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李昭懶洋洋道:“還行。”

沈丹青擡手讓高叔出去出去,笑道:“這些日子委屈世子了。”

李昭認真道:“在地窖裏住着确實挺冷的,不過後來師父給我換了地方,不委屈。”

沈丹青淡笑道:“裝瘋賣傻這些日子怎麽不委屈?”

李昭笑嘻嘻道:“裝瘋賣傻,誰?”

沈丹青道:“你去看看李昕吧。”

李昭笑容斂了下去:“十三叔好心機好手段,李昕那個傻子被你耍了一路,現在可想明白了?”

沈丹青淡笑道:“朕不曾耍過他,現在也不想,只是要麻煩世子幫李昕個忙罷了。”

李昭懶洋洋道:“什麽事?”

沈丹青把一個瓷瓶推過去:“此藥名忘憂,你勸他喝了吧。”

李昭嗤笑道:“忘憂?十三叔打得一手好算盤吶,血海深仇不如一口忘憂。喝了這東西,李昕就能繼續對你死心塌地了?”

沈丹青低聲道:“世子覺得,朕能留一個恨朕入骨的人在身邊嗎??”

李昭譏笑道:“你灌也好,騙也好,喂他喝這點藥還不容易,要我幹什麽?”

沈丹青道:“世子和李昕是好友,自然希望他活着是不是?”

李昭的笑容越來越冷:“我倒覺得他早死兩年也比現在舒坦。”

沈丹青作勢要收回那瓶藥:“既然世子不願那便算了。”

李昭伸手搶過來,哼哼道:“他人在哪兒?帶我過去。”

沈丹青道:“李昕在養心殿,殿下知道路吧?”

李昭轉身就走。

沈丹青忽然叫住了他:“世子。”

李昭不耐煩道:“你還有什麽事?”

沈丹青沉默了一會兒,扔給李昭另一個瓷瓶,低聲道:“這瓶是忘情,你讓李昕自己選吧。”

李昭拿在手裏看了看,這個瓶塞是紅的,忘憂的瓶塞是白的。他嗤笑了一聲,把兩個瓷瓶握在手裏轉身出門去了。

高叔走進來:“陛下,準備妥當了,請您去大殿凳基。”

養心殿。

李昕聽着不遠處響起的禮炮聲,目光平靜冰冷地坐在桌前,輕輕撫摸着手中精致的匕首。是送他來的人放到桌上的,多半有希望他自盡的意思。

“可是我忽然不想死了。”李昕把匕首冰冷的匕身貼到臉上,低喃道,“你沒有殺了我,我現在已經不想死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外面的禮炮聲越發清晰地傳進來。

李昕擡頭,臉上的肌肉有些不受控制地抖出一個奇怪的笑容:“好久不見。”

李昭把兩個瓷瓶擺到李昕面前,低聲道:“是當今聖上賜你的。”

李昕笑容越來越古怪,他啞聲道:“聖上…是嗎。賜的什麽?”

李昭不情不願道:“白的忘憂,紅的忘情,他讓你自己挑一瓶喝。”

李昕臉上的皮肉抖動拉扯着,最終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沈丹青!哈哈哈哈哈忘情還是忘憂…你說我該忘情還是忘憂!!!”他眼睛通紅,淚水肆意往下淌,“沈丹青…你想得怎麽就這麽周到…忘情還是忘憂…你讓我選哈哈哈哈哈你以為我舍不得是不是?你還以為我舍不得是不是!!!”說着他握住紅塞那瓶拔下塞子就要往嘴裏灌。

李昭忽然伸手擋住了他:“李昕!”

李昕側眼看他:“怎麽了?”

李昭的嘴唇動了幾下。

李昕怔住。

李昭嘆道:“你冷靜點,好好想想。”

李昕低笑了幾聲,放下手中的瓷瓶,拿起了另一瓶喝下去。

那是他們在太傅手下時學會的唇語。李昭說了兩句話:這裏有沈丹青的眼線,瓶塞已經換過了。

白色的瓶塞下面是真正的忘情,鮮紅如血的藥,飲下時像喝了刀子,從舌尖淩遲到胃裏,然後四肢百骸都開始劇痛。

李昕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心中那對沈丹青魂牽夢萦的悸動,似乎都随着這痛慢慢消失了,只記得喜歡過這麽一個人,當時喜歡得想一生相伴,現在想想,也不過是那麽一個人罷了。

李昭慢慢道:“你還行吧。”

李昕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回頭燦然一笑:“神清氣爽!”

遠方傳來一聲拖長的“欽此一一”

李昕站在窗口看着綿延奢侈的宮殿樓閣,心中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沈丹青?”

這個九五之尊的位子并不好坐。他以兵奪權,雖然拿了先帝的遺诏,可朝中仍不免有不服之人。該殺的殺,該勸的勸,升官的,降職的,等到他忙過來,桃花已經開盡了。

祈安仍是和他不親,寧願自己捧着腳丫子啃也不碰沈丹青送他的各種稀奇玩意兒。沈丹青總不能讓他天天啃腳丫子,只能派人把原東宮裏的一堆兔子全帶過來給祈安玩。

祈安有了老朋友一起玩,對沈丹青的态度稍微好了些,至少不再一見沈丹青就開始嚎啕大哭了。

這天沈丹青批完奏折後,耐着性子陪祈安玩了一會兒,朦朦胧胧聽到有笛聲,就随口問宮女是哪裏來的。

宮女沒有沈丹青的好聽力,目光茫然地搖頭請罪。

沈丹青拍拍祈安的頭讓他自己玩,推門出去循着聲音走。

那笛曲調子很簡單,卻在夜色裏出奇的柔和纏綿。

等笛聲清晰地在耳邊萦繞時,沈丹青才發現自己到了養心殿。

沈丹青很長時間沒有見李昕了。他并不清楚忘憂的藥性,也不知道李昕能忘記多少,又能記住多少,不管李昕的目光是仇恨還是陌生,沈丹青都不願意看到,所以一直都沒有看。只是聽高叔說…李昕喝下忘憂後整天都在發呆。

沈丹青站在養心殿門口踟蹰不前。

笛聲忽然停了,伴随着清脆的瓷器摔碎的聲音。

沈丹青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沖了進去。

養心殿裏的燈不多,李昕站在書架旁,腳下是一地瓷片,兩個宮女正手忙腳亂地收拾着。

李昕擡頭看向沈丹青,表情在搖曳的光影裏模糊不清。

沈丹青走過去,兩個宮女忙行禮:“陛下。”

沈丹青失意她們繼續收拾,問李昕:“你…你怎麽了?”

李昕淡淡笑了笑:“不小心碰到了書架上的花瓶。”

宮女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片,輕聲退了出去。

沈丹青去把燭光撥亮了一些,猶豫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自己小心點。”

李昕笑道:“我知道。”

沈丹青問:“方才是你在吹笛子?”

李昕道:“是啊,可惜吹的不好。”

沈丹青低聲道:“能再吹一曲嗎,我想聽。”

李昕低笑道:“好。”說着把木笛舉到唇邊悠悠吹起來,溫柔缱绻的笛聲在屋裏來回飄動。

沈丹青坐在椅子上怔怔地凝視着李昕。

李昕半閉着眼睛,長長的睫羽在臉上投出顫動的影子。他的五官已經長出男人棱角分明的模樣,修長的身子虛虛靠着窗臺。夜風一下一下撩起他鬓邊的發,讓沈丹青眼前一陣恍惚。

當年那個尚顯稚嫩的少年曾多麽認真地說着喜歡……

可那個孩子,似乎已經被他親手毀掉了,只剩下一個目光迷茫的殼子,目光裏的眷戀又有多少是忘憂給的?

李昕放下笛子走到桌旁,沈丹青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李昕嘴角挑出一個奇怪的弧,伸手摘下了沈丹青的半邊面具,指尖輕輕撫過上面紅色的紋路,指甲惡意地陷進去一點。

沈丹青微動了一下,卻沒有醒。

李昕扶他坐起來,打橫抱起輕輕放到了床上。李昕站在床邊低笑道:“你看,我還是舍不得你難受。”

他看着沈丹青被毀的半邊臉想了一會兒,低喃道:“你除了這張臉,到底還有什麽值得我放不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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