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頂有顏色的帽子

爆炸之地迎來了一年後的重建。

擂缽街的名字,漸漸的出現在了橫濱市民的口中。

在外面的一家珠寶首飾店裏,店員戴上眼鏡,在打量精致的銀鎖。被問及這件東西的來歷的時候,剛滿八歲的橘發男孩站在櫃臺前,踮着腳,臉色窘迫,說道:“這可能是我父母留下的。”

店員狐疑:“可能?”

他擔心是小孩子偷了別人的項鏈。

“我……是在那場巨大的爆炸中,與父母分開走散的。”中原中也第一次說謊,磕磕絆絆地說話,“我保證不是偷來的東西。”

店員比對了項鏈的長短,點了點頭,“是給孩子的物品沒錯。”

“上面有蝙蝠、葫蘆、桃子。”店員把項鏈交給走出來的老板,經驗不如常年與珠寶首飾接觸的老板了解,“老板,這是東南亞這邊的風格吧。”

店長年齡頗大,一眼就看出了銀鎖的風格:“是華裔喜歡的。”

店員“哇”了一聲,挑眉看向橘發藍眸的孩童。

“你看上去不太像是華裔。”

“……”

中原中也跳起來一把奪過自己的銀鎖,氣悶地跑走了。

路過商業街的玻璃櫥窗,他看到自己矮小稚嫩的兒童外表,容貌不算深邃立體,但是比起亞洲人,仿佛有一點混血兒的特征。

回到羊組織,中原中也無精打采。

他與其他的孤兒格格不入,心中藏着秘密,無法對任何人吐露。

“給我銀鎖的人……是什麽意思?”中原中也對着戴回脖子上的銀鎖發呆,不知道這把精致小巧的銀鎖對其他小孩子有多大的吸引力。在這些失去父母、由孤兒組成的羊組織裏,大家的生存其實很艱難,取名為“羊”,也是為了像羊一樣報團取暖。

白天,他們各自出門找尋食物和資源,互幫互助,晚上,一起抱團生活在好心人捐贈的房屋裏,不用面對刮風下雨的天氣,卻對未來惶惶然。

不過,羊組織的成員還是保留了一些廉恥心,不會去奪孤兒手裏的遺物,偶爾眼神發直,只是太久沒有見過值錢的東西。大家一致認為中原中也的親生父母喪命在了爆炸現場,留下中原中也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找尋身世。

私底下,中原中也找到年齡最長的一個同伴問道:“華裔是什麽?”

同伴回答:“橫濱中華街裏的那些人吧。”

中原中也又問道:“中華街是什麽?”

同伴糾結道:“就是華裔聚集起來生活的地方,啊,你去過就知道了。”

中原中也的眼神變得極為認真,自己要去橫濱中華街看看。

三天後。

中原中也在種花家的一家銀鋪子裏打聽到了消息。

頭發花白的銀匠師傅捏着銀鎖,懷念地說道:“這是長命鎖啊。”

“孩子,長命鎖是用來保佑孩子歲歲平安、無病無災的東西,上面的蝙蝠、葫蘆、壽桃代表的是福祿壽。”銀匠師傅翻過一面,看待了名字,“中原中也,這是你的名字吧,你的父母很愛你。”

中原中也的表情變得心不在焉,遲鈍地說道:“嗯。”

他聽見了“愛”這個字眼。

愛?

他的生命裏,愛是陌生的東西,什麽人會給予自己這樣的感情?

“我建議你去另外一家店問,他們家有專門為人訂做長命鎖。”銀匠師傅憐惜地看着一個人跑到陌生地方來的中原中也,注意到擁有這樣一把銀鎖的孩子身上穿得樸素,衣服洗滌過很多次。

中原中也捧着銀鎖走出去,拐了個彎,去了對方說的另一家店。

然後,他得到了确切的證據。

店員瞅了一眼長命鎖,“是我們家打造的長命鎖,我翻一翻賬本……有了!記錄上寫了,這個款式是去年下的訂單,用美金結的賬。”

中原中也心急道:“還有更具體的消息嗎?”

前臺的店員本來不方便說出客戶的實情,可是中原中也說道:“我與我的父母在橫濱租界的爆炸中分散,我想要找到他們!”店員心軟,努力回憶長命鎖的來歷,“一年前,有位外籍客戶是幫自己朋友訂做的,說是朋友的兒子馬上要出生,托他來訂做一個長命鎖。”

中原中也從未如此接近過身世真相,聲音發顫地說道:“有電話、地址嗎?”

店員嘆了一口氣,抄寫下來,遞給他。

“……你別太傷心啊。”

“啊?”

喜笑顏開地中原中也在看見地址後,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地址是橫濱租界。

十分鐘後,中原中也在電話亭裏撥打電話,注定收獲了無人接聽的忙音。

在一場爆炸之中,相關的線索全部斷開。

他蹲在路邊,瘦瘦小小,橘發拉松下來,藍眸茫然地望着路邊的行人,找不到焦距,宛如一只沒有人領養的小橘貓。

“我的出生不是意外。”

“把我……帶出封印裏的那個人,為什麽不來見我?”

他用盡全力去回憶出生的當天。

依稀之間,在他化作人類的孩童陷入昏睡時,有人親了他的臉,沒有傷害他,把這一條冰涼的項鏈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中原中也抓住頭發,眉頭扭起來,放棄自己的幻想。

他悶悶地說道。

“我……怎麽可能……有人類的父母呢……”

太可惡了,給了他希望,又毫不猶豫地斬斷了所有的線索。

他到底是怎麽出生的啊啊啊!

然而,把中原中也“生”出來的蘭堂坐在書房裏,白天麻生秋也去上班了,他就一個人對着書籍思考如何寫詩歌。

享受着安逸的生活,蘭堂的異能力遲遲沒有覺醒,自認是一個普通人。他每天捧着書,喝着保溫杯裏加了枸杞的熱水,早起早睡,把養生學體現得淋漓盡致。假如“彩畫集”擁有人類的想法,估計要吐槽對方。

主人,等你成為著名詩人的時候,歐洲的異能力者們要懷疑人生了。

你的轉職跨越性太大了啊!

在缺乏人脈和資金宣傳的情況下,詩集是一種比較冷門的文學作品,尤其作者是來自法國的人,詩集多少會有一點水土不服。不過麻生秋也和蘭堂都沒有去追求銷量,愛看不看,蘭堂認為只有少數人配理解自己的內心世界,俗人們去買其他詩集裝飾書架好了。

蘭堂剛閱讀完天主教的經書,然而信仰失去心靈的土壤,他覺得自己過去是信神的,又可以在轉眼間覺得神沒什麽大不了的。

謙卑與傲慢,相互矛盾。

這一點,在秋也留給他的詩歌草稿裏體現出來。

他以冷白的指尖劃過草稿上被翻出褶皺的地方,輕輕撫平。

抛開對信仰的思考,蘭堂的目光凝視着一篇詩歌的開頭,完整的句子迸發出激烈的情感,扣動他的心扉,祈求他書寫下去。

【《清晨》:我難道沒有一次英勇、美好而又虛幻的青春,幸運地寫在金頁片上?出于怎樣的瘋狂、怎樣的錯誤,現實中我才如此虛弱?】

他似乎與“過去”的自己重合。

是啊。

自己犯下怎樣的錯誤,才會使自己變成今天的這幅摸樣。

他不由自主地寫下心中所想,靈感飄忽不定,補全第二句的內容:“你們說野獸因悲傷而抽泣,病人絕望,死者被夢魔折磨,那麽,請你們也講講我的沉淪與昏睡的緣由吧。”

詩歌是會說話的。

作為詩人的“他”寫下開頭,他寫下中間,又目睹後續。

【《清晨》:我再也無法說清自己,就像乞丐無從解釋他們念誦的《天主經》《聖母經》,我連話也不會說了!】

“……”

蘭堂蹙起眉頭,牙關緊咬,泛起細細密密的糾結情緒。

“啊,我對宗教的了解仍然不太夠。”

無法代入。

過去的自己經歷了什麽變故和痛苦嗎?

他果斷地檢查書架,心滿意足地找到了《天主經》和《聖母經》。口渴的時候,蘭堂習慣性地打開自己的保溫杯,低頭就要吹一口熱氣。

忽然,他看見保溫杯裏飄着一小片像藥材的東西。

中草藥:當歸。

蘭堂喝到了一口枸杞當歸湯,表情迷茫,奇怪的味道遍布味蕾。

“秋也……有一點……難喝啊……”

下班回家,麻生秋也摸着蘭堂泛涼的手背,不再敢把“畏寒”的特征當作二次元角色的萌點,說道:“蘭堂,你需要補身體,西醫解決不了你的問題,下次我帶你去看中醫。”

蘭堂改口:“我還是喝秋也弄出來的營養湯吧。”

麻生秋也的眉頭挑起,“蘭堂怕醫生?”

蘭堂當然搖頭了。

“我認為自己沒有生病。”

指腹抵住秋也想要開口的唇瓣,蘭堂把他推倒在沙發上,聲音猶如精心研磨的砂糖,帶着令人想要嘗到嘴裏的甜味。

“我只是……”

“有一點……怕冷……喜歡你抱着我……”

麻生秋也迅速接受他的暗示,在脫下戀人的大衣外套後,看見了禮服款式的腰封與西裝褲,再次明白了對方今天甜份如此強烈的原因。

果然買新衣服了。

高檔的外套暫且不說,黑色的腰封真好看,完美掐住蘭堂的細腰,綁帶在中間交叉束起,腰封與剪裁精致的西裝褲的顏色連為一體,勾勒腰腿的曲線,增添了歐洲人的優雅與挺拔。

麻生秋也低笑道:“再這麽下去,我也要補身體了。”

老婆太熱情,把持不住啊。

一個敢于嘗試,一個玩得開,不怪麻生秋也會擔心自己身體虛。

他捏了捏蘭堂的鼻子,另一只手穿過濃厚的長卷發,托住對方的後腦勺,去看那張不受世俗約束的浪漫面孔。

蘭堂美人名不虛傳。

麻生秋也投入感情地說道:“在樹叢這鍍着金斑的綠色寶匣中,在樹叢這開着絢爛花朵的朦胧中睡着那甜蜜的吻。”

蘭堂驀然歡快,靈感迸發,“突然,那活潑打亂了一片錦繡。”

麻生秋也一邊回憶,一邊接道:“驚愕的牧神擡起眼睛,皓齒間叼着紅色的花卉,他那……鮮亮的嘴唇,在樹枝間發出笑聲。”

記憶越發清晰,宛如被擦亮的玻璃。

他在觸碰蘭堂的心靈,誘惑着蘭堂掉入詩歌的美麗漩渦。

“他逃走了——就像一只松鼠——”蘭堂擡高音調,口中含着一種詠唱的腔調,脖頸在柔軟的圍巾中微震,他像是在調侃着身為世人之一的秋也,“他的笑還在每片樹葉上顫動。”

“一只灰雀飛來驚擾了。”

不待秋也說出來,蘭堂擅自、沒有邏輯地任性補充了一句。

随後,蘭堂在期盼地等着他吐露什麽。

那會是詩人的玫瑰叢。

麻生秋也在蘭堂的唇上,落下一個詩意的吻,說出詩歌裏的最後一句:“樹林中正在沉思的金色的吻。”

這篇記憶中模糊殘缺的《牧神的頭》補全了。

輕輕松松,簡簡單單,豐富的感性給予蘭堂無與倫比的想象力。

蘭堂跳下沙發,邁起大長腿,沖入書房。

“我要記錄下來!”

背後。

麻生秋也伸了個懶腰,露出轉移注意力的勝利表情。

夜晚還沒有到,不吃飯沒力氣啊。

社畜的無奈.jpg

作者有話要說:  麻生秋也:對不起,中也。

中原中也:……

麻生秋也:我愛你,你要相信你媽媽也是愛你的。

中原中也:我信個屁啊!

雖然很不幸,但是目前真的是父母是真愛,孩子是意外系列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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