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要害怕
“無為轉變。”
伴随着冷下來的嗓音,和對方臉上盈滿惡意的笑,真人愉悅地探出手去——
……
真人愣住了。
他微擡手掌,看了一眼後又搭在了獸的腦袋上。
“無為轉變!”
再擡,再搭上去。
摸一摸,拽一拽,最後‘咚’一下将小獸敲了個趔趄。
無論怎麽樣,都毫無反應。
“呃……”勝彥獸穩住身形,頂着搭在腦袋上的大手,語氣不滿,“你在幹什麽啊!”
“奇怪奇怪——”真人刻意的拖長聲音,完全不理會獸的怒意,“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明明應該‘boom’的一下變成手指大小的玩具才對哦,聽話一點啦。”
“你這家夥從剛剛開始就在說些什麽奇怪的東西啊!給我好好聽人說話啊!”
被扯住耳朵的勝彥獸又被拽了個趔趄,他踉踉跄跄的跟着對方手臂晃來晃去的幅度,艱難的維持着身體平衡。
“但我們不是人類啊。”真人的動作停頓了一瞬,向獸投以懵懂無識,卻充滿渾惡的目光,“我們是詛咒哦。所以啊,完全——不必遵守人類的規則吧,你真奇怪。”
“奇怪的明明是你吧!”勝彥有點崩潰。
被按在髒兮兮的地上蹭來蹭去的感覺很難受,被扯住耳朵也是,“放開我。”
“才不要。”真人立刻拒絕。
“從思維,到說的話,再到這副奇怪的身體。”真人稀奇的蹲在那,将小獸來回撥弄,“喂、你真的是活着的東西嗎?或者根本沒有靈魂?”
“你到底是什麽呢?”
術式可以扭曲任何有靈魂的生命,誕生于人類對人類惡意之中的特級詛咒,向獸的存在發出質問。
[你是什麽]
像這樣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啊。”獸近乎顫抖的,如此說道。
“嗯……那就沒辦法啦!”
随着這句話的落下,勝彥覺得腦後被重擊了一下,立刻失去了意識。
好像在昏睡。
一片漆黑之中,他想了很多。
感覺好像背着什麽很沉重的東西,連夢中都不再輕盈,墜落向更深的地方。再如何努力也無法醒來。
江原勝彥,16歲。
擂缽街人,15歲左右搬去米花町,半年後死于車禍。
——[這一刻起,你将不再是人類。]
這樣的你……
到底是人類,是獸,是已經變成了異能力的一部分?還是其他的什麽東西?
又或者,是某種規則的具現化?
年輕的靈魂無法回答。
或許他的存在特質,已經變成奇怪的東西了,所以至少不能再令‘人格’變得扭曲。
要像觸摸蝶翼那般,溫柔的去觸摸世界。要愛着路邊的野草,愛着天空和四季,愛着眼中所及的平庸和美好。
那脆弱又堅強的一切。
為了這些,去‘活’下去,去令死如生般鮮活。
你要愛着一切良善,怒斥一切不公,填補一切遺憾。為了成為‘不再無用’的自己。
[醒過來吧,江原勝彥。]
年少的靈魂,聽到‘系統’平靜無瀾的電子音,向自己下達了冷酷的指令。
他墜落深淵之底,從渾噩中醒來——
入目一切,都是晦暗的。
還能嗅到些許潮濕的氣味,髒兮兮的獸打量着四下一切,分辨出這裏應該是某處廢棄的地下管道系統。
“你·醒·啦——”
那個陰魂不散的聲音,帶着全然的快樂,從獸的身後響起。
勝彥‘卡巴卡巴’僵硬轉頭,看到真人那張帶着縫合線條的臉。
灰藍頭發,異色眼瞳……可以稱得上‘漂亮’的臉,正因顏藝而扭曲出奇怪的表情。
除此之外,勝彥發現自己被關起來了。
帶鏽的囚籠,獸短小的前肢努力地從縫隙裏探出去勾鎖扣。
“真是無謂的掙紮啊。”屑真人吐了吐舌頭,聳了下肩膀,“不如仔細看一下如何?”
勝彥獸的動作猛地一頓。
他聽到了從鎖孔之間傳來的,稀碎的聲音。
像哀哭,是壓抑的悲鳴。
是被改造的靈魂。
錐刺進鎖孔,又基于鎖的結構,将所有的縫隙填堵粘合。
“卑鄙。”
真人聽到獸因怒意而顫抖的聲音,前爪抓緊後鑿刻進地面的痕跡。
“你也覺得這樣的方法過于笨拙了,對吧。”真人的語氣很幼稚,其中沒有惡意之外的東西,“但是沒有辦法哦,不這樣的話你就會逃走吧。”
“作為詛咒的你很奇怪,會同情人類,會呆在人類的身邊。”真人的情緒輕描淡寫,“但是也沒有關系啦……大概!畢竟千百年之後,我等詛咒會作為新人類,立于這世界的荒原之上。”
“到那時候,依舊有你喜歡的一切。”
以詛咒取代人類作為新人類,會喜歡着人類的你,一定會愛着詛咒。
“我期待着。”真人雙臂微展,他眼中的世界如此廣闊,“畢竟我是大家的首領嘛,像這樣的我,一定會引領你們走向巅峰。”
“你有病吧!”勝彥崩潰大喊:“不要擅自替別人做決定啊!”
“看樣子你什麽也不知道嘛。”真人驚異的看了獸一眼,接着又自說自話解釋道:“自五年前的咒術師一方的第二次科技改革以來,我們的頭頂上方就多了一個無形的東西,那或許是物質,又可能只是概念……據說是以衛星送入太空的。”
裝置的名稱至今無人得知,所以只能以‘那個東西’來代指。
會源源不斷的吸入人類負面感情的代謝物作為[收集],因此現在四級三級這樣弱小的詛咒,已經很久都沒有再誕生過新的了。
二級以上會有一定削弱,如果是曾經就誕生了的咒靈也請夾着尾巴做人,一旦被發現蹤跡會有咒術師上門。
襪!
勝彥瞬間理解了當下狀态。
這不就說明當時留下的那份[研究報告],有切實的被運用起來嗎?
雖然丘比是騙小孩子的壞東西沒錯,但是孵化者轉化情緒作為能量的科技,是的确對這個世界有用的。
好好的成長為了優秀的大人啊!傑!
巴達獸做出了像是丘比的,完美微笑,沒有了長尾,所以勝彥拍了拍耳朵。
“還是說……”
真人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尾音有意拉長,“被人類殺死也無所謂嗎?”
“真可憐啊,這樣弱小的你,什麽也做不到,就會像這樣……”
——“嗯,無所謂。”
勝彥打斷真人的長篇大論。他看到特級咒靈的臉上,表情停留在可怕又滑稽的樣子。
此刻,外型可愛的獸,第一次展露出內裏殘酷的一面,祂依舊笑着,而眼神也依舊軟而明亮。
“如果我的消失,能成為奠定理想新秩序的一部分……那就,死了也無妨!”
獸小小只的身形,似乎在這一刻變得高大,龐然到無法觸及。
然後——
得到了真人陰戾的眼神,他似乎被激怒了。
勝彥在這一刻,似乎聽到對方的腹部傳來千百人的哀嚎,鎖孔亦傳來真實的哭泣。
水漬沿着牢籠的鏽跡滑下,因微光折射出的色澤,如血般猩紅。
“不要試圖激怒我哦。”
真人的手掌變形,擠進縫隙裏後又寬闊,畸形而扭曲的手掌,搭在巴達獸的頭頂上。
“好孩子好孩子……”一個微笑。
詛咒撫摸了沉默的獸,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
之後,是噩夢一般的幾日。
勝彥常看到真人出去又回來,有時候笑着,有時候生氣。有時候還帶着‘朋友’。
他看到腦袋像是富士山的咒靈,看到眼睛部位生長出枝桠的咒靈,看到像是海洋生物的咒靈。
其中火山頭尤其易怒,幾次三番想要直接殺上咒術協會本部。
“冷靜啦,漏瑚!”真人表情懶散,帶着墨鏡,咔擦咔擦啃着薯片,“咒術協會那邊的會長七海,是個發際線靠後實力又不怎麽樣的一級,但是真正的戰力在背後哦。”
“五條悟嗎。”富士山口噴火,“我去殺了他!”
“是家入硝子。”真人搖了搖手指,薯片碎屑漏下去,掉了勝彥獸滿身,“那種程度的反轉術式實在是太犯規啦……所以,我們去解決掉作弊器吧。”
“不,還是五條悟比較可怕。”獸聲音弱弱的,試圖去影響真人的想法,“他和你一樣吃薯片不洗手。”
這個是真的,十年前勝彥見到過,雖然是因為有無下限術式來着。
‘咚’
勝彥獸的腦袋被真人敲了。
這個惡劣的特級咒靈特意把自己變成小孩子的體型,像靠着懶人沙發一樣壓着巴達獸,将獸圓潤可愛的線條擠的有些扁。
這段時間的被迫相處。
令勝彥意識到了真人和羂索本質上的不同。
或許是因為羂索活的太久,所以話術只要到點上,就會成功起效。
但真人不一樣,在同級別的特級之間,與動辄千歲起步的年齡相比,他的存在時間可以說是十分短暫。
并且由于先天性格使然,比起實用性,他更在意是不是有趣。
“呆在這裏哦——”
囚籠再次上鎖,勝彥半睜的眼睛裏,是特級詛咒們走遠的背影。
直到再也沒有聲音……
他已經習慣了,這些天以來,一直都是如此。
不是沒有過逃跑的行為,之間有過一次真人沒有上鎖。勝彥知道那是對方故意為之,卻沒有其他的選擇。
當然,結果也是立刻被抓了回來。
彎彎曲曲的管道線路,像迷宮那樣複雜,在通向出口的路徑中,他看到一只灰藍色的井蓋突然睜開眼睛。
——“抓住你了。”掉san的井蓋瞬間變成章魚一般的東西,瞬間把巴達獸五花大綁。
更何況,這次的鎖扣非常結實。
勝彥又聽到靈魂在哭了。他嘆了口氣,蜷縮起來。
薄薄的,翼翅般的長耳,穿過監牢的縫隙,輕輕搭在鎖扣上。
耳部密集的神經末梢,脈搏的微動,溫暖而輕薄的覆蓋在流淚的靈魂上。
與生俱來的神聖血脈,撫慰着受傷的靈魂,勝彥感受到依然在抽搐,卻停止了哭泣的‘祂’。
“睡吧。”
不要害怕,不要哭。
我就在這裏,不會丢下你的……不論是你,還是順平。
而被遙遠之外的獸所擔憂的那個少年。
于今日,迎接來了特殊的‘訪客’,那人似乎等了很久,看到風塵仆仆回到家來的順平後。
他立刻起身,非常元氣的露出明亮笑容。
“順平,你回來啦!”
“啊?”順平癡呆了一瞬。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這些天一直在找巴達獸找到昏頭轉向的緣故,以至于導致失憶。
在對方過于開朗熟稔的招呼下,不存在的記憶出現了。
順平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失去過一段記憶,沒準他們兩個人是很好的朋友……
才怪!
早櫻色的頭發,琥珀金的眼睛……這種像是不良少年一樣的發色,不管怎麽說也太顯眼了吧。
顯眼到哪怕只是擦肩而過的程度,他也絕對會有印象。
面對家裏突然出現的,這個不認識的人,順平開始警惕——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