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攬星居早就大變樣了,原本紛雜挂在牆角的零碎物品全都被取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排排緊湊的檀木架子,上面擺滿了各色各樣,異域風情的物件,和上次來那些有趣但不值錢的物件不同,鋪子裏明顯多了許多珍貴的東西,店鋪正中央放了一個層層階梯展示架,和檀木架子同樣,不過放的是一些小巧的物品。

屋子背陽,即便是正午當頭,裏面還是覆蓋着大片大片的陰影,是以在攬星居不起眼的角落裏,擺上了樣式獨特的燭臺,繪滿了繁複美麗花紋的底座之上是細高的燭柄,再往上是燭臺,與大陵不同的是,燭臺恍若開花一樣高高低低,置上了許多白蠟,在柔和的暖光下,鋪子裏的東西顯得更加神秘繁美。

鋪子進門正對面,挂着一副一人高的字畫,昏昏暖光把架子、物件的影子映在白紙上,黑影随着燭光不時閃動着,唯有墨色的字跡巋然不動,狂放而張揚地落筆:攬天下之物。

徐茵從震驚中回過神,攬天下之物,連當今陛下都不曾這麽說過,真是好大的口氣。

進店右手側,還是那個賬房先生,他笑眯眯地捋着花白的胡子,也不出聲,任憑幾位小姑娘打量着,見差不多了,說:“幾位可是需要什麽?”

蘇玉潆默默把目光投向吳先生,吳先生也向她回以燦爛的笑,她倒是沒想到攬星居好好收拾後竟也讓她驚訝了一下。

阮湘湘看花了眼,好不容易分了點注意力過來:“這裏有送人的生辰禮嗎?”

“姑娘是送誰的?”

“家兄。”

吳先生想了想,從櫃臺後面走出來,在幾個檀木架子上來來回回看了幾眼,指着其中一個說:“這是東瀾國的短匕,吹毛斷發,鋒利無比。”

阮湘湘望了望那把短匕,金光閃閃的刀柄上鑲滿了細細碎碎的珠寶,排列出一個奇異的紋路,随着燭光的跳躍,偶爾一閃而過一抹流光——看起來不像觸之見血的武器。

“家兄……不善武。”阮湘湘委婉地說。

吳先生沉吟一番,又走到另一個架子前:“那這個呢?”

一把從外表來看很樸素的折扇,但當吳先生展開時,卻發現那扇面是由薄薄的木片疊加而成,每一片扇葉上都镂空有圖案,徐徐展開時,一副梅花生長圖仿佛活過來一樣,從花苞漸漸盛開,再由極盛轉而枯萎,唯餘一顆蒼老遒勁的枝幹,更妙的是一股淡淡的帶着初雪的梅香在鼻尖散開,到最後的枯枝樹幹時,那股香又變成了殘落凋零的苦寂味。

阮湘湘愛不釋手,不停把玩着,她擡頭艱難地問:“還有其他的嗎?”這把扇子她想自己留着用,餘光瞥到架子上的一個盒子,她心下一動:“這是什麽?”

吳先生擡頭看了一眼,“那裏面是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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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打開看看嗎?”

得到吳先生允許,阮湘湘小心地打開了盒子,老舊地木盒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滕汶看清後驚呼一聲,“這是長游居士的書,似乎還是孤本!”她的目光逐漸熱切,不過書在好友手裏,也不好直接拿過來。

“不是孤本。”吳先生樂呵呵道,“這只是其中一份拓本。”

滕汶平複了一下呼吸,哪怕是拓本,也很難得了。

“姑娘若是想要,小店還有些庫存。”吳先生迅速了解她的需求,精明地說。

“原來這些不止一份啊。”徐茵掃了一眼架子上的東西,每一件物品都是不同的,她還以為只有一件呢。

“湘湘,你要是不買,我可就下手了。”滕汶躍躍欲試。

只見阮湘湘軟和地笑了一下:“一樣的又何妨,就這個了。”她指着木盒,讓吳先生包起來。

見她不介意,滕汶當即表示再拿一份,除了她們之外,徐茵和蘇卿也挑到了自己喜歡的物件,只有蘇玉潆兩手空空。

蘇卿還以為她沒有銀子,善解人意地說:“三妹妹,喜歡什麽就拿吧。”她朝蘇玉潆眨眨眼,表示一切有她。

蘇玉潆莞爾一笑,搖頭說:“我喜歡實用的。”

她和吳管家心照不宣,對彼此像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吳先生把幾人送到門外,才轉而回到櫃臺裏面。

她們重新站在陽光下的時候,回望那個灰撲撲不起眼的牌匾,簡直不敢相信京城還有這麽一家獨特的店鋪。

“這樣的店鋪,竟然會籍籍無名。”滕汶握緊手裏裝書的木盒子,喃喃道。

阮湘湘幾人也贊同點頭。

蘇玉潆又回頭凝望那塊牌匾,目光中似有光華掠過,眨眼間又沉寂下來,她笑着對幾人道:“走吧。”

馬車載着五人駛離了這條街道,攬星居的牌匾越來越遠,直至看不見。

……

承伯侯府門外,一只橘貓團着身子,蹲坐在兩頭石獅子正中間,柔軟豐暖的脊背微微曲着,毛茸茸的尾巴蹭着地板甩過來又掃過去。

噠噠的馬蹄聲伴着陣陣搖鈴聲,他撇過頭,一輛奢華的馬車正巧停在他身後,殷衡三兩步跳上石獅子,這是承伯侯府的馬車,從馬車上下來的人,兩日前剛見過,正是連姝珺。

她看到石獅子上的貓,一時有些驚訝和害怕,看了它好幾眼,神情猶豫了片刻,還是讓貼身侍女抱了起來,那貓也乖巧,一動不動。

連姝珺頓了一下,又讓侍女放下了,這應該不是相府的那只,那只可頑劣多了。

殷衡見她要走頓時急了,喵喵叫着往她身邊湊,吓得連姝珺又白了臉色連連避開。

他只能郁悶地停住腳步。

正這時,又一輛馬車駛過來,崔佳如臉上覆着輕紗,甫一下馬車就對上連姝珺的視線,當作沒事人一樣朝她打了招呼,對方扭頭就要進去,她小跑了兩步就要追上去,前方卻忽然蹿出一只貓,和在莊園上抓花她的那一只一模一樣,崔佳如臉皮抽了抽,慌忙停下。

“姝珺!”崔佳如想追過去,但面前這只貓卻虎視眈眈地盯着她,她只好打消了心裏的念頭。

“崔小姐還是請回吧。”連姝珺生冷地說,先前是她看走了眼,誤以為她只是心直口快,如今看到了她的真面目,又豈再願意和她相交。

“你聽我說啊。”連姝珺就要走了,心裏一急,也顧不得其他,她一腳踢開那只貓,嘴裏罵罵咧咧道:“滾開!”

殷衡這時也不過比最初健康了不少,但也不能和人相比,崔佳如一腳将他踢到一邊,側身撞翻在地,柔軟的皮毛和冷硬的地面狠狠摩擦了一番,嗓子裏忍不住地嗚了一聲。

“你做什麽?!”連姝珺猛地轉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雖不喜歡貓,卻也不會主動傷害,她吩咐侍女去看看它怎麽樣了,自己則橫眉冷對地說:“勞煩崔小姐以後還是不要叫我的名字了,也不要再來承伯侯府了。”

她一字一頓,崔佳如則一寸寸白了臉色,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失去了連姝珺,那父親對母親的态度又要回到從前了。

連姝珺滿心不耐,不再搭理她,帶着侍女入了府,崔佳如被攔在門外,等了一會兒,覺得她真的進不去這才乘馬車離開。

殷衡一進承伯侯府,像回了自己的地盤一樣,迫不及待要跳下去,侍女幾乎要抱不住它,連姝珺連連瞥了它幾眼這才老實起來。

進了自己的院子,連姝珺慌慌張張離了侍女十步之遠,糾結地看着那貓,大概是想起在大門口它替自己擋住了崔佳如,思索之後說:“你把它交給管事,讓管事好生照顧它,只是不許帶到我的院子裏。”

自家小姐怕貓,她竟是現在才知道,侍女盡管有些不舍,但也要以小姐為主,她欠身,随即抱着貓離開了。

在尋管事的路上時,懷裏的貓過于乖巧,讓侍女放松了警惕,一時不察,它猛地跳了下來,一溜煙兒就沒影了。

殷衡在承伯侯府比在自己家裏還熟悉,七扭八拐之下就到了他舅舅連昌成書房前,他一路攀爬跳躍,直至上了房頂才作罷,他伏坐在瓦檐上,耐心等待。

而另一邊的相府中,蘇卿剛一回府就看見仰月火急火燎地趕來告知她貍奴丢了,蘇卿說不上那一瞬間是什麽感覺,只來得及讓人去找。

她一想到第一次把貍奴帶回家時,它那副可憐兮兮、孱弱的樣子,沒有她的照顧,貍奴自己怎麽在外面活下來?

蘇卿現在只希望貍奴只是一時貪玩跑出去了,期盼它還記得回家的路。

大晚上的,相府燈火明亮,一衆奴仆舉着火把在街上來回走動找着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相府的小姐找不着了呢。

“我早就知道貍奴愛出去,只是怕它跑丢了才不帶它,早知如此,還不如帶着它呢。”蘇卿眼角挂着淚珠,兩手攥着手帕,相處那麽久了早就生出感情了,天也越來越黑,不知道它在外邊找到地方睡覺沒有。

“你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蘇玉潆安慰道,殷衡又不是真的幼貓,這次出去肯定是有目的的,就算沒有達到目的,他也能記得回來的路,就是不知道他去的是平遠侯府還是承伯侯府了。

大肆找了一個晚上,奴仆們一無所獲,蘇相覺得蘇卿太過看重一只貓,于是遣散了奴仆,表示她要什麽樣的貓沒有,大不了再買一只就是了。

蘇卿轉頭撲進周桑月懷裏嗚咽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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