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高二那年暑假,陸青葵約了衛覺遲在學校門口見面。

那天是小暑,下午三四點的太陽還是熱辣辣的,像天然的烘烤機,地面的熱壓就是天然的壓力箱,讓人有些喘不上氣。

對于那天的記憶,她腦子裏只剩下烈日炎炎的街道,鬧哄哄的蟬鳴和她隐隐發幹的嗓子眼。

因為怕遲到,同時也不想衛覺遲等她,所以那天陸青葵去得很早。

她和衛覺遲原本約的是四點,但她三點半就到了。

衛覺遲到了之後,先是問了她的期末成績,然後又說如果她有需要,暑期他可以幫她補習。

陸青葵當然願意,能和他待在一起,就算讓她戰死題海,她都願意,所以她一口就答應了。

幾分鐘後她懷着忐忑的心,期期艾艾地說:“我……我喜歡你。如果可以,你能不能等等我?”

她喜歡衛覺遲,每天一睡醒就開始想他,路過學校的小花園,她會想他;路過校醫務室,她會想到他;路過大禮堂,她也會想到他。

她會在學校每一個他曾經走過,待過的角落裏想到他,有時候就連夏日的晚風也會讓她想起他。

因為風裏有他身上酸酸甜甜的青檸味,她總覺得那是他遺留在每一次他在小花園裏幫她補習的氣息。

那個時候,大多數情況下當她想起衛覺遲時,她都是極開心的,但偶爾也有幾次,她夜裏做了噩夢,夢見他在大學遇到了好看的姐姐,談了女朋友。

然後她就不開心了。

她的少女心事,如此地不講道理,如此地不受控制,如此地自由而又放肆。

但陸青葵并不是定力好的那一類人,所以喜歡歸喜歡,她心裏一直很清楚眼下她最重要的任務是高考,至于戀愛這事就目前而言絕不可能出現在她的規劃裏。

所以陸青葵的表白其實不是讓衛覺遲現在就答應她,她只是希望如果可以,他能暫時保留女朋友的位置,等她高考結束之後再給她一個機會好好争取這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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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很可惜,衛覺遲似乎并不這麽想。

那時候衛覺遲只花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給了她答案。

少年給出的答案随着熱熱的暖風撲向她。

“對不起。”

那年夏天她第一次聽見了心碎的聲音。

原來心碎真的有聲音。

陸青葵僵在原地,她很想灑脫地說一聲“好,我知道了”,然後像電視劇裏的女主角那樣扭頭就走,說放下就放下,絕不拖泥帶水。

但她做不到。

畢竟這不是電視劇,而她也不是女主角,她只是一個普通人。

一個普普通通的陸青葵,一個被別人驚豔了她樸實無華的少女時代的普通人。

她的腳掌像是被人釘下了抓地的釘子,牢牢抓着地面。後來她看見夏曦走了過來,笑得像個小太陽一樣燦爛。

夏曦和她打了聲招呼,拉着衛覺遲就走了。

那一刻,抛去她的暗戀濾鏡之後,她終于第一次誠心誠意地承認他們是學校裏最般配的一對。

和夏曦相比,她就像沙灘裏灰撲撲的鵝卵石,而夏曦卻是夏夜星空裏最閃亮的那顆星子。

現在想想,陸青葵其實很困惑。

她當時到底是出于什麽樣的心情才會放手一搏,選擇表白?

難道是少年人天不地不怕的一股沖勁?

電影還在一幕幕地跳過去,她和衛覺遲之間卻被無聲的沉默拉扯着,越來越遠。

陸青葵:“那時候你和夏曦走了。”

潛臺詞:她以為夏曦和他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衛覺遲先開了口,表情平靜到了極致:“你以為我和夏曦談戀愛?所以你就消失了一整個暑假,不讓別人聯系你?”

她聽不出來他的情緒。

陸青葵沒說話。

良久的沉默之後,她似乎聽見衛覺遲嘆了一口氣。

“她不是我女朋友。當時她和我高中同桌在談戀愛,那天她被分手,聯系不上男朋友,所以讓我帶她去找人。”

陸青葵低下頭。

雖然夏曦不是他的女朋友,但他拒絕她卻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可不可以麻煩你下次見到江淮的時候,和他解釋一下,我甩了你的傳聞是假的。”陸青葵擡頭看着衛覺遲,盡量表現得誠懇而又平靜:“畢竟被拒絕的人是我。”

明明被拒絕的人是她,可到頭來傳聞卻指責她始亂終棄。

她不服。

非常的不服。

衛覺遲微微弓着背,目光沉沉,看上去像是陷入了回憶中:“那天我和你說了那麽多,結果你只記住了‘對不起’?”

這一次,衛覺遲的情緒很明顯。

他生氣了。

陸青葵:“?”

那天除了“對不起”,他就只說了暑假幫她補習的事情,也不至于到那麽多的程度吧?

他是氣暑期補習的事,她爽約了?

可是那樣的情況,她繼續讓衛覺遲幫忙補習才更奇怪吧。

“對不起,我忘了。”

衛覺遲沉默了一會兒,默默關了投屏。他擡眼對上陸青葵的目光,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夏曦和我沒關系。”

不着痕跡的一句話輕飄飄地落下來。

許久,衛覺遲懶懶道:“困了。”

他起身回了主卧。

陸青葵獨自坐在客廳,心情莫名其妙地郁悶起來。

因為文化周的活動,周五下午陸青葵跑了一趟市圖書館,恰好這天下午那家傳媒公司的工作人員也在市圖書館和辦公室核對活動流程。

市圖書館辦公室的工作人員程芳一見到她就和她打招呼:“來啦。”

陸青葵點了點頭:“恩。”

傳媒公司的工作人員聽見她聲音,回身看了一眼。

二人都在這一刻突然僵在了原地。

她們認識。

程芳介紹道:“立夏文化傳媒公司的項目負責人吳珍。”

陸青葵愣了一愣,笑着說:“我們認識,是大學校友。”

程芳驚訝道:“這麽巧?”

核對完活動流程,吳珍就先走了。那之後沒多久,陸青葵也忙完了她的事情離開圖書館。

走到圖書館大門,吳珍出現。

吳珍:“好久不見。”

畢業之後,她聽說吳珍去了別的城市,沒想到她們還能遇見。

吳珍:“你最近還好吧?”

陸青葵笑了笑:“挺好的。下一次有時間我們一起吃飯,這會兒我趕着回單位,得先走了。”

吳珍點了點頭,目送她離開。

晚上下班回去,路過便利店的時候,陸青葵順手買了幾瓶酒。她拿了兩瓶,剩下的都放進了冰箱。

第二天早上醒來,她打開冰箱卻發現昨天她放進去的幾瓶酒不翼而飛。

而衛覺遲已經出門。

中午她收拾了一下,化了淡妝去赴她和劉欣妍的約。

她們在商場逛了一會兒,陸青葵陪劉欣妍做完指甲出來差不多就到了飯點。

二人正準備挑一家餐廳吃飯,劉欣妍的老公張宇澤打了電話過來問她在哪兒,結果一問發現他們就在同一家商場。

于是最後演變成了四個人一起吃飯。

不巧的是第四個人正是衛覺遲。

以前她一直覺得南陵市是一個很大的城市,大到大學四年,她和衛覺遲明明在同一個城市,但她卻一次也沒偶遇過衛覺遲,不過最近她忽然發覺原來這個城市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大。

否則她怎麽會逛個街都能遇到衛覺遲。

四人進入餐廳後被服務員安排在過道旁邊的座位。劉欣妍和張宇澤挨着坐,陸青葵和衛覺遲挨着坐。

等着上菜的功夫,劉欣妍就去了衛生間,等她從衛生間出來,服務員已經上完菜。

張宇澤把一道生爆回鍋肉放到了陸青葵面前:“這是這家店的招牌,你嘗嘗。”

劉欣妍一回來就看見了這一幕。

劉欣妍坐下之後就把這道菜挪到了張宇澤和衛覺遲面前:“青葵不能吃肥的,她吃了要反胃。”

一瞬間,陸青葵就察覺到兩道目光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對面那一道目光倒是沒什麽,只是隔壁這位的目光讓人頗有壓力。

張宇澤:“這麽嚴重?”

陸青葵輕輕笑:“其實也還好。”

劉欣妍:“算了吧你。高中時讓你吃了兩口,你直接就去衛生間了。乖,別難為自己。”

劉欣妍換了一道小黃牛擺到陸青葵面前。

張宇澤有些好奇:“為什麽?你從小就不愛吃嗎?還是什麽事情讓你有心理陰影了?”

陸青葵:“小時候是單純不愛吃,但是我爸說小孩子不能挑食,每次都盯着我吃。大概是因為被盯着,結果後來反而更嚴重了。”

她說得很輕松,所以聽的人也沒往心裏去。

劉欣妍問張宇澤:“你們倆下午出來幹什麽了?”

“沒幹什麽,這不是想買一臺新的攝影機,所以就拉上老衛出來看看。”

劉欣妍“恩”了一聲,轉頭就和陸青葵抱怨:“你知道他們倆是怎麽認識的嗎?”

陸青葵搖了搖頭。

“聯誼會!”劉欣妍故作生氣:“就是雲港老鄉會給定恒和南陵辦的那場聯誼活動上認識的,你說氣不氣人。”

張宇澤夾了一塊肉給劉欣妍,讨好道:“當時你不是拒絕我了嘛。”

張宇澤小衛覺遲一屆,一開始在高中的時候,他們的交集不多。二人的交集慢慢變多是因為來南陵念大學後通過老鄉會認識的。

張宇澤大二那年,定恒大學和南陵大學的雲港老鄉會辦了一次聯誼,他們就是在那次老鄉會上認識的對方。

“噢,我拒絕你了,你扭頭就去聯誼?”

張宇澤認錯的姿勢很利落:“對不起,我錯了。”

陸青葵扭頭看了看衛覺遲,他的頭微微低着,面向她的那半張臉冷感十足。

定恒和南陵的那場聯誼會她知道,但她不知道的是衛覺遲也去了。

張宇澤忽然想起那次的聯誼會,陸青葵沒去。他問陸青葵:“那次聯誼會你好像沒去吧?”

陸青葵搖頭。

那場聯誼會是在她大一剛入學沒多久的時候舉辦的。

張宇澤:“我聽老鄉會的學長說那次的聯誼會定恒所有沒對象的人都去了,所以你當時……”

劉欣妍睜大了眼睛:“你大一的時候談戀愛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夏曦:“我對天發誓,我和衛太太一點關系都沒有。”

衛太太:“……老子有名有姓,不是衛太太。”

PS: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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