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和好
聽見這話,最先有反應的不是蔣随,而是程子遙,他看向段灼的臉上寫滿好奇:“你倆還有啥小秘密不能讓我知道的?”
蔣随的心裏一直在打鼓,詞窮了,只是很聽話地放下了手裏的東西,随後他聽見段灼說:“我去趟超市,你有什麽要帶的嗎?”
“一瓶脈動謝謝。”
就這樣,他們很順利地出了門,蔣随始終低着頭,他的視線裏只有段灼的兩條長腿,他去年送出去的那雙運動鞋,到現在看着還像是剛買時的樣子。
段灼的步伐并不快,也不說話,像是在很認真地思考着什麽,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蔣随的心跳上。
蔣随很清楚自己剛才的演技拙劣,露了餡,讓段灼不高興了,他飛快地轉動腦子,想着如何才能讓段灼相信自己周末必須要回家,理由冒出來很多,而且他敢肯定,只要自己堅持,段灼總會相信他的,但內心深處更想做的還是跟段灼坦白道歉。
這段時間的拉扯已經讓他受夠了。
可矛盾的是,一旦道歉,就必然會牽扯到難以啓齒的那個部分,很叫人為難。
留意到走廊裏有幾間宿舍的房門沒關,蔣随又跟着段灼進了電梯,看着他按了一樓。
他們一前一後地站着,誰都沒有主動說話,蔣随不知所措地咬着唇。
深夜的氣溫比白天低了許多,伴随着風,蔣随剛洗過澡,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T恤,這會兒被晚風刺激着,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他沒有開口說冷,段灼的腳步卻停在了一處高牆旁,這裏不常有人經過,也是個完全背風的地方。
路燈亮着,将他們的身影拉長,蔣随看着地上更長的那一道動了動,是段灼回過頭在看他。
蔣随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在課堂上逃避老師的目光似的,不由自主地把腦袋壓低。
他能想到的,段灼把他單獨叫出來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把那晚的事情攤牌,而他又十分懼怕這一點。
到目前為止,他還沒完全弄明白自己對段灼的好感究竟來源于眼前這個比他高了一大截的人,還是十年前,照片上的那個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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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憐惜他,照顧他,陪他去回小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弟弟,他從沒想過邁過那一步和段灼談戀愛,又或者說,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将來能不能給段灼想要的那種生活。
他擔心段灼會受傷,而這段時間的避讓,退縮,又讓他覺得自己只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在折磨段灼。
很不應該啊。
“對不起。”
蔣随心中醞釀了很久的幾個字忽然從段灼的口中蹦出來,讓人始料未及,蔣随仿佛被釘在原地,成了啞巴。
段灼插在外套兜裏的手攥成了拳。
他曾在課堂上,泳池中,甚至是睡夢裏,将一些話整理過無數遍,又因為沒有勇氣,被反複推翻,而當第一句話從嘴裏跑出去以後,接下來的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了。
他坦然地凝視着蔣随的眼睛,繼續說:“之前可能有什麽讓你感到不舒服的地方,我先跟你道個歉。”
蔣随還是很蒙,很想說你并沒有讓我産生不适,也無需道歉,可一旦開了這個口,事情就勢必會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他沒辦法再盯着段灼眼睛,默不作聲地移向了他的身後,春季來了,原本光禿禿的樹枝冒出了新芽。
段灼換了口氣。
“一切都是我的問題,所以就麻煩你忘掉那些不愉快的部分……我很希望我們還能和以前一樣相處……”
到這裏,蔣随才察覺他聲音抖着,于是望過去,段灼眼眶一下變得很紅,像是快要哭出來了。
他心軟,又不敢打斷,只聽見段灼用比剛才更輕,更柔軟的聲音說:“當然了,如果你覺得很難也沒有關系。不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能接受。”
頓了頓,他給自己補上一句:“我說完了。”
和預想中的狀況不一樣,蔣随呆愣愣地點了個頭,覺得自己傻透了,他竟然以為段灼要和他告白。臉慢慢地有些發熱,連帶着耳朵一起。
“我明白了。”
多餘的,蔣随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以他的腦子,說什麽都可能引起段灼的誤解。
“那我們走吧。”段灼說。
蔣随應了一聲,趕忙轉回身大步朝前,等走了一段才發現邊上的人沒跟上,而是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喊道:“你去哪兒啊?”
段灼說:“買脈動。”
“哦……”
蔣随又沖回去,和段灼并肩走了幾步,聽見段灼說:“你先回去吧,我去買就行了。”
“那樣不就穿幫了嗎?”蔣随說,“正好我去買點面包,囤着明天當早飯吃。”
段灼摸到外套的拉鏈,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握住分寸,轉頭問了句:“你要穿嗎?”
“還是你穿吧,挺冷的。”
“我不冷。”段灼攤開一只手,坦言道,“其實我都出汗了……”
為什麽會出汗,蔣随心知肚明,忍不住想要笑了。
“那給我穿吧。”
說是給他穿,真就只是脫下來,遞給了他,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和眼神。
蔣随的兩條胳膊伸進去,感覺面料上還帶着段灼身體的溫度,暖乎乎的。他朝段灼望過去,暖色的路燈使得他的面部線條看起來比平時柔和許多。
“我也要和你說一聲對不起。”蔣随小聲說。
“嗯?”段灼像是很驚訝地回過頭,兩道眉毛微微上挑。
“周末不是我妹妹的生日。”蔣随低下頭,“我對你撒謊了,是我的不對。”
“沒關系,我也沒有生你的氣。”
很平靜的一句話,很短暫的十多分鐘,結束了蔣随很長一段時間的提心吊膽。
在段灼看來,今晚铤而走險的一步棋算是下對了。蔣随最後那聲道歉,完全超乎他的意料之外,因為有了這一聲的坦白,可以肯定的是,蔣随以後不會再這樣編造各種理由來逃避他。
他寧可站在離蔣随稍微遠一點的地方,也希望可以看到最真實的他,讓他可以對蔣随的情緒有個精準的判斷。
就像此刻,他就能看得出來,蔣随的心情是真的很不錯。
在看到蔣随往購物籃裏連續裝了數十袋面包後,段灼看了眼封口袋上的日期,忍不住說:“保質期才一周,你少拿幾個。”
“你帶點過去當夜宵吃。”
段灼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自從他上次接到段志宏那個借錢的電話,寝室裏就經常會冒出一些為湊單而買的零食和吃不掉的水果,蔣随把它們丢在他書桌上讓他吃完。
他剛開始還真以為是蔣随和程子遙兩個人花錢大手大腳,買多了,直到這一刻,他忽然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了。
蔣随走在前頭挑東西,段灼揣着個籃,默默跟在後頭,暗自對接下來的相處模式下了個總結。
以後就以蔣随和程子遙之間的親密度作為參考,絕對不能太貪心……只比程子遙多一點點就好了。
周四下午,段灼跟随省隊裏的人一起上了高鐵。這天天氣不錯,再因為臨出發之前,蔣随送他到校門口,又給了祝福,他的心情很好。
哪怕是發現領隊把他和張家延的位置安排在了一起,也沒有感到不悅。
這是繼去年的仙人掌事件之後,張家延第一次參加大型比賽,報的是段灼一模一樣的項目。
“我剛才問了一下領隊,咱倆好像是一個房間。”張家延忽然開口。
段灼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所以呢?”
“我不習慣跟人一起睡。”張家延說。
段灼覺得莫名其妙,甚至想笑:“你以為我想跟你睡一屋?你要不習慣就跟領隊說去,讓他再給你安排個別的房間。”
“這不現實。”張家延壓低了一點聲音,“我到時候準備升到另外的單人間,你別講出去。”
段灼簡直求之不得:“随你便,你要睡哪就睡哪,關我什麽事兒。”
入住當晚,張家延果真就只在屋裏待了一會兒,等教練一走便跟着出去了,周五的那一晚甚至更膽大,連同行李箱一起搬了出去。
段灼不知道他去了哪,也不關心,他一個人睡一屋,舒坦得很。
這次因為是挂省隊名下,帶隊的就不是王野而是省裏的教練員了,不過王野也拿着門票跟到了現場,還坐在了最前排。
在段灼被報到名字,從後臺走向賽場時,看見王野舉着不知道上拿淘來的小喇叭沖他喊加油,周圍觀衆的目光在瞬間,全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感覺有點丢人。
段灼全程低着頭走路,走了幾步,又忍不住笑出來。
全國賽的關注度明顯比省裏的聯賽高出許多,環形的體育場內座無虛席。
段灼能感覺得出來,其中有一大部分是國家隊幾位運動員的粉絲,因為當他們這樣的學生運動員出場時,現場的人都是麻木地鼓着掌,而當幾個耳熟能詳的名字被解說員報出來時,許多後排的觀衆都站了起來,現場的歡呼聲簡直要把他耳膜給震破了。
段灼脫掉了外套和長褲,抱着胳膊做完熱身動作,而後又拍拍身上的肌肉,在他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很響亮的、打着轉的口哨聲,很是吸引人。
段灼拍着肚皮,不由地回頭掃了一眼,怔住了。
那個說沒有空來觀賽的少年人不知道為何已經坐在了前排的位置,穿着很顯眼的衣服,他和程子遙的手裏分別抱着一塊裝有LED燈珠的應援板,上面閃爍着的都是段灼的名字。
“你的後援會來了!”蔣随朝他喊,同時揮動着手裏彩色的熒光棒,“加油啊!”
身後的流動的人群與光線,此刻都變得模糊不清,段灼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嘴角翹着,鼻尖又很矛盾地泛出了一點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