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陸青葵的害怕，從來不單單是那些扭曲黑白的吃人言論，比起那些，她更害怕身邊的人被她吓跑。
所以她不敢說，不敢對衛覺遲說，不敢，也不想讓衛覺遲知道她曾經想要自殺。
因為她害怕這樣的她……會吓跑衛覺遲。
如果不是借着酒勁，她一定沒有勇氣告訴衛覺遲這些事。
但也許……從今晚出門開始她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告訴他那些事，所以她醉了。
可現在她還是害怕，害怕會吓走衛覺遲。
他那樣一個充滿蓬勃朝氣的驕子怎麽會喜歡一個自暴自棄，甚至是有過自殺念頭的人？
可今晚的某一個瞬間，也或許是更早一些時候，在聽見她媽媽聲音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想明白了。
這就是她，如果衛覺遲會被這樣的她吓跑，那麽她和衛覺遲原本就沒有任何可能。
陸青葵：“那個時候，其實我想過自殺。”
夜色比墨濃，她內心深處那些醜陋的傷口，見不得光的陰暗面終于在深夜的掩護下，漸漸露出一點形狀。
衛覺遲下意識攥緊了拳頭，越發痛恨他為什麽沒能早點放下自己該死的自尊，當面找到陸青葵說清一切。衛覺遲怔怔地盯着陸青葵，眼神無限放空。
他看的是眼前的陸青葵，卻又似乎是過去那個在苦海掙紮求生的她。許久，他終于從無以複加的心痛中勉強找回一絲理智：“對不起。”
他不該因為他的安全感缺失而要求陸青葵在他面前卸下铠甲，讓她又一次揭開自己的傷口。
陸青葵愣了一秒，沒鬧明白衛覺遲為什麽和他道歉，加上酒精作祟，她腦子愈發昏沉，眼前的他重影也跟着變得越來越多。
她還在走神的時候，衛覺遲突然把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聲說：“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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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猶如域外靡靡之音，僅用了一秒時間就攥住了她所有思緒，讓她僅存的一點理智也瘋狂潰散。
衛覺遲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她說：“對不起，沒能早點找回你。”
面對陸青葵，如果他能早一些放下自己莫名其妙的驕傲，早點找到她，光明正大地追求她，無論如何都陪在她身邊，讓她在那些痛苦難過的時光裏有些許溫暖陪伴。
那麽她的心或許不會被傷得這麽深，或許她不會下意識地把自己藏起來，或許她也不會忘了相互依靠是一個人的本能。
陸青葵：“？”
其實她整個腦袋還暈暈乎乎的，衛覺遲的話她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沒聽明白，而她的眼眶也在不經意間蒙上了一層水霧。
陸青葵醉醺醺地說：“衛太太，我困了，我們回去吧。”
衛太太？
衛覺遲弓緊的後背陡然一松，眉毛也跟着顫了一顫。
那些心痛還有心疼頃刻間被她一聲輕快的呼喚掃清，像陰霾之下突然有一束光刺穿層層迷霧而來，而後迅速擴大，驅散所有陰霾。
陸青葵撇下衛覺遲，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她走了兩步，卻因為突如其來的一陣暈眩，一個踉跄又跌了回去。
好在衛覺遲及時往前邁了一步，陸青葵大半個人都靠在衛覺遲身上。
陸青葵雙眼微眯，回頭看向衛覺遲，像是故意氣他又像是有意逗弄他：“謝謝衛太太。”
衛太太這個稱呼，一開始就是江淮他們調侃他不談戀愛，故意惡心他才叫開了，所以一直以來他都說不上喜歡。
可當陸青葵這麽稱呼他，他只覺得好笑，卻不生氣。
當然，不可否認，他也有點哭笑不得的意味在裏面。
衛覺遲高陸青葵一個頭，她現在半低着頭，看不到衛覺遲，只聽見他溫柔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來：“陸青葵，我有名字。”
酒勁上頭，陸青葵的理智再次潰散，她不服道：“別人都能叫你衛太太，我就不能這麽叫你了？是我不配嗎？”
陸青葵醉酒後不講道理的樣子，活像個小學生。
衛覺遲不争氣地笑起來。
他明明不喜歡陸青葵也跟着他們這麽叫他，但一對着她，他所有的不喜歡都變得不重要了，尤其還是醉酒狀态下的陸青葵。
小學生陸青葵。
衛覺遲頗為無奈地說：“好好好，就允許你這麽叫一次，不講理的小霸王。”
陸青葵往前走了兩步，突然想起那本物理習題冊：“衛太太，那張千紙鶴是你寫給別人的表白信吧？”
衛覺遲詫異道：“你……看到了？”
陸青葵：“我不是故意偷看的，那天我去找辭典，那張信紙就那麽放在桌上，我不小心看見了。”
衛覺遲深吸一口氣，決定放過那段歷史：“都不重要了。”
陸青葵忽然覺得很委屈，一想到那些她獨自想念衛覺遲的每一個白天黑夜，衛覺遲心裏卻想着別的人，她就為那個傻乎乎的自己抱屈：“為什麽當時你喜歡別人，卻不喜歡我？”
可矛盾的是她比誰都明白，感情這回事本來就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這麽多年她曾經也遇到過對她很好，很貼心的人，可她統統都不喜歡，她曾經嘗試過讓自己喜歡上那些追求她的人，但她做不到。
有時候想想，她多麽希望感情是可以講道理的，就按照各項評分來取最優的那一個。
可他們是人，不是機器，無法機械化的處理從心而發的情感。
不等衛覺遲回答，陸青葵搖着頭，自顧自走遠：“算了，不用回答，我知道答案。”
她一路走，一路自言自語：“既然當時不喜歡我，那為什麽現在又喜歡上我了？”
她有些害怕這份喜歡其實只是衛覺遲的錯覺，害怕他錯把他們朝夕相處而生出的些許默契，誤以為是喜歡。
見陸青葵失意落寞的樣子，衛覺遲心底卻隐隐有一分喜悅如泉湧一般冒上來：“我……你是不是吃醋了？”
陸青葵暈得厲害，走路東倒西歪的，衛覺遲顧不上說話，一顆心全撲在怎麽保護她，不讓她再磕了碰了。所以關于陸青葵吃醋這一茬，他暫時也問不出個結果。
陸青葵在衛覺遲的攙扶下走向車子，自顧自地說着：“我好暈，好困。”
上車後衛覺遲幫陸青葵系上安全帶，她突然想起還剩下一件事沒和衛覺遲交代：“衛太太，那天晚上我去臨市的事，我沒打算和劉啓星說，但他突然問我，我腦子一下子轉不過來……而且我也沒把事情都告訴他，更不是有意瞞你，我在短信裏都和你說了，我家裏有事要出去兩天，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因為這個生氣了？”
比起衛覺遲，她的家庭問題複雜得多，棘手得多，她暫時還沒想好該怎麽和衛覺遲交代這一段。
衛覺遲看着她濕漉漉的眼睛，心疼得不行，原來這些日子因為那些事情，她也在反複糾結，難過。
衛覺遲輕聲回應她：“恩，我不生氣了。”
回到公寓，衛覺遲安頓好陸青葵，意外發現她床邊放着安眠藥。那一瞬間，他突然想起那次在醫院偶遇陸青葵時她慌慌張張往身後藏藥的一幕。
那時候她藏的好像就是這樣的藥袋。
衛覺遲的目光忽地一沉，眼如深海，他彎着腰輕撫陸青葵的腦袋：“安心睡吧，我一直都在。”
衛覺遲蹲了下來，牽起陸青葵的手，靜靜地望着她，露出少有的不安：“青葵，這些年我常常在想，當初是不是我太克制自己，所以才會讓你那麽不安，頭也不回地消失不見。這幾年我時常在想，如果那時候我直接告訴你一切，我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陸青葵嗫嚅着翻了個身，往衛覺遲的方向靠了靠。
衛覺遲笑，情難自已，偷偷親了親陸青葵的手背：“所以現在我總想表現得明顯一點，再明顯一點，最好是所有人一眼看就看能出來我喜歡你，可為什麽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的事，你卻像是傻子一樣，還是不肯相信？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我才能讓你完完全全信任我，讓我分擔你這些年的痛苦。”
陸青葵閉着眼睛，睡得很安穩，手上卻輕輕使力也握住了衛覺遲的手。
衛覺遲揉了揉陸青葵頭發，笑了笑。
他松開陸青葵的手，乍一眼，意外發現陸青葵右手手肘內側有一道半截拇指大小的不規則疤痕。
因為那道疤痕在手臂內側，不容易被發現，所以直到今天衛覺遲才察覺這道疤的存在。
衛覺遲眉心一皺，小心翼翼地擡起陸青葵的手，仔細看了看那塊疤，那疤痕似乎還要有縫針的痕跡。
衛覺遲心一揪。
難道這也是當初蔡守成弄出來的疤痕？
衛覺遲突然像洩氣的氣球玩偶，肩膀陡然一低，心疼地看着陸青葵。
過去的她到底都經歷了什麽？到底那幾年還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曾經那麽親密的他們，到頭來他對她卻一無所知。
陸青葵睡熟後，衛覺遲從陸青葵的卧室出來。衛覺遲轉身去了書房，他挑出書架上的那本物理習題冊，翻開第一頁。
書頁底部寫着一個人的名字。
高三（1）班。
陸青葵。
—
一覺醒來，關于昨晚的事，陸青葵的記憶只停留在她和衛覺遲坦白了那件傷她至深的過往。至于後面那一小段吃醋插曲，她已經全然忘了。
她揉着眼睛走到餐廳，衛覺遲身上還挂着圍裙，笑容淺淺淡淡，像春風也像細雨：“早。”
見了衛覺遲，陸青葵難免要想起昨晚的事，尴尬之餘，更多幾分難為情。
“你今天不去公司嗎？”
今天是周六，往常這時候衛覺遲早已經拉着江淮去公司了。
衛覺遲搖頭：“不去。”
陸青葵悶悶的：“恩。”
陸青葵巴不得他現在就出門，完完全全把這點空間留給她一個人，好讓她消化昨晚那些令人難為情的回憶。
雖然說出過往，她大概是做了一些心理準備的，但真的說出來後，她又很難泰然接受被人知曉她的家庭并不溫暖的事實。
尤其是被衛覺遲知道。
衛覺遲嘴角挂着笑，他知道陸青葵現在正因為昨晚的事尴尬。
衛覺遲瞟了一眼對面的位置：“坐，吃早飯。”
陸青葵悶不吭聲坐下。
确認陸青葵已經吃完早飯，衛覺遲才說：“聊聊？”
陸青葵心理有上百個疑問，但還是答應下來：“好，聊什麽？”
“我們是不是和好了？”
陸青葵想過衛覺遲會問她昨天的事，會問她爸爸的事，但怎麽也想不到衛覺遲會問她這個問題。
陸青葵：“啊？恩。”
衛覺遲笑了笑：“所以我現在是不是可以繼續追你？”
這一刻陸青葵突然覺得衛覺遲過分可愛，因他特別的認真而覺得他可愛又好玩兒。
陸青葵低頭笑：“不可以。”
衛覺遲忍着笑：“誰征詢你意見了，不過是客氣通知你而已。”
陸青葵看了他一眼。
對于彼此的心思，兩人似乎心知肚明，又似乎都形成了一種默契，小心翼翼地試探着，不在不恰當的時候戳破他們之間這一層還不算穩固的窗戶紙。
周一早上衛覺遲送陸青葵上班，不巧彼時趙琳就在茶水間的窗戶前站着，眼睜睜地看見陸青葵從一輛白色小車上下來，而駕駛室的那個位置坐着的，似乎還是個男的！
有點好看的男人！
趙琳倒完水，立馬飛沖回工位，坐等陸青葵進來。
林俊本來在擦鍵盤，忽然之間就看見趙琳跟見了鬼一樣，火急火燎趕過來，也不知唱的哪一出。
林俊：“見鬼了？跑這麽快。”
趙琳挑了挑眉，正為自己心思敏捷而沾沾自喜：“你懂個屁！我發現了驚天大秘密。”
林俊不信她，嘲諷道：“秘密？姐你可拉倒吧，就倒個水還倒出秘密來了？咋的，今天的水有毒？”
趙琳頗為得意地轉了個身，故作神秘：“今天青葵是坐別人的車來的，而且還是個男生！”
林俊敲鍵盤的手微微一滞：“男生？你的意思是青葵交男友了？”
趙琳不緊不慢地喝水：“那不然呢？一大早的不是男友，誰會來送？說不準昨晚青葵還是住在他家裏的。小林啊，紅包得趕緊準備起來了。”
林俊不以為意：“你又知道了？”
趙琳白了他一眼：“總之青葵一定有情況。”
二人說話間陸青葵正好進來了。
趙琳一見了陸青葵，立馬熱情地撲過去抱住陸青葵。因趙琳過于熱情，倒是弄得陸青葵有些迷茫，搞不清楚前因後果。
陸青葵招架不住趙琳突如其來的熱情：“怎麽了這是？”
趙琳吸了吸鼻子，用力嗅了嗅陸青葵身上的香味，林俊看了直搖頭。
趙琳說：“青葵，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陸青葵哭笑不得：“怎麽，我談沒談戀愛原來是可以嗅出來的？”
林俊搭腔說：“琳姐，你這鼻子堪比狗鼻子了。”
趙琳怼了林俊一句：“去你的。”
陸青葵和林俊都笑起來。
趙琳摟着陸青葵的肩：“剛才我可看見一男的送你來上班了，從實招來，那誰？”
陸青葵有些心虛，十分想說：“就是你之前誤以為的‘漂亮基佬’。”
作者有話要說：
衛太太：“陸青葵你吃醋了！”
陸青葵嘴硬.jpg：“我沒有。”
衛太太追妻倒計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