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是J
中文的口頭表達很容易混淆同音字,蔣随怔愣了兩秒,又向客服确認了一遍,确實是“小勺子”三個字。
這很難不讓他聯想到當初資助過的那個外地小孩。
難道是那孩子得知他身份,報恩來了?可問題是,小勺子怎麽會有他的學校地址,還清楚到聯絡電話?
蔣随放下手機,倚在書桌前,凝眉回憶。
他是在暑假的時候收到那條系統通知的,說是他資助的小孩已經考上了大學,想要他的聯絡方式報答他。
他當時震驚于自己資助了八年多的小女孩搖身一變,成了一米九的肌肉猛男,沒顧得上其他,後來倒是又想起過這小孩,但是從沒給過聯系方式。
一方面,他認為,資助是自願行為,好比養寵物,只求它健康成長就夠了,他不需要任何回報,不希望小孩有任何心理上的負擔,另一方面,他對比他小,卻長得比他高,比他壯,成績又比他好的男同學沒有任何期待,于是忽略了那條信息。
難道是資助平臺那邊洩露了他的個人信息?
這個想法很快又被否定,小時候他都是把錢存在蔣俊晖的卡上,由蔣俊晖轉過去,肯定查不到他頭上來。
程子遙見他對着空氣愣神,不說話,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麽樣?問出來了嗎?”
蔣随回了神:“嗯,淘寶名叫‘小勺子’,但我身邊熟悉的朋友就那麽幾個,都不叫這個名兒啊,太詭異了。”
程子遙思索片刻說:“我猜應該是隊裏哪個人暗戀你,你上回不是還在微博上吐槽腰疼嗎,她是不是看了信息,然後給你送了這個。”
這通分析是有那麽點道理,但是有那麽巧嗎?剛巧就取名叫小勺子?
“怎麽樣,有思路了嗎?”程子遙問。
蔣随搖了搖頭,資助貧困生這件事情,除了爸媽,他沒和別人提起過,現在也不知道怎麽開口,資助了九萬,結果發現對方是個男的,這種丢臉丢到外太空的事情他才不想告訴任何人。
趁着程子遙上洗手間,他默不作聲地打開電腦,登入“小禾苗”後臺,最後一條推送停留在夏天,他點開重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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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沒細看,原來其中有一句還提到了小勺子的錄取院校,就是南城T大。
蔣随挑了挑眉。
這不是和他同校嗎?
全國那麽多大學,小孩偏偏選了這所,這樣的巧合很叫人驚喜,也很難不去聯想,軍訓,新生歡迎儀式,校運會……學校有過這麽多大型活動,他們會不會在某一刻,已經見過面了。
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了,蔣随關了網頁望過去。
段灼剛運動完回來,手上拎着一套換洗的衣物和水瓶,最近氣溫下降得厲害,他的手指骨節被老北風吹得泛了紅。
“回來了啊。”蔣随打了聲招呼說,“不冷嗎,怎麽都沒穿外套。”
“還好。”段灼的目光落定在了蔣随身上,放下東西,微笑着問,“按摩儀試過了嗎?好不好用?”
他問話時,蔣随是靠坐的姿勢,按理說,從段灼的角度,不太能看清他背後放了個什麽東西,程子遙剛才進門也是繞着他轉了一圈才發現的。
電光石火的瞬間,蔣随猜想到——這禮物很有可能是段灼送的——并且,段灼就是那個被他資助過的男生。
雖然猜測還沒有被證實,但他已經感覺心尖在發燙,一股熱流湧向全身,如此戲劇化的巧合發生在自己身上,他的腦中一瞬空白。
等清醒,又克制着上前擁抱段灼的沖動,他的指尖來回摳動褲腿上的一處圖案,故作淡定地說:“好用啊,這你送我的嗎?”
一開口,才發現已經管理不好面部表情,嘴角止不住往上揚。
因為從段灼那個充滿期待的眼神裏,他其實已經清楚地看見了答案。
“對啊。”
段灼慢悠悠走近,随手翻看起放在桌上的宣傳頁說:“你上次不是說腰不舒服嗎,然後我就上網查了一下,這個推薦的人還挺多的,想着你運動完回來可以靠着放松一下,反正也不是很貴。”
都上千了,還不貴。
明明在超市買東西都要找臨期的,打折商品的人,卻一咬牙給他買了這麽貴重的東西,蔣随生平第一次為一份禮物感動,可他嘴笨,一時間竟都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只是一個勁地道謝,告訴段灼,自己收到禮物很驚喜,東西也很好用。
說完一通,才意識到自己有些語無倫次,他實在太激動了,恨不得立刻就要告訴段灼,我就是當年那個資助你的人啊。
他腦海裏不停地冒出當身份公開後,段灼的反應,喜極而泣,抱着他說感謝,又或是驚訝不已,怎麽都不願意相信,那他就可以用賬號證明自己的身份。
蔣随的想象力不停發散,而眼前的段灼卻始終很平靜,也沒就這個禮物解釋太多,只是說:“你覺得好用就行。”而後又坐回書桌前,翻開了一本書,仿佛那真的只是一頓早飯錢換來的東西。
不經意間,蔣随瞥見段灼腳上的那雙運動鞋,醒悟過來,問道:“是因為我上回送了你球鞋,所以你才送我這個還人情嗎?”
段灼擡起了眼眸。
結賬付款時,他其實并沒有想太多,只是覺得蔣随需要,而他又給得起,就買了。
而這樣沒有理由的理由,聽着容易叫人誤會,況且此刻程子遙還杵在邊上看着他們,他只好點點頭,“嗯”了一聲:“有來有回是做朋友的基本禮儀嘛。”
蔣随怔然。
清楚段灼是懷揣着怎樣的心情給他買下這份禮物後,他忽然覺得很懊惱,他當初不應該不假思索地就給段灼買禮物的。
段灼平日裏雖然看着不聲不響,但骨子裏很要強,不會沒皮沒臉地讨要什麽好處。
送禮的同時,卻在無形之中給對方造成了壓力和困擾,這是蔣随萬萬沒有想到的,一想到段灼最近省吃儉用就為了給他買這個,他便高興不起來了。
程子遙剛從洗手間出來,稀裏糊塗地聽了個大概,取笑起蔣随:“你是不是挺失望啊,竟然不是美女送的。”
此言一出,段灼立刻将視線投到蔣随身上,好像要從他眼神裏捕捉到最真實的情緒。
蔣随捕捉到這一點,推開程子遙說:“滾啦,我本來就沒有猜是美女送的。不過話說——”
蔣随看向段灼:“你淘寶名為什麽叫‘小勺子’?”
段灼一愣:“你怎麽知道的?”
不等他們的話茬接上,程子遙插嘴道:“你傻啊,他名字的最右邊不就是‘勺’嗎?”
段灼也點了下頭,表示他理解正确。
“這樣啊……”蔣随挑眉道,“真好聽,我喜歡。”
段灼和程子遙都拿活見鬼的眼神瞅着他,蔣随嘴角的笑容更是肆意張揚,坐回椅子上,雙手捂住臉。
過了一會兒,他的食指和中指悄悄打開一點角度,發現坐在旁邊的段灼也正在看他,又合上了,笑得小腹一抽一抽,不知道的還以為癫痫要發作了。
段灼被他樂開懷的樣子感染,也牽起嘴角。
果然,這禮物買得很值。
“至于嗎,就一按摩儀,把你高興成這樣。”程子遙說,“我當初送你那全套成人用品也沒見你謝我一句,那東西我可是花了大價錢的,都是上等貨。”
蔣随立刻斂起笑意:“你還好意思提!我沒揍你就不錯了!”
提起那份裝有成人用品的禮物,段灼的思緒被帶回了夏天,現在想來還是覺得好笑,蔣随因為不敢把包裹放家裏,于是一直帶在身邊。
有一晚,公寓樓停電,宿管阿姨懷疑是有人私自使用大功率電器煮食物,挨個房間檢查,抽屜,衛生間,邊邊角角都沒放過。
蔣随的那盒東西沒能逃過阿姨法眼,被沒收後還沒完,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隔天中午他們在食堂吃飯,聽人在議論說,男生公寓搜出來了成人用品。
一時間謠言四起。
打那之後,蔣随再去吃飯,碰見有人上下打量他,就會猜,是不是阿姨把他隐私給暴露了,難受了好一陣,都是段灼幫忙打飯。
“你在看什麽呢?”蔣随把椅子滑到段灼身旁問。
“做閱讀理解。”
英語是蔣随最讨厭的一門課,段灼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以往蔣随都是随口那麽一問,下一秒就扭頭和程子遙打游戲,但今天好像中了邪,不僅沒走,還又挪了一下,他們的椅子緊挨在了一起。
蔣随身體傾向書桌,單手支着腮幫看他,不說話,也沒有其他動作,就跟探照燈似的,直勾勾盯着。
這樣的對視只持續了三秒,段灼先受不了,心跳加速的同時,臉也開始發燙,身體後傾,貼在椅背上說:“你老看我幹嗎啊?怪滲人的。”
“就看看你。”蔣随嘴角揚起一點意味不明的弧度,“怎麽,不行嗎?”
段灼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臉頰,低頭看了眼手掌,并沒發現什麽髒東西,只是身上越來越熱,感覺盯着他的不是一對眼睛,而是耀眼的太陽。
他讓蔣随挪開一些,說這樣妨礙到他做題了,蔣随扁扁嘴,不太情願的樣子,手肘象征性往後退了兩寸說:“你做你的題,我又不講話,怎麽會妨礙到你?”
段灼起身,強行把他推回了原位,用腳在地上畫了個圓圈:“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出界。”
蔣随大概也是覺得沒勁了,比了個“OK”的手勢,轉身打開了電腦。
段灼回到座位,把心思放回題目上。
沒過多久,他正在充電的手機響了一聲,通知欄顯示,有人給他發來一封新郵件。
他的這個郵箱是為了J先生特意申請的,除了資助平臺的人,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的。
思及此,他心尖猛地一跳,抓起手機,偏偏這破玩意兒還在這時候卡住了,他火急火燎關機重啓,盯着那漆黑的屏幕,第一次冒出了要把它換掉的想法,實在太耽誤事兒了。
蔣随聽見從旁邊傳來的,“啧”的一聲,擡眉,偷偷瞄了一眼,段灼已經放棄手機,迫不及待地用平板登陸郵箱。
蔣随用門齒緊咬住下唇,以克制住上翹的嘴角,可這樣還是不夠,他根本就憋不住,只好傾身靠在桌沿,手指虛虛握着拳,抵住嘴唇。
兩臺電腦,顯示着同樣的內容——
“真是很抱歉啊小勺子,這麽久才聯絡你。我是J,工作關系,我人一直在國外,這幾天才回來,關于你的信息,我也是此刻才知道。
首先要恭喜你,終于考入了理想的學校,這很令我驚喜。能幫到你,我已經很滿足了,不需要你回報什麽,你盡管好好讀書就是。
假如你實在覺得過意不去,可以發點照片或者視頻給我看看,基金會的工作人員告訴我,你都練出八塊腹肌來了,我真是難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