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涯何處無芳草

端午那一日,李鹛辛提前離開盛月宮,回到家中,想起過去幾年來的種種,癡心錯付,心中郁結,又害了一場病,原本就瘦的她變得更消瘦。

李鹍辛看在眼中,恨不得代她病了這一場 * 。

看她用藥又總吐出,更是心疼不已,好不容易眼見妹妹好轉,卻又見她悶悶不樂,他整顆心都亂了,甚至無法安心做事。

不知不覺,他又走到李鹛辛院中。

只見一身柳黃色衣裳的她獨自坐在石桌旁,陽光靜靜地籠在她身上,這五月中的陽光是有些辣的,她只似渾然不覺。

侍女剛要通傳,李鹍辛一個噓聲手勢,止住了她。

站在不遠處,他盯着妹妹的背影望了許久,似乎亦忘了熱辣辣的陽光。

直至太陽将一旁的桂花樹影移到李鹛辛身上,李鹍辛方走近她:“妹妹那麽入神,在想什麽?”

李鹛辛果然被吓了一跳,忙起身。“二哥何時來了?”

“已在你身旁站了一會兒。”他走近,看了看妹妹,不知她面上的潮紅是被日光所曬還是因方才所驚而起。

“既來了,亦不說早出聲!”李鹛辛語氣似嗔,更像羞,自己癡癡呆呆的模樣又被看了去。

李鹍辛一身黑衣。在她的印象中,她二哥似乎從不穿黑色之外的衣裳。

“妹妹身子如何,胸口還悶痛麽?”

“已無大礙,二哥勿要再為妹妹擔心。”

李鹍辛指了指陰涼處,二人挪了挪腳步,一同站到樹蔭底下。

“葉喜,備茶。”李鹛辛對方才站在她身旁的侍女道。

Advertisement

“不必,二哥就要走的。”

“二哥才到妹妹跟前,怎就要走?”

“明日我要到明州去一趟,該回去準備——”

“所為何事,二哥又要開始奔走了麽?”

李鹍辛既是劍客,所做之事自然不可随意曝露,“妹妹不用擔心,好好休養便是,二哥不日就回。”

不用擔心這四個字的分量,李鹛辛自然知道,她已隐隐約約得知她父親常常派給她二哥的都是一些危險的任務。

見李鹛辛低頭不語,李鹍辛忽掏出一塊帕子,“日前我在街上見這帕子好看,便買下了。”

“二哥總挂着妹妹。”李鹛辛接了,心中的擔憂并未減少。

“等二哥從明州回來,帶你去游西湖可好?”

“既如此,我便等着二哥。”李鹛辛的臉上有了笑意。

“外面日頭大,快回去罷,二哥要走了。”

“二哥等一等,”李鹛辛轉身對葉喜招手,後在她耳邊一陣低語,待葉喜離去之後她又說,“妹妹亦有禮物給二哥。”

一會兒之後,葉喜捧着一個盒子返回。

李鹛辛接過來,後遞給李鹍辛。

“這是母親生前在靈隐寺為妹妹求的平安福,如今送給二哥,不論到了哪裏,二哥都要平平安安地歸來。”

“既是母親的遺物,妹妹自己留着。奪人所愛,二哥成了什麽?”李鹍辛又合上盒子,将它遞回。

“妹妹以後再不出門,二哥常在外面行走,便帶個安心罷。”

李鹍辛知道她的意思。

自盛月宮回來,她将那晚在馬舍的種種全對他透露了,并表明想放下趙驿孟。

李鹍辛自然是樂見她想要放下趙驿孟,可情感之事,每每口 * 說容易踐行難,她大病一場,全家人只有他知道真正的原因,且看她方才那呆呆的模樣,可不是又在想着趙驿孟麽?

李鹍辛不曾勸導妹妹“天涯何處無芳草”,卻每每将她的“多情卻被無情惱”看進心中。“既如此,二哥便收下。”

“二哥不光要收下,一定要帶着。”

“自然的。”

見李鹍辛答應,李鹛辛的神色明亮了些。

“二哥——”

“妹妹——”

二人同時開口,李鹛辛又一笑。

“二哥先。”

“妹妹先。”

李鹍辛的語氣有些強硬,李鹛辛不再矜持,“說來有點難以切齒——”

“妹妹但說無妨。”

“二娘日前叫我過去,說與我工部尚書豐家有意問親,二哥可認識豐家大郎君?”

“不算認識,見過。”

“無所謂了,任憑他是誰。”

李鹛辛自暴自棄、頹喪溢于言表。

“妹妹之所以問二哥,不就是想求放心麽?”

被說中,李鹛辛低下頭。

“妹妹別急,待二哥明州回來自會幫你打聽。”他本想直接令她找二娘說與媒婆,安排相看,轉念一想,究竟還是自己去打聽更可靠。

“妹妹并不急。”李鹛辛羞紅了臉,“這臨安城,不會再有比孟郡王更好的人。”

李鹍辛聽着心裏複雜。“孟郡王好在哪兒?”

被如此一問,李鹛辛啞然,确實,趙驿孟好在哪兒——

不過是每次見到他時,心會失控亂跳,明明他總是冷冰冰的,卻總能令冷寂的身子不禁發熱,繼而滿心溫暖。這種極私人的感覺,在他人眼裏又如何稱得上好?

“二哥為何有此一問?”

“二哥只是好奇,贏得妹妹心意的孟郡王何德何能?”

“并非如此,喜歡一個人哪是因德因能!連我亦不知他哪裏好,他甚至沒正眼看過我一次,我亦只能偶爾遠遠地看他,光是這樣,便覺得很幸福了。”

喜歡一個人哪裏是因德因能。直說中李鹍辛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他怔了一瞬,才若有所思地點頭。

“以後,我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了。因而,不論是誰,真的都沒關系。”

看着一臉天真的妹妹。李鹍辛依舊沒有規勸。

“孟郡王真幸運。”

“為何?”

“妹妹對他癡心一片,倘若他得知,許會接受妹妹。”

“想來孟郡王是知道的。

“二哥也許有所不知,孟郡王揚州來的新娘,是個天仙一般的美人,性格好,才藝更佳,我根本比不上她,她與孟郡王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便是因為她,我才不願再争、再努力。”

“妹妹不必妄自菲薄,你溫柔善良、明理識體、能進知退——”

“二哥不要再誇妹妹。其實,自得知孟郡王所選之人非我,這半年多以來,妹妹已行差做錯許多,且還将二哥拉進來,更是該死。”

欺騙蘇靈咚,說趙驿孟喜歡她,回想起那件事,李鹛辛便悔得想咬舌,為了靠近趙驿孟,失去自我的事情做得實在太多。

自 * 盛月宮回府後,宮中早已派人将賽事的獎賞送來。

蘇靈咚對那些奇珍異寶并不感興趣,梅桃二人看着那些賞賜品時,她只在一旁看着小報,她的球技被誇得神乎其神,什麽“球見美人俯稱臣”,又是什麽“一裏進球幾人聞”,以及什麽“揮杆擊破赤球膽”……看得她不由得皺眉頭。

一日,忽有內侍來傳皇後娘娘懿旨,宣蘇靈咚觐見。

蘇靈咚不明就裏,忙去找太王妃。

“息婦便去罷,想來應是好事。”

“息婦實在怕皇宮中迷路,鬥膽請阿婆陪同。”若迷路還好,要是迷路又被太子妃和她妹妹撞見,那就麻煩了。

“皇後娘娘請的是你,可見她是不想見我的。”

“早前阿婆曾說過與皇後娘娘情同姐妹,她怎會不想見您?”

“你這嘴兒,便讓五姐兒陪你罷。”

如此,稍作準備,她姑嫂二人便擇時出發了。

結果,怕什麽,來什麽。

二人乘着馬車前去,不多久便到。

皇宮紅牆高,琉璃輝,戒備嚴,入了麗正門,爾後左拐,許久才到了仁明殿外。

女官早已候着,見她二人來了,便進去禀報。

待傳,蘇靈咚大大方方地進去,趙驿槿只在殿外面候着。

殿內除了謝皇後,還有黎妃,蘇靈咚一一行禮。

謝皇後笑着賜座,黎妃亦笑盈盈的,她二人的穿着都并不奢華。

“孟郡王妃別來無恙?”

“托皇後娘娘洪福,臣妾一切安好。”

謝皇後見蘇靈咚低眉順眼,與馬球場上飛揚姿态不相同,可謂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的生活例子,對她的喜愛又增了一分。

因人不多,皇後娘娘并未高坐,故只同上次召見那般,坐在偏殿中。

“你可知今日本宮宣你所謂何事?”

蘇靈咚見謝皇後笑容滿面,故覺得應同太王妃所言,料想不是壞事。

“臣妾不知,鬥膽請皇後娘娘明示。”

“你不用緊張,既已嫁入我們趙家,這尋常日子便如同家人一般的。”

“願聽娘娘教誨。”

“黎妃以為如何?”謝皇後望向黎妃。

“皇後娘娘恕罪,臣妾實在該死,已記不清嘉國公主的模樣,故而——”

蘇靈咚懵然,不知她們所言何事。

“你又何罪之有?嘉國公主走得早,且那時你才到王府不久,記不得她亦是情理之中,不必自責。”

黎妃見謝皇後并無責怪之意,方擡起頭。

她二人一同看向蘇靈咚,謝皇後道:“日前本宮與陛下一同去給太上皇後請安,因皇帝提起盛月宮女子馬球之事,那如何能繞得過郡王妃?故而引起太上皇後的興趣,本宮一時忘形,亦說了一句郡王妃與嘉國公主的眉眼有幾分神似,太上皇後更加來了興致,非要見郡王妃一面!”

不只蘇靈咚,黎妃亦是才知今日召見她的緣由。

“托皇後娘娘與嘉國公主洪福,臣妾不勝惶恐。”蘇靈咚颔首道。

“黎妃既是女子馬球隊隊首,今日我們便一同到太 * 上皇後跟前走一遭,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

“謹遵皇後娘娘懿旨。”她二人一同應道。

她們亦不多耽擱,說明原委後便起身,及至殿外,皇後見到候在外面的趙驿槿,連同她亦叫上,一行朝慈明殿的方向去了。

這事在她們離開仁明殿後,須臾之間便傳遍了後宮,太上皇後召見命婦并非尋常之事,哪怕是皇親。

自然,東宮是第一時間得知。

“又是那個妖女!”李鳳娘氣得咬牙切齒,一瞬間,舊嫉新妒湧上心頭,憋得她那一張明豔的臉如同大火燒過。

“娘娘,奴婢還聽聞皇後娘娘說——”姜兒亦同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

“快說!”

“剛剛傳回來的話,太上皇後召見郡王妃是因為皇後娘娘說她長得像嘉國公主。”

“真是一派胡言!我看她是未老先糊塗,蘇靈咚那個妖媚娘,怎會像一個還來不及長開就去了的小姑娘?!虧她還每每教導我無論何時皆要三緘其口、謹言慎行,自己卻不管不顧地信口開河——”

“娘娘、娘娘!”

姜兒慌得打斷太子妃,給她使了個眼色。

李鳳娘這時方想起此前懷疑東宮之中插有皇後的細作尚沒結果,故只得憋住。

鼻孔哼出一口氣,她朝殿外看了看,計上心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