“其實我在店裏,每天都很累很累,可我回到這個出租屋裏,還得照管這個家,洗洗涮涮,連過問女兒的力氣都沒有。”胡新月想了想,眼眶不覺有點潤,“我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戴上的紅領巾,不知道她考試考得不好是因為什麽,不知道她在班裏有沒有被人欺負……”
她再繃不住,趴在蘇立誠懷裏哭了起來。
以前陪着蘇雨晴看心理醫生聽講座的時候,她只知道自己錯過了女兒的成長,可是她從未深入去思考過,她到底錯過了些什麽。
蘇立誠也是一片心酸,可他又覺得,這年月誰家的日子不是這樣過的。
“咱們馬上就能買房子了,不行爸也快退休了,把老家的宅子賣了把爸媽都接城裏來,也就這一年,一年後就把雨晴再接回來上學……”
“不!老家的房子不能賣!”胡新月擦掉眼淚,覺得蘇立誠對蘇家寨的老宅,真是一點留戀也沒,一有事就想賣老宅,“那天你走後,爸的那個學生,叫牛廣元的到家裏來了,給爸提了大包小包的,說是想在村裏弄塊地整個莊園。”
“我認識他,還比我小兩屆,聽說掙了大錢了,”蘇立誠的語氣有點酸,他知道牛廣元這個人,眼子活會來事兒,聽說這兩年還攀上了大領導錢掙了老多,都住上大別墅了,“他不也是咱們村的,雖然老宅子賣了一家子都遷走了,可他叔伯在村裏的也有啊,都能幫他問,幹嘛來找爸?”
蘇立誠也不知道是嫉妒還是敏銳,一下就把問題點出來了。
“我也不知道,不過後來不是你給我打電話我去接,從小賣部出來的時候正好跟他的車擦邊過,車子開的慢,我聽見他跟人說什麽拆遷。”
“拆遷?”蘇立誠驚了,“別鬧了,咱們那說郊區都是遠郊的地方了,這市中心曲家屯還沒拆呢,能拆咱們那兒?”
“那你看,蘇家寨又不是離市區近,又沒廠子也沒景致,他幹嘛冷不丁要來咱們村買地呢?”
“可我跟新寶去看得那陽光花園,是在市區西北邊,開發商打的廣告就是新城中心,魯陽市中心就算要遷,也應該是往那邊遷的呀。”
“開發商的廣告語,能信麽?”
廣告這玩意兒,确實不好當真。
可有了胡新月這番話,蘇立誠肯定不會再動賣老宅的心思了。
“我聽那牛廣元說啊,這兩年魯陽市搞城建,綠化樹苗市場特別好,那些樹苗都是好活的,按時澆水就行,還有果樹,雖然麻煩但是見效快,咱們回去又能看着女兒,也能種樹掙錢,不比在這城中村裏累死累活要舒坦許多。”
“可、可萬一拆遷那是你聽錯了呢?”
“錯就錯吧,這店雖然比種地來錢快,可咱們兩個老黃牛似的轉,孩子也顧不上,而且根本也掙不到什麽大錢,到時候錢錢沒落着,孩子孩子跟咱們離了心,累死累活換個魯陽市民的稱呼我不稀罕!我寧願守着女兒回村裏去種地,也不想在這污糟的城中村裏待了。”胡新月說完翻身上了床,再不說話。
這時候的人都是削尖了腦袋要往城市去,哪裏會想到不過短短十年後,人會反過來往農村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