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廿五、逢春

二人聞聲望向站在一旁的李也辰,流瀾沒有開口,卻是明緋開口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不能再涉險了。”

李也辰凝望着她,靜靜不語。她抿了抿嘴,道:“只要你我心懷坦蕩,又何必在意……”

“我說不可,正是因我心中不能坦蕩。”他突然截口道,“若是別人,我心中無挂礙,視紅粉亦如骷髅;可是若是你……”他頓了頓,才接下去說:“若是你,我又如何能……”

他終是沒有說完,明緋卻已整個人都懵住了。她懵住了是因為他居然就這樣說了出來,在這個時候這樣突然就說了出來,讓她一瞬間意識幾乎茫然了。

明緋怔住,流瀾卻接口道:“有何不可?能做能當,方是真君子。”她含笑道:“李公子既然待明緋姐姐與別人不同,可見心中有情,若不願承認倒也罷了,如今既然說出來,還有什麽好顧忌呢?”

兩人俱是默默無語。流瀾過來坐在床邊,低聲道:“時間不多了。”

“你們,去那邊搜!你們幾個,去那邊!”

“砰”地一聲房門大開,房裏床上一個女子躺在裏面,秀發半散,只露出半張臉,整個身子掩在被子裏面,被裏一個男子臉沖裏摟着她,外面一個女子酥胸半掩,聽見響動吓得驚呼一聲轉過臉來。

破門的官兵見狀嘿嘿笑了兩聲,然後轉身招呼:“走吧,沒有!”

吵鬧之聲漸漸去遠,流瀾從容坐起來整好衣裳,站起身向二人福了一福,含笑道:“藥爐稍後給李公子送到,妾身告退了。”

門輕輕合上,李也辰扶明緋坐起來,看着她挽起頭發,默默遞上銀簪。

“明緋。”

明緋低首靜靜不語,不知心中作何想。這般沉寂半晌後,門外有人輕輕叩門,李也辰去開門,是流瀾的丫頭和一個老仆捧着藥爐等物來了,進屋放下後便告退離去。李也辰點起藥爐,淡淡的藥香開始漸漸彌漫。

“這藥……是大殿下所贈吧?”明緋忽然道。

李也辰點了點頭。明緋沒有說什麽,過了一會兒他說:“你不必擔心。”卻沒說不必擔心什麽。

“你……是要相助大殿下麽?”她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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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牆有耳。”他亦低聲道。

小小客房。一個靜靜倚坐在床上,一個在屋角扇着爐火,滿屋裏只聽見藥湯輕輕咕嘟的聲音。靜默一時後,明緋忽然輕聲道:“為什麽……說那些?”

他沒有回答,明緋看着他瀝出藥汁,熄了爐火,端着碗走過來,把碗放在床頭的小幾上,然後他擡起頭來看着她,一字字說道:“情之所至,不能自已。”

她怔怔地望着他,低低地問:“從什麽時候?”

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她吸了一口氣,問:“你入京為我二妹翻案,是為我,還是……”

“都是。”他說,“當時我雖未明白是否為你,這幾日卻已都想通。”

“那麽……”她凝視他的眼睛,慢慢地道:“此次投入大殿下處,是為了我,還是另有原因?”

他一時沒有回答,凝視了她片刻,方說道:“你不必擔心。我并沒有被迫為此,雖然入京時并未打算與大殿下相瓜葛,但如今,也并非全然被動。”

她還想再說什麽,他卻已先說道:“你不信我麽?

她一怔,忽然便想起那時在橋溪大牢中時,他對她說:“你為何不能信我?”那一次她終是信了他,他也終是不負她所望。

“我信。”她說。

他淡淡一笑,“吃藥吧。”

攪翻了整個京城的搜查行動第二日便停止了。二皇子如此行事未免太過嚣張,當朝皇帝趙珩聽聞此事後當即便将二皇子趙基召入書房,片刻後又召見了大皇子趙塑。當日兩位皇子俱被留在書房,至夜方放回。

所有這些事情李也辰尚不知曉,然而當夜流瀾院中悄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匆匆轉告李也辰一句“時局有變,皇上下旨召你,速回橋溪”便即離去。稍後流瀾帶來消息,告知兩位皇子被召之事,末了說道:“此事兇險,務必小心。”

其時李也辰正在藥爐旁為明緋煎藥,流瀾離去後,明緋忍不住問道:“究竟出了什麽事?”

李也辰道:“二皇子到處找我,想必驚動了皇上,若我猜的不錯,二皇子必是稱我入京欲行不軌。”

明緋道:“那麽現在可是要回橋溪?”

李也辰道:“若是此時回去,大約城門口已有人等着我自投羅網了。”

明緋不語。如今欲走不能,不回橋溪又勢必惹皇上生疑,雖然李也辰入京是為勤王,然而無憑無據,但憑親疏之別,皇上也必然信二皇子而不能信他,究竟如何是好,她并不知道,只能等着李也辰的辦法。

看着她喝完藥,放下藥碗靜靜望着自己,他道:“我回去,你留在這裏。”

明緋怔道:“你不是說……”

李也辰微微一笑:“此時離京雖不容易,我卻也并非毫無辦法。你莫非忘了我曾說過,縱然無權無勢,卻還有武有謀,又有何事不能?”

明緋望着他,想起當日橋溪大牢中的情景,亦不由微微一笑。想及如今形勢的兇險,臉上又有了憂色。他說得雖輕松,她卻知道今日不比當初在橋溪縣時,輕聲道:“京城重地,你多小心。”

“不須為我擔憂。”他說,“你好好的在這裏,什麽都不要想。好好的等我。”

“我會好好的。”她柔聲說,“什麽時候走?”

“今夜。”

她點頭,嘴角微微含笑,眼神明亮似星,前路雖險,她雖擔憂,然而此刻她無暇憂愁。“還記得那天在縣衙書房,你我煮茶同飲麽?”

他點點頭,望着她臉上從未出現過的神采,那枯木逢春般的光彩令他微微目眩。她含笑說:“那一杯茶,我以為是我這一生最好的記憶了。我從未想過能有今日這般心意相通的彼此相對的時候。今日你要走,我便為你餞行,我們……喝一杯酒,可好?”

他不由得點頭,旋即又遲疑道:“你的身體……”

“我已經好了。”她說着,掀開被子便要下床,李也辰忙扶住她的肩,“不要下來了。”

她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擡頭望着他,她一字字清晰地說:“我又活過來了。”

他望着她的眼睛,四目相對,她說:“我又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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