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修過】
臨近月末,校隊的訓練任務更重了些,除了憋氣、入水、打腿、轉身這些最基礎的部分,力量訓練的安排也翻了一倍。
段灼這個“編外人員”,也被王野強制性拉入特訓陣營,體脂率蹭蹭往下掉。
今天的百米測試得償所願,段灼游了個49秒23,把個人最高成績提高了0.12秒。
過去從來沒有人為他測過這些數據,當看到成績冊上,有關于他的各項數據都朝着最理想的方向一點點靠近,還是挺興奮的,感覺所有的汗水和付出都值得,他的時間沒有被浪費。
為了防止乳酸堆積,每到休息時間,王野都會用筋膜槍給他放松肌肉,順便聊一聊改進方向。
這份待遇很特殊,因為隊裏其他人都是相互按摩。
雖然王野沒有再提讓段灼加入校隊這件事,但段灼知道這人并沒有放棄,按摩,投食,講故事都是王野拉攏人的一種方式。
不得不承認的是,段灼為此動搖過,但不僅是因為王野的照顧,更多的還是心理的轉變。
贏這件事本身容易讓人上瘾,贏過了學校裏的同學,就想要挑戰其他學校的。
段灼躺在泡沫墊上,王野邊幫他按摩大腿,邊分析:“你主要還是轉身速度慢了點,轉身後還有水下打腿的過程,人家都打四五次,就你打三次。”
“還有觸璧也是,你別小看一個簡簡單單的觸壁動作,很有可能逆轉勝負,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看過沒?”
段灼晃了晃腦袋,那會兒他才升小學,連什麽是奧運會都不懂。
“邁克爾·菲爾普斯,一外國選手,擅長蝶泳,他當時就是以0.01秒的優勢,戰勝對手獲得金牌。”王野說着這些數據時很興奮,捏着指尖,“所以我說最後的觸壁動相當重要,在成績亮出來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段灼攤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忽然明白為什麽第一次見面王野就給他“看手相”,那是在檢查他的指間距。
王野的手機裏還存有許多表格,裏邊記錄了全國各大賽事的運動員成績,他告訴段灼:“你追平了去年南城省運會的冠軍成績。”
“真的嗎?”段灼咧嘴笑起來,這樣他離那一千塊的目标又更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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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王野很快又說,“但也不能太放松,體校那幫小畜生練得狠。”
張家延在旁邊擦着頭發,接了句:“奪冠希望還是很渺茫。”
“人好歹還能讓我瞧見點希望。”
話雖不怎麽好聽,但其實是一種激将法,至少在段灼聽來是這樣的,王野的性格決定了他的語言風格就是這麽特別。
不過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夠理解王野,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失敗,段灼很快發現了這一點。
這天訓練完,段灼準備要走了,張家延忽然叫住他,嘴上挂着罕見的笑意。
“剛才不好意思,你別往心裏去,大家都是代表學校出去比賽,誰奪冠都一樣,我也特希望你能拿個好成績。”
變臉變這麽快的,真不多見,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段灼應付着“哦”了一聲:“我知道。”
張家延看了段灼一眼,從櫃子裏拿出一個塑料袋,裏面裝着很多零食。
他撕開能量棒推進嘴裏,遞給段灼幾根火腿腸。
“這個吃嗎?”
段灼剛游完十公裏,這會兒正餓得發慌,面對張家延的示好,沒猶豫地接過說:“謝謝。”
張家延又問:“你之後有打算要加入校隊嗎?我看王教練好像挺想讓你加入的。”
段灼記得之前就回答過這個問題,張家延連問兩遍,顯然是很在意這個問題。
“我暫時沒考慮這個,教練……”
話沒說完,手機響了,看到是蔣随的電話,段灼朝張家延說了聲不好意思,轉過身接聽。
蔣随那邊也是剛訓練完,問段灼什麽時候好,他人已經在游泳館大廳等着了。
“我馬上來。”
段灼說完這句,挂了電話。
張家延似乎還有問題要問,但段灼不欲和他多聊,顧不得吹到一半的頭發,雙肩包往肩上一甩,撒丫子撤了。
大晚上,蔣随居然還戴着那頂鴨舌帽。
帽子是好幾年前買的,姜黃色,帶幾個英文字,不論是樣式還是顏色,都不符合當下流行的審美,但膚色白的人就是有這點好處,戴什麽顏色的帽子都挺好看,像淘寶賣家秀。
段灼走過時打了個響指,蔣随咧嘴笑笑,跟上了他的步伐。
都練了好幾個小時,估摸着蔣随肚子也餓了,段灼從背包裏摸出那幾根火腿腸遞過去:“吃嗎?”
蔣随在看到他手裏的東西後,臉色立刻就變了:“你怎麽一下買這麽多火腿腸?”
段灼一愣:“不是我買的,是張家延給我的。”
對于張家延這個名字,蔣随并不陌生,之前在校運會上就聽過,後來有幾次,蔣随和程子遙去游泳館練習游泳,又碰見過他。
印象中,這人的面相有些陰沉,由于一直輸給段灼,從來都沒有露出過笑臉,說話又總是陰陽怪氣,反正蔣随感覺這人和他們肯定不是一類人。
眼前的人對這些豬肉制品沒有一點防備心,還在問:“火腿腸怎麽了?你怕廠家制作環節不幹淨啊?”
蔣随趁他還沒有将包裝撕開,趕緊攔下了:“你要比賽,不能吃這些東西。”
段灼一臉茫然地問:“為什麽?”
“這裏頭都是瘦肉精,吃多了尿檢會不合格,我們從來都不敢碰的。”
段灼啞然,腳步一下頓住了。
蔣随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圈外人不懂這些很正常,但張家延作為一個專業的校隊運動員,絕對不可能不懂這些。
腦海湧現一個很可怖的猜測,巨大的黑暗籠罩下來。
從這幾年開始,國家不斷加強反興奮劑的工作,許多省級賽事也要進行尿檢抽查,尤其是奪冠運動員,是重點檢查對象。
檢查結果若是陽性,一律禁賽處理。
“不至于吧……”段灼怎麽都不敢相信,“他剛才還跟我說,希望我拿冠軍的。”
“呵,”蔣随冷笑,“他當然希望你拿冠軍,你要是拿了冠軍被查出來什麽,相當于告別這個項目了。”
一直活在陽光下的人從不曾關注過陰暗的角落,一旦靠近,便感到毛骨悚然。
所幸今晚碰上蔣随,東西還沒來得及進肚,段灼也沒太當回事,一心想着一會兒該怎麽處理這些火腿腸。
扔了怪可惜的,可以給野貓野狗吃。
但他萬沒想到,蔣随那一直以來都隐藏着的暴脾氣被這幾根火腿腸給點着了。
倆人都已經走到車棚邊了,蔣随又拽着段灼折返:“你帶我去找他,我得好好問問清楚。”
眼角眉梢都帶着很明顯的怒意,好像被投喂火腿腸的人是蔣随自己。
段灼已經能想象到對峙時的尴尬,拉了拉他:“算了,反正也沒吃下去,既然弄清楚他的為人,以後不和他靠近就是了。”
“那哪成!你今天是碰上了我,萬一沒碰上呢?萬一這東西你吃進去了呢?你比完賽,開開心心慶祝,結果驗完尿,好家夥,人說你尿檢不合格,獎牌沒收,還要被人瞧不起,我想想都覺得憋屈。”
蔣随的嗓音都拔高了幾分:“火腿腸呢?給我,今天我非要讓那逼崽子把這些玩意兒都吃進去不可!”
東北人的氣性還挺大,望着蔣随擰在一塊兒的眉毛,段灼忽然記起剛來南城時發生的那件事。
電腦被偷,蔣随站在人群中央,第一個站出來為他打抱不平,那畫面深深地印刻在他腦海裏。
而眼下,聽着蔣随這暴躁發言,卻感覺這些字都長出了小翅膀,撲騰撲騰地飛進了他心裏。
何其有幸,能遇到這樣一個時時刻刻都維護着自己的人,段灼忽然不生氣了。
他拉着蔣随手腕,溫聲說:“不氣了,我們先去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