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李昕在東宮種了幾個月的蘑菇後，終于被晉王世子強行拉出了宮。
李昕還恹恹地在發呆，沒想到晉王世子他拉到了羅香苑。
李昕看了一眼招牌就繼續在馬車裏種蘑菇，顯然一點興趣都沒有。
晉王世子卻十分興奮:“喂我告訴你啊，羅香苑可是從江南請來了個大美人，今天第一天出場，我可不想錯過，你快點快點！”
李昕拗不過他，勉強從馬車上下來，被晉王世子拖進了羅香苑。
羅香苑一向大紅大綠，這次臺上的花哨幕布卻全換了極淡的月白，素雅的很。
晉王世子神秘兮兮地拉着李昕往樓上去，在一處窗口招手:“快快快，來這邊！”
那窗口是向羅香苑裏面開的，李昕湊過去一瞧，忽然瞪大了眼睛，呼吸也急促起來。
那院中長長的回廊裏正有一個人抱琴走過，這裏只能看到背影。長發如瀑，飄舞的白衣從衣角處彌漫開了水墨的顏色。
李昕的心跳聲驟然加快，眼睛死死盯着那個漸遠的背影，直到那人消失在一處朱門內。
晉王世子見李昕的眼睛失了神采，嘲笑道:“你急什麽？清兒只是去後臺準備了，待會會兒就出來，走走走，我們先喝兩杯去。”
李昕魂不守舍地被晉王世子拉到座位上，埋頭喝酒。
臺上的燈籠被一一熄滅，只留身後那盞給臺上的人剪出輪廓。
李昕平日裏很少喝酒，這次已經有點喝多了，眼前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臺上光源處朦胧的人影。
那是個挽了高鬓的女子，身形窈窕妙曼，纖纖玉指撥弄着琴弦。
李昕看了一眼就毫無興趣地低下頭，繼續喝酒。
過了一會兒，琴聲停下，李昕低垂的視線裏出現了畫了水墨的衣角。他怔了怔，擡起頭迷茫地看着來人。
那是一張素雅的臉，女子柔聲道:“殿下。”
李昕眨了眨眼，喝多了酒的腦子更迷糊了:“你是…？”
女子彎腰靠近了些，馥郁的體香鑽進李昕鼻子裏，讓人舒服地很。
李昕迷迷糊糊地就抱住了那具柔軟的身子，模糊的視線裏只有那畫了水墨丹青的白。
記憶深處那雙溫柔的桃花眼正凝視着他，柔聲說着:“殿下，殿下……”
李昕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從很小時兵荒馬亂的記憶到遇到沈丹青，夢荷塘回廊上那個如畫的背影，夢到桃花紛飛中執筆揮毫的手。可他想不起沈丹青的樣子，只覺得沈丹青離他越來越遠，兩人直接不知何時隔了一道深深的鴻溝，對面的人笑容溫柔得讓人想溺死在裏面，卻從未和他靠近過。
李昕一聲聲低喃着:“丹青，丹青，丹青……”
身邊是溫軟的身體和馥郁的暖香，像缥缈的霧氣漸漸把他包圍起來，沈丹青的身影卻越來越模糊，最終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醒來的李昕頭痛欲裂，他這十幾年都沒酗過酒，第一次宿醉難受地想把自己從身體裏扣出來。
旁邊有人端在梅子湯，溫聲軟語道:“殿下，喝點會舒服些。”
李昕沒法考慮身旁的是什麽人，就着那人的手就喝了一口，翻滾的胃和欲裂的頭都安穩了些，這才睜開眼。
這是一間頗為素雅的房間，寬大的桌案上擺着大大小小十幾支筆，牆上挂着梅蘭竹菊，看來主人也是個風雅之人。
扶着李昕的女子柔聲道:“殿下好些了嗎？”
李昕一愣，扭頭看向身側。
尚未梳妝的女子一身素白，一雙水汪汪的杏眼凝視着李昕，果真柔情似水，柔情似水。
李昕皺着眉坐起來:“昨晚…我……”
女子眼神黯了下去，但還是笑道:“民女是風塵中人，殿下不必在意。”
李昕按了按眉心:“我的衣服呢。”
女子起身放下梅子湯，去外間把李昕的衣物一件件取了進來服侍他穿上。
李昕解下腰間的玉配放到畫案上，遲疑道:“姑娘你……”他猶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憋出一句，“後會有期。”就匆匆離開了。
女子盈盈一拜送他出去，回頭掀開被子，素色的床褥上落了紅。
女子輕咬着下唇，慢慢把淚咽了回去。
李昕再怎麽單純也猜到自己喝醉後幹了什麽事，就算…就算對方是風塵中人……
李昕有些迷茫地在街上閑逛，不知不覺就逛到了雲深巷。
沈丹青家的大門虛掩着，裏面讓人窒息藥味從門縫溢出，嗆得李昕幾乎要流出淚來。
李昕扒着門縫往裏看，只見煙霧缭繞裏一襲白衣的沈丹青，竟與夢中像了七分。
李昕腦中一片轟鳴聲，整個人往前一趴推開門摔了個狗啃泥。
沈丹青聽到聲響走過來，看到太子殿下正狼狽地趴在地上，眼睛眨啊眨的有些迷茫的霧氣。
縱然不怎麽願與李昕再有糾纏，可看到太子殿下這副傻樣，沈丹青還是覺得心情特別好。
他蹲在李昕面前柔聲道:“殿下，我家地上舒服嗎？”
太子殿下剛才也不知道魂飛哪兒了，被沈丹青這一打趣才如夢初醒地跳起來，臉蛋瞬間跟着紅了。
沈丹青也站起來，含笑道:“殿下一大早光臨寒舍，可是有要事？”
李昕現在腦中亂成一團，目光觸及到沈丹青如畫的眉眼就莫名地渾身發熱。
沈丹青捏了捏太子殿下肉肉的小臉:“怎麽了？”
李昕一把攥住沈丹青的手腕，呼吸急促起來。
他想起來了，昨晚…昨晚他是在想着沈丹青。想着撕裂他這一身出塵的白，然後把他壓在身下為所欲為……
沈丹青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小東西在想什麽了，不由得又是好奇又是好笑。
李昕正緊張得要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時，沈丹青忽然俯身在他頸間嗅了一下。李昕腦中“轟隆”一聲炸成了空白。
沈丹青直起身低笑道:“殿下去了羅香苑？聽說昨夜羅香苑請來了江南名妓蘇清兒，竟是讓殿下拔了頭籌嗎？”
李昕原本的通紅的臉瞬間慘白了:“丹…丹青，我…我……”
沈丹青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昕:“殿下昨夜剛嘗了江南第一名妓的滋味，怎麽一大早就急匆匆到這裏來了，春宵苦短，殿下不多享受一會兒？”
李昕一張小臉上徹底沒了血色:“丹青！昨夜…昨夜是李昭硬拉我去看熱鬧的，後來我喝多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沈丹青笑着抽回手:“殿下一大早就跑出來定然是沒用膳吧，餓不餓？”
李昕有點懵，還沒緩過神來就被沈丹青拉進了屋裏。
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飯，有兩個人的碗筷。
李昕一怔，疑惑地看向沈丹青。
沈丹青有些自嘲意味地淡笑道:“一個人有點冷清，就擺了兩副碗筷，沒想到真迎來了殿下。”
李昕的心一下就疼起來，那雙溫柔的眼睛裏只要稍稍露出些傷感就能讓他心如刀絞。
沈丹青讓李昕坐下，給他夾了一筷子腌肉，太子殿下嚼在嘴裏也不知道吃出味來沒有，兩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沈丹青。
沈丹青吃了一點，忽然柔聲道:“殿下，納妃生子是正事，你就別再鬧脾氣了。”
李昕一怔:“丹青你…希望我成親嗎？”
沈丹青淡笑道:“我自然希望心愛之人只屬于我自己，可是殿下，你是太子啊。”
李昕喃喃道:“那我要是不是太子了呢？”
沈丹青道:“你又鬧小孩子脾氣，吃完就快些回宮吧。日後太子若願來，沈丹青煮酒相候。太子若悶了，也可诏我入宮陪你幾日。只是太子成親是天下大事，殿下不可再胡鬧了。”
李昕嘴唇動了動，忽然站起來:“如果我不是太子了呢！”
沈丹青似乎有些無奈地笑着說:“那我就帶你回江南，住在西湖邊上種蓮藕怎麽樣？”
李昕沒再說話，悶悶地在沈丹青家吃了一頓飯，臨走前鄭重道:“說好了，以後不許不理我。”
沈丹青莞爾:“草民怎敢？”
李昕還是不放心地伸出小指:“拉勾，說謊的是小狗。”
沈丹青臉上的笑容忽然淡了許多:“你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李昕叫道:“必須拉勾！”
沈丹青面帶無奈地伸出手指勾住李昕的小指晃了晃，再用大拇指蓋個章。
得到承諾的太子殿下心滿意足地走了。沈丹青站在門口目送他遠去，笑容越發諷刺起來。
他低頭看着自己拉勾的那只手，喃喃道:“這又管什麽用？果然是只有小孩子才信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