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九次循環 (1)
[Sis puella magica]
——靈魂之彩,盛放威光。
——
許下願望,簽訂契約,成為魔法少年吧。
于純白之獸的注視下,世界見證他走向奇跡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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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繼續……
紅粉眼瞳中垂映出夏油傑的情緒所傳遞的,近乎悲憫的顫抖感。
“我想令他……複活,無論多少次。”少年人的口吻高尚而低微。目光清正,語句破碎。
“--無論多少次。”
像是為了彌補那些沒有救下的人的遺憾,他對唯一一位能夠唾手可及的生命,立下這樣殘酷而美麗的誓約。
于是,光芒在祈願中綻放。
在虛僞聖潔的吟唱裏,月色下。那從無生有,從天而降的耳墜劃過夏油傑的視線,垂落在他的掌心裏。
他下意識的微攏手指,如掌握希望。不肯放手。
他看到,從指間縫隙洩露出的,清水藍的色澤,如靈魂洪流那般清澈,如宇宙以太的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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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連帶着魔法和奇跡,也為這清亮色澤折服——降臨此刻。
少年人帶上花的冠冕。
存在于他期望目光中的人,從死至生。
——那是一生僅有一次的奇跡。
死生逆轉,亡者複活。他歸來時光芒刺目,耀眼得令人不敢看。
屬于特級術師的敏銳五感,令夏油傑在第一時間聽到了灰原的呼吸。
從沉重短促變得綿長,少年人昏睡赤紅之中。而這一次,真的只是在睡着……如此而已。
“你的願望,我收到了。”
丘比清甜的聲線回響,“從此之後,也請為這份願望而戰鬥下去吧。”
“無論如何,都請不要忘記許下願望時的心情。”丘比短暫閉目,“如果連為了這份願望而許願的你都會遺忘,那麽再多的魔法與奇跡都會枯萎吧。”
夏油傑支撐起後輩們的身體,聞言目光怔然,他看向孤獨的蹲坐在月色中的獸。
微光為小獸潔白的毛發染上霜藍,他想起第一次見到丘比和阿勝的那一天。
月光清鴻裏,獸說‘如果不好好面對自己的願望,再多的魔法與奇跡都會枯萎’,如同這一刻一樣。
——不要遺忘。
究竟是為了什麽而許願,只有這一點絕對不能迷失。
“不會的。”開口,少年聲音低沉:“太好了。”
說到底,17歲的夏油傑,只是想說這一句話。
太好了……
這一次沒有錯過,這一次做到了。
只是這樣而已。
年輕的特級,正真實的開心且慶幸着。
他來遲了,但沒有晚的徹底。接下來,只要帶着後輩們回去找硝子就不會再有任何問題了。
夏油傑支撐起‘灰原’和七海的身體,踩着月影微光,林梢晃動。
在黑夜裏,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外走去。待到稍微寬闊一些的地方後,他召喚了飛行咒靈,将仍處于昏迷狀态的後輩們放上咒靈的背部。
接着,他聯絡了輔助監督。
聲明任務情況,人員傷亡狀态。并發送定位。
接着,安靜等待對方将救護專車開進森林。
不是不能直接飛回去。
但是環境是很大因素,七海重傷昏迷,灰原剛複活還在睡……讓這樣的他們吹夜風坐着咒靈飙回高專,五條悟都不會這麽幹。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夏油傑的錯覺。
這一次,輔助監督來得格外遲緩,夜色似乎深重到徹底散去夏季熱意。
丘比的尾巴一甩一甩,并不說話。只是陪伴。
“丘比。”夜風漸沉時,勝彥聽到對方的呼喚。
于是小獸向着那聲音的方向擡目。看不到神色,只能看到夏油傑清晰的下颌線條,及微勾起的一點唇角。
“謝謝你。”他如此說道。
與此同時……
輔助監督開着車,終于姍姍來遲。
黑色轎車後面,跟着同色的兩輛救護專車。
抛開顏色,單外型與普通社會所使用的救護車車型并無不同。
內部寬敞,燈光柔和不刺眼。
安置着一應急救設施,但——救助方面的後勤并沒有到位,所以只是擺設。
“非常抱歉,夏油特級。”梳着背頭的監督,上來就是鞠躬,“時間太晚了,調集車輛用了一段時間,咒術界向來缺人,所以你看……”
未盡之言非常明顯,空不出人手。
帶有歉意的措辭之下,并無敬意,也無愧疚。或許這就是身為合格監督的成熟吧。
夏油傑對此見怪不怪。他沒有多說什麽,只是一言不發的将後輩分別塞進急救車裏,自己再乘上監督開來的小型車的後座。
“走吧。”他閉目道:“回高專,開快一點。”
“他并不尊敬你。”勝彥以心靈感應的形式,開始與夏油傑搭話,“像我一樣講話吧。”
“這是?”夏油傑一愣。
“用意念去想象就可以了,他聽不到。”勝彥解釋道:“這是為你開的專屬線路,畢竟和咒術師一樣,魔法少年也是不能夠對普通人吐露的事情。”
“感覺像游戲設定一樣。”夏油傑理解的很快,“隊內聊天頻道什麽的。”
“那麽說也沒錯啦,但是不回應我的問題嗎?”勝彥看向似乎在專心開車的監督,“雖然該有的姿态好像是并不少啦,但他并不尊敬你哦。”
“我知道,但無所謂。”咒術界的各方勢力大多錯綜複雜,像是守舊派永遠不會喜歡年輕一系一樣,“我檢查過七海和灰原,他們沒事,只是一時醒不過來。”
“現在重要的,是先回去。”
“是嗎。”丘比端坐在少年人的肩頭,“我只是偶爾無法理解,人類為什麽會對尊敬看得很重,有時候又會無比輕視。”
無憂無慮,不知人類情緒,所以不識愁苦。夏油傑覺得這不是壞事。
他在‘隊聊’裏輕笑了一下,自然的轉移了話題。
“我的靈魂寶石,似乎質感不太一樣?”夏油傑見過阿勝的靈魂寶石,是樸素的,接近玉的溫潤。
但是,他的靈魂寶石,卻更像……水晶?
過于閃耀。甚至底部還有類似晶簇散射的細小結構,繞有兩圈像星軌那樣的銅色的圈環,墜有底座。
可以粼閃出具有切面感的,多層次的光,比他之前見過的靈魂寶石澄淨太多,有種非常清澈的淩冽意味。
“比起寶石,更像結晶。”他這樣評價着。
“魔法少年和魔法少女是奇跡一樣的存在,這樣的你們無論什麽形态都不奇怪。”丘比的尾巴垂下,搭在少年的手臂上,“并且,所謂靈魂就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因而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兩枚同樣的靈魂寶石。”
但是——
“據我長久以來的觀察。”勝彥輕輕觸碰耳墜的底座,絲毫不見心虛:“唯一相同的,是為他人許願的孩子的靈魂寶石,會有類似副石一樣的産物。”
就如同。
象征那是為他人而誕生,并非為了自己那樣。
“那、為什麽我只有頭上的花環?”夏油傑又問,這次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好像是對于衣服沒有變動而期待落空。
“呃……”勝彥靓仔無語。
“竟然想穿輕飄飄的衣服嗎?”丘比微笑的外殼內,是面無表情的江原勝彥。
“人類的孩子果然奇怪。”
花環不好嗎?
勝彥想起在‘資料’裏看到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編花環擱在夏油傑的發頂上。那個時候,青年露出少有的,全然放松的神色。
勝彥陷入回想。
“不過,如果在你成長為合格的魔法少年之後還是想要輕飄飄的衣服,我可以為你做一次改變哦。”
“請務必不要。”
“嗯,就這樣說好了。”勝彥單方面和對方約定着。
——當氛圍逐漸放松,似乎一切都向光明狂奔之際。
此刻烈火轟然瞬起,炸裂四散。
還沉浸在思索裏的勝彥驚然回目,丘比網格化的視野鋪延,他透視了車的後備箱,看到外面飛速向後掠去的盤山公路。
及在那之後,永遠停留在那裏的救助型支援輕客——爆炸聲後,硝煙彌散。
濃煙烈流滾滾。
盤山的柏油路巨震後轟然坍塌,凹陷出巨大的缺口裂隙。
駕駛位的監督猛打方向盤,踩下剎車,才使車子不至于因劇烈震感沖出公路而墜毀。
夏油傑看到那位監督額上劃下的冷汗,和劫後餘生的恐懼。
一時之間,他失去了聲音。
最後,還是在白獸爪墊輕拍臉頰的舉動下,才找回自己。
“走吧。”夏油傑聽到自己嗓音嘶啞,“先過去看看。”
他已知結局,只是不甘心。所以只能不死心的向不遠處的事發地緩慢行走,如浪跡荒原,眼中情緒雜蕪。
注視熱浪滾滾。
咒靈操術叫出來的詛咒按照支配者的意願向那巨大坑洞吐水,片刻後火勢消卻,殘煙散盡。
複活後的灰原雄,究竟活了多久呢?
是六個小時,五個小時?還是更加短暫而可悲的時間?
“夏油特級,請節哀。”輔助監督推了推眼鏡,語氣沉靜。
不知究竟是因為一開始就不覺得意外,還是因看清他們的年齡而不屑于僞裝。
向下看,坑洞內形容慘烈。
焦黑的樹,分不清是什麽物質的灰,專車駕駛室與後半截脫節。
駕駛專車的後勤也和監督這樣的職位差不多,能使用咒力,但術式并不優異。
男人滿身狼狽,從脫節的前位駕駛室窗戶處爬出來,在鋪滿厚厚一層針葉和黑灰中滾了兩圈。
“抱歉。”他看上去很挫敗。
“情況緊急,明明都這個年紀了大腦還是只會一片空白……結果最後只護住了自己。”挫敗的最後,也不過是将一切都推诿給了‘本能’。
男人臉上煤灰的污跡,扭動的面部肌肉,開合的嘴部。
無聲,躁動。刺耳喧嚣,卻又只有沉寂——夏油傑覺得一切都在離他遠去。
大腦中充斥着各類奇怪的聲音,像是詛咒的尖嘯,和猖狂譏諷。
唯獨聽不到任何一句,本應屬于人的語言。
好像又回到了天內理子死的時候。
只不過這一次,‘盤星教’的教衆,變成了監督和後勤們虛僞,推脫責任的臉。
前方載着七海的車非常完好,後燈閃出刺目的紅光。
所有人都活着,除了灰原。
人類是會死亡的,但凡生命都會消逝,即是複活也是如此。
生命如此公平。
夏油傑不禁因此垂目,像是疲憊,又像是蒼老。
“--打起精神來。”
獸的爪墊,輕擊在少年特級的側臉上,短軟的絨毛觸動他的眼尾,“奇跡并不短暫,要用一生償還。”
少年人睜大雙眼。
“你可是說了‘無論多少次’……不是嗎?”純白之獸微笑,冷靜。無情緒沉重,無世事變遷起伏。
似乎無論發生什麽,都沒有關系。
夏油傑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睛。
接着,他體味到延遲的酸澀,和煙吹過的熱辣淚意。
緩緩的,濡濕的痕跡,如此遲來。
“夏油特級?我們稍微離遠一些?”輔助監督正聯絡救助後勤,這一次并非‘救護’而是‘死亡’,咒術界的喪葬行業非常發達。
“站在下風口太容易被爆炸後的殘餘熏出眼淚,對眼睛不好。”
“呃……”向來守禮,笑容溫潤的年輕特級,第一次失了回應。只是沉默。
煙熏的緣故,他那張年輕俊朗的臉被搞得黑黑白白,細看能察覺到一道濡濕淚痕。
不過是孩子……像這樣的得意并未維持太久。監督看到對方那雙紫羅蘭色眼瞳中并無悲傷,只有冷靜自持。
接着……
年輕的特級就這樣,與他擦肩而過。
被風卷起的白襯衫和黑色制服的下擺,如萬花筒回旋的紋樣掠過視線。
作為中年人的監督,在這一刻體味到他那被咒術界僵化迂腐的頭腦,唯一能清晰傳遞給他的東西——異樣感。
“回去吧。”
男人這一刻聽到了不屬于在場任何人的聲音,甜軟到近乎年幼。
他回身想要去抓住什麽。
夏油傑的衣物布料,柔軟而不可留的從指掌間劃過。
隐約間,監督看到對方耳下垂着清藍光澤的晃動,而發頂似乎落了雛菊的花瓣柔軟。
再之後,男人就失去了意識。
冥冥之中,有某種‘流動感’的東西停止了,世上一切都化為蒼白,逆回光陰。
時間沉寂……
夏油傑回到了最初的時刻。
在血色翻卷的森林,在銀河光輝浩瀚之下,奇跡顯現。他再一次的與‘灰原’相遇。
黑發柔軟的少年人躺在漆黑殘穢裏,等待被呼喚而蘇醒的那一刻。
“--我想令他複活。”
這一次,夏油傑的聲音變得沉靜,沒有尾音輕顫,沒有思緒不安:“無論多少次。”
于是。
曾經黑發黑瞳,笑容明亮鮮活的少年,在鮮血與塵埃中再一次歸來。
再一次的呼吸平穩,睡顏安沉。
夏油傑沉默片刻,沒有選擇聯絡輔助監督。
他将後輩們扛上飛行咒靈,懷裏抱着像炭一樣會發熱的小型咒靈。
只比他們大了一歲的前輩,帶着他們晃悠悠的升上半空,平穩的向着高專的方向飛去。手機導航始終清晰的指示着方向。
小獸将長軟蓬松的尾巴搭在少年的腳踝上,獸的毛發柔軟微涼,拂去夏季燥熱。
與上一次相比。
這一次的行動無比順利,沒有任何的節外生枝。連手機電量都無比配合。
“硝子,他們情況怎麽樣。”看着從高專醫療室走出來的家入硝子,一夜未睡的夏油傑精神意外不壞,他笑着看向她。
“恭喜,送回來的很及時。”硝子沒精打采的叼着戒煙糖,“我們沒有失去任何人。”
“你可以去休息了,夏油。”喪甜系美少女擡手,拂過對方發頂的花冠,“花環……怎麽想起來帶這種東西?”
“沒什麽。”夏油傑眨了眨眼睛,起身道:“我先去休息,下午再見。”
“好——”硝子拖長尾音,向夏油傑的背影随意揮揮手,轉身離開。
背身而去的那一刻,白雛菊柔軟的花瓣碎碎垂落,花環自夏油傑發頂上消失。
“丘比不需要去做自己的事了嗎?”他還記得之前丘比說過,要去其他地方幫忙的事情。
“嗯!暫時不需要啦。”小獸蹭蹭少年的臉頰,“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會在你身邊的。”
“那麽,晚安。”回到宿舍後,夏油傑直接睡下。
“已經是早上了……不過還是晚安好啦。”勝彥心下嘆息,“祝你好夢。”
雖然跟硝子說了‘下午見’之類的話,實際上一覺睡到晚上的夏油傑,醒來之後因晝夜颠倒而導致頭疼。
他揉着額角,非常熟練的翻出止痛片吞了下去,接着打開手機,看有沒有‘窗’那邊遞交來的任務和情報。
但是——
比起那些東西。
他看到了灰原的死亡通告。
手機屏幕的微光,投射出少年人擴散開的瞳孔。
“為什麽會這樣。”他不自知的,用手掌蓋住口鼻。
或許是空腹吞下止痛片的緣故,夏油傑感到胃部開始翻湧。想要嘔吐。
第二次……
這是第二次,灰原依然死了。
小獸趴在夏油傑的頭頂,像柔軟的毛皮帽。
他走出宿舍,外面的長廊鋪滿清冽的月光,七海的金發在那之中折射出蒼銀的質感。
他們這一屆,只有兩個人。
七海健人和灰原雄,而現在只剩一個人了。
“如果我阻止他就好了。”娜娜明這樣說道:“如果我強硬一點,讓他明天再去出任務……”
是一次類似的事件。
報為‘二級’的詛咒,中途暴走異變,有了可以匹敵特級的實力。
‘灰原’因此而死。
“呃……”由于沒有得到夏油傑的回應。
七海回過頭來,向他看過去。這是金發混血的少年,第一次感到一個人眼中的月光可以如此晦澀。
“沒關系。”他沒有任何表情的這樣說着:“下一次,不會了。”
“抱歉,七海。讓你得到這麽痛苦的結果,是‘我’作為前輩的失職。”
“什——”
七海沒有來得及說出任何一句完整的話。
似乎有什麽東西,無比脆弱的破碎在時間的洪流之中。
勝彥感覺哪裏不太對勁,但是時間實在是過于短暫了,甚至沒有時間留給他去思考。
‘灰原’那邊也只是按照正常的程序流程去做身為咒術師的委托……話說回來,為什麽要讓剛重傷蘇醒的人就立刻投入戰鬥。
比資本家還可怕啊,那些高層,還是說咒術界真的缺人到了這個程度……
甚至沒來得及展開腦洞。
勝彥就又聽到了夏油傑說——“我要令他複活,無論多少次。”
唉……
傑才更像資本家吧。
雖然心中這麽吐槽,勝彥還是兢兢業業的激活了模板。
[類人模板·灰原]
模板沉睡赤紅之中,等待真正将被激活的時刻。
這是被勝彥從倉庫裏掏出來的模板,他讓系統對灰原雄的臉、身高等等一切數據開始進行掃描并建模。從而生成了這樣的一個存在。
與此同時,令其他模板利用靈魂寶石的炸裂,和詛咒同歸于盡。
真正的灰原則被勝彥操作量産出的模板,帶去了安全的地方。
像這樣的計劃,當時是一時頭腦發熱,結果沒想到卻歪打正着。
勝彥打算等‘灰原’能從像是死亡魔咒一樣的一系列事件裏真正安全活下去之後,再讓真正的灰原回來。目前來看,這是最優解。
說到底,明明一開始他是想要将模板在魔法少女和悲嘆之種之間循環利用的啊!但為什麽最後卻變成了消耗品一樣的東西!
孵化者非常人性化的嘆息着,這引起了夏油傑的好奇。
“你會嘆氣啊。”夏油傑撓了撓小獸的下巴。
“雖然沒有人類的感情,但是不代表我不會模拟你們的行為哦。”丘比微笑着,前爪指向前方,“快要撞在路燈上了。傑……”
“前輩……前輩!啊啊啊小心前面!”‘灰原’充滿活力的聲音亦随之提醒。
“嘶、還好。”夏油傑在距離路燈十厘米左右的時候停了下來,“差一點。”
“果然是前輩太疲憊了吧。”‘灰原’有些愧疚,“抱歉啊,前輩替我做了任務,結果失去了難得的休息時間。”
沒錯。
夏油傑24小時沒睡,專門蹲點灰原接到任務的時候過去,說替他去完成。
“小事情。”少年人神色端的無比自然,“只不過是活動一下身體,倒是你,剛重傷痊愈還不好好休息。”
“監督打電話催了嘛……”圓眼的少年‘哎嘿嘿’的笑了起來。
這一次應該沒問題了吧。
無論勝彥還是夏油傑都是這樣想的……但是……
一周後的某一日。
灰原死在那個午後,死亡原因是高空墜物。
“不要小看高空墜物啊,即使是脆弱的雞蛋也能變成超音速子/彈的程度。”前來下達通知的後勤人員如此解釋。
但是……
作為模板操作者的勝彥顯然能意識到更多的細節……譬如在迎來墜物的那一刻,模板無·法·使·用·魔法,或者說咒力。
但即使意識到這一點也無濟于事,他沒法告訴任何人,因為即使說出來效用也并不大,反倒是打草驚蛇的概率會更高。
所以到底是誰,會對灰原雄這個人的惡意這麽高?勝彥實在無法想象,像他那樣性格的人會和人結仇的可能。
即使披了丘比馬甲,江原勝彥也依然有無法做到的事。
或許再次調高同步率就什麽都可以做到,但那樣就會迷失,只能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他只能看着夏油傑每一周目時,眼睛中一次更比一次嚴重的紅血絲,幾乎無休無眠的清醒癡愚,不肯放棄。
好孩子好孩子。
重如生命,輕如死亡。
第四次的夏油傑自己帶後輩們回學校,替灰原去做了任務,會高空墜物的那一天約了‘灰原’出去買東西。
理由是為了秋冬兩季,提前購置必備的過渡品。
在說了明天見後。
‘灰原’死于當晚的暗殺,咒具的痕跡無比深刻。
“詛咒師……”今夜下了雨。
夏油傑看向灰霾天空,呼出一口蒼白的霧氣。
可惡……
勝彥不甘心極了,他憤恨的向系統詢問,試圖尋求場外援助。
“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以知道原因!”
[你為什麽不查看歷史記錄,多看幾次總能找到蛛絲馬跡吧。]
草……
為什麽不提醒我啊!屑系統!
勝彥無能狂怒。
第五次、第六次。
勝彥将每一周目的畫面都逐幀觀察,分析,從中尋找所有透露出的詭異之處。
夏油傑也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不,倒不如說是……他終于接受了現實,不再試圖欺騙自己。
‘灰原雄’六次複活的人生以來。
——但凡是灰原的任務,情報必定出差錯。
但凡是灰原要去的地方,必定會發生突然狀況,爆/炸、兇/殺、劫/持。
警界出手追查犯罪者,卻一無所獲。
——因為那是咒術界內部所為。
咒術界與普通社會之間是斷層的,因為他們的性質屬于‘隐秘’。
勝彥分析得出這樣結論的同一時刻。
夏油傑在怕死的,所謂‘詛咒師’的嘴裏,得到了這樣的情報。
“呃……”行吧,真就心情複雜。
勝彥丘比甩着尾巴,頻率比以往快了很多。
咒術界的高層,真的比他這個丘比還丘比。
說到底現在的‘灰原’是他操作的模板,雖然屏蔽了痛覺之類的東西,但是老被這麽搞搞,感覺還怪離譜的。
眉目像佛子一樣的夏油傑,有一雙似乎一輩子都不會吃苦的福耳的夏油傑,逐漸變得寡言。
他坐着咒靈,飛在東/京的上空。
然後,在丘比的注視中,将一切都再次重來。
這一次,是第七次了。
夏油傑仍舊不肯放棄,仿佛抱有着最後的孤執。
然後是第八次……第九次……他終于放棄了。
第九次的夏油傑躺在土地神的殘穢之中。
清俊的少年人,形容比他那一昏迷一‘死亡’的後輩們還要狼狽不堪,如同即将永遠囹圄于此,再不蘇醒那樣的怠倦。
頭帶花冠,耳墜藍晶的魔法少年,沒再吐露出那定番一般的許願——“我想複活他,無論多少次。”
他只是沉默。
灰原雄……
好孩子。喜歡白米飯,喜歡人類。
——笑容明亮,九次死亡。
夏油傑看着獸粉紅圓潤的可愛眼睛,像是回憶起對方之前說過的話。
如昨日重現一樣苦難輝煌,像是詛咒,又似乎只是命運的軌跡。訴說真理。
[好孩子啊,很難活到長大]
[因為無比美麗,所以非常适合死去]
“我看到了那孩子身上絮亂的因果。”夏油傑重複出丘比說過的句子,将手背蓋住眼睛。
他覺得天上月光過于刺眼。
“我是不是,對他做了很殘酷的事。”
夏油傑緩緩起身,黑發垂散在他的耳側,“如果像阿勝那時候一樣……”
一樣的。
黑色頭發和眼睛的人,類似的明亮精神和笑容,卻有着不一樣的殘酷命運。
一個因為執念次次複活,一個永遠年輕的活在夏油傑的記憶裏。
“--我偏好好孩子,也的确那樣說了沒錯。”
丘比站在少年肩側,“但是,是因為世界不夠好,所以好孩子才無法活下去。”
“這才是真正的前提。”
即使死亡,好孩子也會有着與污穢現實完全不同的清澈明亮,他們像是不會憎恨,又像是永不後悔。
因為死亡而永遠美麗。
“不要忘記許願時的心情。傑。”微笑的的獸,說出如同宣判一般的言辭,“不要忘記,你也是‘好孩子’。”
好孩子的論調,和活不下去的灰原。
從根系就腐爛得徹底的咒術界,命運沒有不公,這是人為所造成的苦難。
——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不要逃避……
少年目光如垂露,其中是無法輕易與歲月和解的清苦。
灰原是平民術師,夏油傑也是平民術師,并且夏油傑是特級。
灰原雄很尊敬,而且憧憬這樣的夏油傑。
這是高層和世家所不能允許的,他們不會允許出現一個‘夏油派閥’的可能。無法對特級下手,但灰原不同。
沒錯,盡管是這種荒謬可笑的理由,但這的确是現實。
因為這種可笑的原因,和有的沒得的可能性。好孩子不得不死去。
‘爛橘子’夏油傑回想起五條悟評論高層時的語氣。
“--所以。”
粉紅眼瞳的獸正微笑,一步一步向他而來。
于他身前停下步伐,向夏油傑仰目凝視。
“傑!與他在更高的世界相遇吧!”那無痕的目光是鼓動,言辭是蠱惑。
如果這個世界不夠好。
那就去改變,以此得到更好的世界,而并非沮喪,也不是憎恨。
純白之獸如是說。
此為相遇之詩,是無垢物語。
要與好孩子,和更好的自己——在更高的世界相遇,這樣才可以。
所以哦,為了那樣的世界。
“積攢累世的因果,成為救世主吧。”柔軟的爪墊抵在夏油傑的胸膛上,“成為燃燒腐朽的炬火,你能做到吧?”
“我知道了。”夏油傑最後一次将手掌蓋在了‘灰原’柔軟的黑發上,“丘比。謝謝你……”
像是與生命,和那九次的短暫未來作別。
這一次他沒有再說出那句話。
他沒有再讓‘灰原’複活……因為在那之前,他首先需要令一個更好的秩序降臨。
只有這樣。才能不去再一次的,看着某個人數次死亡。
許願是為了活下去而許願,從來都不是為了看到死去……那是無意義的重來,再過多少次都一樣。
夜色裏星河滾燙,明如白晝。
其實今天天氣很好,只不過一直以來的急促令夏油傑總是錯過。
有人沉睡在高專地下,等待着更好的世界,等待着正确的複活。
夏油傑看着石碑豎起。他的後輩,致死都是年輕人。
——高服,明亮笑容。
七海和灰原的關系很好。他們這一屆,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已,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了。
夏油傑從後面追上了七海的步伐,他上前拍了拍七海的肩膀。
“交給我吧,我是前輩。”
夏油傑是在北海道找到的五條悟。
那時候的他正處于柭除了兩只特級後的休閑時間,在一家網紅店外排隊,等着新口味的大福。
銀發藍瞳的少年,墨鏡後的眼睫也是雪白。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到了令人困惑的程度……排隊的人究竟是為了網紅新品,還是為了窺視少年人墨鏡鏡片下,如鑽石切面般粼閃的藍眼睛。
“傑!這裏!”銀發發梢微動,五條悟向夏油傑招收,臉上擺出大咧咧的笑。
“哎呀,你竟然會找我耶……我以為你已經忘記了我們一起彈奏小星星的那個夜晚!”
“悟。”夏油傑收緊捏住五條悟肩膀的手指——當然,隔了一層無限。
“怎麽,要打一架嗎?”唯恐天下不亂的五條悟吞掉嘴巴裏的丸子,“來呀來呀,讓我打你啊!”
“別鬧了。”雖然嘴上這麽說,實際上夏油傑周身肅殺的氣勢消卻了一些,“是正事。”
“如果你不參與,那麽我希望你不去阻止。”
“說來聽聽。”五條悟将手裏的零食塞回便利袋。
貓嫌狗厭的高專最強dk們。一起打游戲,一起逃課,一起被抓。
一起寫檢讨,一起被夜蛾老師教訓,交流會上一起打爆京都校區。
雖然兩個人之間時不時也會打起來,但他們是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摯友。
“要不要一起掀起一場變革。”開門見山的直球,他頓了頓後說:“灰原死了。”
“發來的通告,的确是因為‘情報錯誤’沒錯吧。”某種方面而言,在面對咒術界的動向時,五條悟實際上比夏油傑更敏銳。
五條家的六眼神子,從小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之中。目光所及之處——
全都是廢物的爛橘子,腐朽的爛橘子,惡心到令人發指的爛橘子。
某種程度上而言,生活在這樣環境之中而沒有被同化的五條悟其實才是異類。
多數情況……像禪院直哉那樣的,才是正常。
“不用說了。”那雙藍到稀世的眼瞳,六眼已然洞穿一切,“是故意的吧。不過我想,跟傑你也脫不開關系哦。”
“畢竟那些早該下地的老東西只會想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他們就是那樣的壞東西,爛橘子是壞文明!”可愛的,像是jk一樣的口吻。
美麗的眼睛,無暇無垢的白發。少年人的睫毛像霜的吹息,有如臨世的神子。
“你想要怎麽做,傑。”與夏油傑開門見山的直白一樣,五條悟回應給他的,是幹脆利落的同意。
沒有任何疑問。
“--我們是最強,掀起的變革也一定是最強。”
五條悟與夏油傑勾肩搭背,頭頂像貓又像兔子的獸,“令整個咒術界顫栗吧。”
“那是當然。”一直以來都是明潤笑容,甚至莫名有那麽一分悲憫的夏油傑。
在這一刻,顯露出作為強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