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
在我端着餐盤坐下的時刻,覺得我自己到底是何苦?
吃頓飯既要當人電燈泡又要演戲的。當莉莎抱住戴維臂膀要喂他吃肉醬面的時刻,我從沒有這麽希望坐在旁邊的菲尼斯可以是個活生生的人,雖然讨人厭但至少還可以跟我聊聊天轉移注意。
「所以,你說你有幾個兄弟姐妹?」我問男孩,還在思索這問句我剛剛問過沒有。
「一個哥哥。」戴維說着,對我笑,「他現在已經離家讀大學了。」
「哦…這樣很好。」我說着,實在是沒有用心在對話上頭,「這樣集三千寵愛于一身,嗯,猴子也能當王。」
我擺明要酸他,不過他哈哈笑了起來,果然熱戀期的人腦袋都不知道長在什麽地方的。
他倆很快又忘記了我的存在,嘻嘻哈哈的讨論起戴維手機熒幕上那只貓的照片,等到我百般無聊把盤裏所有面條切成碎段時,才終于想起我的存在似的把那手機遞到我眼前。
「戴維的貓,毛茸茸的好可愛!」
我點了點頭。
「妳有養寵物嗎?」戴維客套地對我發出疑問。
「嗯,沒有。」我說着硬是擠出笑容,「不過我的夢想是養只黑寡婦…」然後誇張地模仿莉莎的驚呼,「…毛茸茸的好可愛…」
而對座兩人笑了起來。腦袋呢?腦袋!
「莉莎真的沒有說錯。」戴維笑着起身,「安,妳真的是個有趣的人。」然後莉莎跟着站了起身,端着餐盤說先走,我點頭,從沒這麽希望莉莎趕快遠離我視線過。
「真是食不下咽。」我說着轉頭看翹着二郎腿坐着的菲尼斯,她還凝視着那兩人離去的空位,「妳怎麽?這麽安靜?」
「他們沒有。」
菲尼斯安靜說,語調不是普通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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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什麽?」
我驚呼,拜托不要跟我想的一樣,「妳說什麽?」
「沒有『感覺』。」菲尼斯轉頭看我,眼神很篤定,「他們之間沒有『感覺』,她或許愛他,可是他沒有…」
「…沒有關聯的兩個人。」
我激動地幾乎要跳起來拍桌,我又湊近了點,直盯她天藍的眼。
「妳确定妳沒有弄錯?」我質問,「他們剛交往,可能『感覺』什麽的還很微弱,妳一定弄錯了。」
「不,」菲尼斯的語調依舊篤定,「路上相望的陌生人跟交往十幾年的情侶,他們的『感覺』都是一樣強烈的…」
「…安,不要忘了,這是命運,這是注定的事物。」
她說着。
「人能談無數次戀愛,但真愛只有一個」
我哀嚎了起來,我最好的朋友終于談戀愛了,可是愛神剛剛告訴我他們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這是什麽殘酷的世界!
「安,我還有件事情要告訴妳,妳可能會更抓狂。」
菲尼斯說着,我恨死她的「感覺」跟那透析的眼光。
「他不會愛她,可是他會愛妳。」
還好我對戴維一點感覺都沒有,不然肯定是人間悲劇。
「妳不能…」我一邊打開置物櫃,一邊耳語着問菲尼斯,「妳不能做點什麽嗎?」
她搖頭,木然的神情。
「天啊!莉莎!我對不起妳!」我瞪着貼在門內側我們的合照,哀嚎。
「嚴格說不是妳對不起她,」菲尼斯就事論事地說,「是他對不起她。」
「妳以為熱戀期的女人會這樣想嗎?」我慘叫着說,「她哈他哈得要死,好不容易在一起又被拆散…」我用頭撞置物櫃,「完了完了,第一次被叫『婊子』就是最好的朋友。」
「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菲尼斯說着,轉頭視線平淡的檢視我的櫃子裏頭,「有認清事實的能力是減少傷害的第一步。」
在這個節骨眼我還不忘了翻她白眼。
「愛人之間的密語很洗腦。」菲尼斯說,好像沒談過戀愛卻也看過太多,「不過我覺得友誼的力量不會輸,妳要不要試試?」
我從櫃子裏挖出課本,只覺得心死大于無奈了。
「即使我告誡她,或許她到頭來也會覺得是我拆散了他們。」我說着,「我的角色在莉莎愛上戴維的那一刻,就已經岌岌可危。」見色忘友是人類的本性,我想菲尼斯應該也很清楚。
菲尼斯聳肩。
「溺水死去的人總會掙紮的。」
就事論事,我有說過我多讨厭這語調嗎?
「妳已經做垂死掙紮的比喻…」根本就是要觸我黴頭。
「嗯,安。」她說着從我身邊略過,拉弓射中走廊那頭的兩個學生,陪我來上學還不忘了要工作,「妳哀嚎再多,也改不了既定的現狀,擁抱要溺死的事實比較快。」
謝謝,真是謝謝妳,精辟的大哲學家。
「怎麽樣?怎麽樣?」莉莎在我捧着課本走進教室的那一刻擡頭問我,「怎麽樣嘛!是不是很棒?」
「嗯…」老實講我不知道棒在哪,「嗯。」這是我的災難。
我擡頭看到菲尼斯站在莉莎背後,低着頭看她,然後擡起視線,對我的寡言與不适揚起了一邊眉毛。
「老實講,莉莎。」我正色擡頭看好友,「我覺得戴維,他…他不是好東西。」這麽籠統啊!我簡直想呼巴掌痛罵自己,因為剛剛吃飯的分明是乖巧溫順的男孩啊…
「安,妳…妳不喜歡戴維?」莉莎整張臉垮了下來,完全是我預見的結果,「可是戴維沒有做錯什麽啊!我…我們有做什麽讓妳不開心的嗎?」
我搖手,真的沒有。
「我真的很希望你們可以好好相處,安,」
我不希望我們相處,拜托不要。
「…我真的、真的很愛他。」
我很想哭啊!
菲尼斯搖頭,借着窗外那陣風,順手翻開莉莎的課本看。
「我不希望我談了戀愛就失去妳這個朋友,安。」莉莎話說得太誠懇,讓我不知道怎麽灌輸她戴維的不是,「如果妳有覺得不開心、有什麽不妥的,一定要告訴我,好嗎?拜托,一定要!」
我要怎麽告訴妳這男人的心思恐怕不是在妳的身上?
「好…」我勉強說,幾乎是在這個情況下被逼着答應的。
我看到菲尼斯踱步到教室的窗邊,雙手撐着窗臺,把自己擲到了外頭。缺德鬼,居然留我一個人面對。
「安,我真的當妳是朋友。」莉莎是那種有話直說的,她拉起我的手誠懇地對我,這讓我更不知所措,只好慌忙點頭。
我知道這是沒藥救了。
只希望妳在知道真相後還會願意回來認養妳說過的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